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8章

作者:真真酱 标签: 古代架空

许是楚临秋面上的隐忍与痛楚之色,牵动了天子内心深处那点儿微薄的歉疚,他的脸色多少和缓了些,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一盏茶前你说有良策献上,如今怎的不提了?可是突然发现,朕意已决。”

“是。”楚临秋微微垂首,一双眸子直盯着跟前的地面,嘴角下撇神情晦涩难辨,“建光三年,臣之生母不就是因为忤逆了陛下,才同父亲一道,落了那般下场?”

“大胆!!!楚九商你敢这么同朕说话,不就是认准了有你母亲这块免死金牌?如若朕将它摘下,你还剩下什么?”

“一文不名。”

“......”楚临秋不答,只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低垂的额发被冷汗和着死死贴在脸侧,乍看之下倒有几分当年的光景。

因此,武安帝的态度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软和了下来。

他本是阴晴不定之人,这般作为亦无甚稀奇,甚至连宫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九商啊,朕会想到用你与萧氏结亲,除却那萧岑对你有意,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昨儿个,你母亲臻儿曾托梦来,对朕言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有个家室,莫使前程耽误了自己。如此,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朕向来视你为亲子,又岂能不尽心为你谋划?”

“.…..”许是忆起了自己的亲母,楚临秋略微有些动容,但他紧随圣侧十余载,多少清楚此乃天子惯用伎俩,因而在接下来的一炷香里,任凭高卧榻上之人如何威逼利诱均不吭声。

气得武安帝当真着内侍把人拖出去,于众目睽睽之下重责四十大板,并发狠道,“打!!给朕重重地打!!!楚临秋你今儿个若还能剩下半条命,明儿就得给朕穿朱插翎迎亲去!!!”

“陛下!万万不可!大人、大人有伤在身,恐无法承受......”

“.…..”武安帝只随意拿眼一瞪,便成功令老迈的忠仆噤了声。其实无论楚临秋反抗与否,此事都已成定局,而天子之所以当堂发作,无非是借机排解自己连日来积累的怒气罢了。

他对这孩子实在爱恨交加,以至于一时间都有些迷惑不知该如何对待。

第九章 代价

因为鬼迷心窍忤逆了大祁的至圣天子,都指挥使大人已经在这廊外生受了二十大板。及至终于过半的时候,他已疼得汗流如柱,面色发青了。可饶是如此,这人也依旧双唇紧抿,凤目微阖一语不发,只暗中几乎咬断牙根默默忍痛。

期间,正巧在宫闱内值守的几名校尉得了消息急冲冲赶过来问询,却仍未从上司口中探知事情原委,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足有一臂宽的竹板接连落到楚临秋背上。每承受一回,那人都要极短促地吸上一口气,随后便瘫软下来,再度没了动静。

“大人!您觉得如何了?大人?!严公公!公公您是圣人跟前顶顶有面儿的,还请入殿为咱们大人美言几句......再这样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是啊,公公。大人这些年为我朝镇守京畿,外出公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即便他当真、当真惹圣人不快,又哪至于罚这么重呢?”

“.…..”这严公公闻言无奈摇头,心里亦颇不是滋味却又不便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拉过其中二人的手腕小心将原委说了一遍。

谁成想,话音未落竟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如同惊雷炸得在场之人丝毫不敢动弹,不出片刻便跪了一圈。

“怎么?朕的玄武卫,今儿个是要反了不成?九商呐,你带的好头。”武安帝已在婢子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墨色常服,不知何时竟悄然出现在廊内,而在他的手上,则端着一捆明黄卷轴,展开后赫然正是方才只堪堪书了一句的旨意。

“圣人息怒!圣人息怒!末将等是......”

“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朕拖出去杖毙。”

“.…..”听到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原本神志已经游离到天边楚临秋总算抽搐了下,复又睁眼,自喉间吐出一口气后弱声道,“今日之事,是臣糊涂了,甘愿......领罚......还请陛下,勿与无知小子计较。”

“大人?!”

“当值去!本官平日里的教诲,莫非都忘了个干净?!”楚临秋虽已被连着两次的棍伤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然当他愈渐的幽深瞳仁直勾勾盯着众下属之时, 却仍是使人仿佛身处数九寒冬,腿肚子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栗。

“滚!!!咳咳......”

在其后的漫漫长夜里,楚临秋势必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惨痛代价,他倦倦地阖眼跟滩烂泥似的趴在长凳上,不再理睬任何人的喊叫。高热带来的强烈不适感,使他一度昏沉以为陷进梦中,直到绵远悠长的钟声把他的神志勉强拉回少许。

“大人?大人!快来人搭把手!陛下......陛下!大人他......”

“.….”这人略微动了动,却只觉得周围黑漆漆一片,仿佛身处无尽深渊不住往下坠,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楚临秋感觉有人把自己的上身扶起来安置在怀里,刻意压着嗓道,“大人厥过去了!尔等速领玉牌往太医院宣旨!”

......

第十章 惊雷

萧将军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等他醒来之后,便只觉得四肢酸痛,头晕脑胀,仿佛昨夜在校场被提着操练了几个时辰。

他跟个废人似地躺着床上,轻轻动了动手指,只怔怔地盯着一旁的床幔出神。然片刻后,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跃而起,对着门外高喊:“翰臣!”出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身处陶都的家中。

“小北,几时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眉开眼笑地对他说,“少爷,辰时了,严公公带了圣旨过来,说圣人要给您封赏。眼下正在前厅里坐着呢。二老爷让小的找您过去。”

“哪个严公公?什么二老爷?”萧岑昨儿已醉得毫无意识,连做了什么、如何回来的都一概不知,此时坐在床上,脑子还有些发懵,转不过圈来。

“少爷,是严正严公公。二老爷......少爷您怎么连二老爷都......”

“我知道了,片刻就到。”萧岑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稍显不耐。不知为何,他心中隐有不安,而这种不安,在他见着严正那张满脸堆笑的面皮之时,就化为了淡淡的恐惧。他直想逃离,却已被人瞧见。

严正确实是来宣旨的,看这样子,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他手中捧着明黄卷轴,一柄拂尘斜挎臂上,见萧岑来了,便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声“恭喜”,随即高声念出圣旨中的内容。

萧岑跪在最前方,垂首盯着地面,牙关紧咬,两侧拳头握得死紧。他只觉得这些字拆开来读都懂,可合成一句,却是怎么样也不明白了。

什么是“天造地设”?什么是“为成佳人之美”?什么是“择吉日完婚”?

自己与谁?楚临秋?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萧岑现下只觉得自己气得心口都在隐隐发疼,就快喘不上气了,他忽然暴起,劈手夺过严正手中的圣旨,置于眼下细细看着,半晌后,竟“呵呵”地笑了起来。

“赐婚......”此时的他方才明白,天子昨日崇光殿上的试探,不是只为了替他择一世家女子,将他困于陶都,而是有着更加险恶的用心。

为什么是楚临秋?为什么是楚临秋?只因自己无意中表现出了对他的在意?

电光火石之间,萧岑的脑中闪现出副将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他恍然大悟。而严正接下来的话语,也正印证了他的猜测。

“定南侯,接旨吧。侯爷,圣人让奴婢额外带句话给您。圣人言,卿二人既是两情相悦,成婚后自当举案齐眉、互为扶持,方不负朕意。”

萧岑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面上的表情愈发狰狞,颈侧的青筋也十分明显。这咬牙切齿的样儿,像是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