作者:真真酱
“什么打算?”
“姓楚的奉旨前来议和,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完事。您究竟想过没有?一旦朝廷真与南戎重订盟约,那天子的下一步打算便是彻底斩除您的羽翼,再随便寻个由头......”
第十六章 诡计
翰臣才刚起了个话头便没有接下去了,但萧岑还是自他的表情中一眼瞧出了未竟之意。
更何况,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落在悬挂于房中柱前的一柄牛角弓上。
“那位陛下之所以舍得把姓楚的派过来,又在此紧要关头逆天而行,无非是清楚这能轻易挑起您的怒火。一旦您沉不住气率先做出抗旨不遵甚至谋逆之事,他便能凭此处置而用以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既是如此,退路难寻,反又反不得,那你劝本帅早做什么打算?”
“将军!!!”翰臣突然大喝一声打断萧岑话语,并随手将身边瓷坛掷出关上了门,“如果朝廷真将咱们逼上绝路,怎么就不能反了?这事无非是赌谁占理罢了,只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漠北军被逼无奈......”
“行了!你、你这是疯了?”萧岑略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鬓边穴位,抬手制止了他,“这种话说过就算了,日后莫再提起。”
“将军!朝廷根本不把我等的死活放在心上,更肆意践踏将士们的心血!山谷中东躲西藏的日日夜夜,您全都忘了吗?弟兄们包括您,又有多少次险些命丧黄泉?而这一切,都是拜大岐的‘圣明’君主和那姓楚的所赐!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着......报复吗?还有老将军......”
“闭嘴!!!翰臣,你既然总拿祖父出来说事,那么我且问一句,何为‘忠’?”萧岑在张嘴吐出这句话之后,忽觉一阵晕眩朝自己袭来,便无力靠过去斜倚在榻上,倦倦地阖上了双目。
“忠?忠君?!将军您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但.....那个‘陛下’有什么值得......”
“你错了。”萧岑勉强竖起一指对着翰臣的方向摇了摇,又搁下,眼下他觉得自己的头重得很,几乎快要抬不起来了,不仅如此,便连神智也开始游离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对翰臣解释道,“所谓‘忠’......可不止是臣对君、将对君、士对君,亦是君对民、臣对民、将对民,臣民对......山河。你懂吗?祖父在世时曾逼我发誓,终其一生都不可做出有愧于山河、有愧于百姓之事。”
“这才是真正的‘忠’......”许是确实迷糊神智不清了,萧岑紧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了最后竟也不知是说与旁人多一点,还是说与自己多一点。
“我不会......我不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是因我萧岑而起。那、那也将背负千古骂名。更何况......”
“将军?大将军?将军醒醒?”翰臣小心推搡过后,便又跪在一旁等了许久,见萧岑确实无有反应,也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立即变得晦涩难懂起来。
“将军,希望不久后......你尚能忆起今日之语,不改初心。”
“......”
如此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起身扳过萧岑的肩膀把其扶到榻上躺下,再将地上散乱的空坛收拾干净,而那封藏在怀中的密信,却始终没有取出。
萧岑这一觉不知何故睡得很沉,谁也唤不醒,因此当他霍然睁眼之时,竟是过了一天一夜,同时也惊闻南戎趁这段时间匆忙退兵,连人带营撤得干干净净,连一片鸿羽都没留下。
这不正常!既是议和,怎能不订盟约?南戎如此做法必是还有后招。那么他......公然不把大岐天子放在眼里,这回该是无可转圜了吧?
“元帅,这如果是朝廷与南戎联合起来搞的诡计呢?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啊。”
“荒唐。”萧岑双眸微厉横了那人一眼,还顺手将桌上的铜牛镇纸扔了出去,他宿醉未醒如今本就头痛欲裂,此时又听到这般不过心的言论,顿觉额边之穴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人拿锤子不停敲打一般。
“一国之主竟私通敌戎,这还真是闻所未闻。除非他想要将这万里河山拱手让人。”
“可是元帅......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您想想,那位因了一己私利,什么做不出来?天下、山川、百姓在他眼里不过蝼蚁,为填其欲壑尔。更何况,朝廷还有奸人蛊惑圣心。”
“哼!朝廷?朝廷早已是他楚党的天下了!其势比之前儿宋狗,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元帅,照属下看来,这姓楚的当初帮您帮漠北军洗刷冤屈,以此来扳倒宋氏一脉,也未见安什么好心!”
“可不?宋格致一倒,他在朝中就再无劲敌了。”
“......”萧岑端坐于虎皮椅上,尽力将腰背挺直,双手无意识紧握成拳,眸光微闪地看他们吵吵嚷嚷,似在压抑着什么。他已在拼命控制自己不把思绪往某个方向飘,但脑中能乱哄哄地不时想起那个至今仍躺在床上昏晕不醒的人。
奸人、私利、蝼蚁、欲壑......这些字眼则更像是一支支尖利无比的羽箭,每每都要寻着个绝佳的机会要往自己身上扎。
“元帅,将军们亦是出自好意,您不必负担过重。”翰臣贴心地执手边小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意在使人平心静气。
可谁成想萧岑喝了那茶之后,不仅思绪未能理清,反而是更添烦躁了。
“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让本帅好好想想。”
“元帅......”
有人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翰臣眼疾手快地抱肩拖到一旁,“元帅,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属下们,就先行告退了。”
对此,萧岑并未有任何表示,只疲惫地挥挥手,便让他们离去了。而待一切重归寂静后,他左思右想竟是鬼使神差地抓起红缨枪,穿过回廊往楚临秋躺着的厢房而去。
可及至看到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却又犹疑不决地停住了脚步。
第十七章 顾虑
许是想着进城前已安排好了一切,楚临秋这回放纵自己昏晕不省人事的时间要比往常长些。直到第三日破晓时分,他才真正退热清醒过来,可身体却疲乏得很,离不得人在跟前伺候。
也不知这儿管事的是否得了萧岑的令,竟只在屋里摆了一个小小的碳炉,根本不取暖,而至于汤婆子等用具更是连影也见不着。
亏得他们马车里还有几个,否则楚临秋怕是一醒来,就要受罪了。他病中体虚畏寒得很,去岁酷暑尚且裹得一身裘衣出门,更何况如今四月倒春寒?
此番作为气得庄校尉几次三番想冲出门去寻人算账,但均被强拦了下来,“来了来了!碳炉子来了!这回是本官的疏忽,庄兄弟且消消气!”
“哥哥感觉怎样了?可还晕得慌?”杜凭生神色自如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楚临秋的前额,双唇嗡动近乎无声地问了句,“南戎退兵,你要怎么办?”
楚临秋原本正裹着厚被子倚靠在床柱上阖目养神,闻言眼皮子微动了动,却并未回应,只是偏头低咳了两声,更显孱弱不堪。
杜凭生见状心中不免增添了几分酸涩,他急忙把屋子里的人都支出去,而后竟在原地来回踱起了步,“哥哥!你就从未想过离开吗?!去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与你的将军,重新开始。”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可你如此公然欺上瞒下,他更不会放过你!你的将军......根本就不知道陶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侯在那儿!他满心满眼只有将士们和‘无辜百姓’!何曾考虑过你的处境?但凡他能匀一分脑子用来好好想想,我当初也不至亲眼见着他写下那封和离书!呃......哥哥我......”杜凭生的眸色在这一瞬闪了两下,有些微的不正常,“萧、萧远山他在陶都时对你千好万好,如今不过是打了几日的战便如此翻脸不认人了!可见......”
“是我对不住他。”楚临秋还是那般冷静自持,连语调都没有波动一下,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或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深藏在锦被中的手,如今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哥哥,你究竟在顾虑什么?京城屋宅的那些人?抑或玄武卫旧部?走罢!!!算兄弟求你了。我知道凭你的本事若不想让人找寻到,只是须臾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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