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91章

作者:真真酱 标签: 古代架空

“不可能!接着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将找出来。”萧岑随意撸了一把脸直起腰,也不顾自己满身血污便又亲自投入到新一轮的找寻中。他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找不出一个老者,哪怕是......尸首。

此刻的冷雨虽已渐渐停歇,但阴云依然蔽月,致使四周朦胧看不真切,仿佛一顶巨大的穹庐强压下来。无奈,萧岑只得劈手夺过小兵手中的火把,就着微弱的亮光翻开一具尸体,待看清面容后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收起来好生安葬。”

这些尸体有的脸已被划烂,有的被削掉一臂,更有的人首分离,完全可用“惨不忍睹”四字来形容,但他们无一例外全身穿刻着“岐”字的玄铁黑甲,为护卫一方百姓而亡,理应有个归宿。

萧岑在这片不大的原野里来回穿梭了无数次,直到蹲得腿发麻了,才终于等到一句高呼,“找到了!!!”

老将军是被流矢击中左前臂,猝然翻身落马便躺在“人”堆中失了意识。当时情形十分混乱,人人鏖战中无瑕顾及左右,竟没发觉主将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等反应过来,却又被敌军冲散到很远的地方。再加上那场来得不是时候的秋雨......种种巧合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所幸并未酿成大祸:老将军气息尚存,只是伤臂被泡肿了。然若不及时处理的话,怕这侧臂膀也保不住了。

“将军?金将军?可听得到我说话?军医呢?军医何在?!”萧岑帮着三个军士把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临时搭好的架子上,随后就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进了城门,只余下一小波人在此清点死去的同袍。

朝廷援军的突然到来,无疑在死守长乡已近绝望的将士们心中,缓缓注入了一股清泉,令他们再次重燃起对归乡的渴望。尤其是当萧岑着人按名册给部分兵士派发其妻母准备的包裹时,这种渴望就被扩大到了极致。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对定南侯的感激。

“老将军情况如何?可有大碍?”

“回禀侯......将军,金将军左前臂伤入骨髓,创口四周已被雨水泡发起脓,如不及早取出箭头,恐......”

“那还不快去?!”

“是!”

苦战月余,军中常备镇痛的“五株散”早已被消耗殆尽。无奈之下军医只得用已在火上炙烤过的短刀从边上挖开老将军的伤口将断箭取出,随后又小心剔除边上的烂肉及黄脓。

期间,老将军竟是生生疼醒过来,又很快昏死过去,被折腾得神昏力竭,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不好!老将军血流不止,又发了高热,恐有性命之虞!”

第十二章 自戕

“那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不用本将教你吧?”萧岑大刀金马地坐在兽皮椅上,喝了桌上一杯热茶之后,才勉强压下胸中那股无名之火。

他现在实在是焦头烂额,几欲发泄,只因快马加鞭感到长乡,见到的竟只是满城残兵,和一个老迈伤重的将军,而那个号称能破十万兵马的元思南却不知所踪。

“回来!本将再问你一次,定远将军何在?”

“回、回将军,小的真的不知!元将军今日戌时一刻带五百人走了,至今未归。此后不久,西川贼子们就来了!对了将军!他们有种机弩,威力巨大无比,只消启动机关便能连发百余支利箭。金将军定是为此杀器所伤!”

“百余支?!不可能!”萧岑霍然起身,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少顷却又转过身来怒视那个小兵,“大岐最厉害的连弩也才能一次发射四十支。他方尹是手眼通天了吗?竟能在天子眼皮底下造出这等利器!怨不得这般有恃无恐......这暗里一定还有人在帮他。”

“将军,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下去罢。见到元将军即刻令他来见我。”

“是。”

经过几个军医的全力救治,金老将军的血可算止住了,伤口也已用纱布缠上,只是他年事已高,经此一役,恐会元气大伤,非但终身不能跃马提枪,还有可能缠绵病榻至死。这对于一个十分好强的老者来说,怕是不小的打击。

萧岑坐在床边,瞧着已经被收拾妥当的金世承,不禁再次忆起自己祖父去世前的光景,心道,莫非他们这些老将......竟是一个个都不得善终,要不停重复同样的命运?

“将军!末将无能!只擒拿回了部分叛党,共计一百一十人。如今已命人将其捆缚至北坡,听候处置。那个......是活埋还是射杀?”

“你没听本将方才说,要亲自讯问吗?活什么埋?算了,你直接带本将去罢。”

“是!将军,您的脸......”

“嗯?”萧岑看到小将眼神躲闪了下,欲言又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是顶了张满是血污的脸,在此走动了这么长的时间。怨不得其他人的表情似乎也很是奇怪。

但他并不甚在意,只拿了块湿帕子走到铜镜前随意一抹,就算完事。一旦回了军中,跟这些大老粗混在一块儿,萧岑总觉得自己仿佛也恢复了从前的本性,这般恣意、不拘小节。

若是楚临秋在此......怎的又想到他了?那人现在可精贵着呢,来了这里又要受罪,还是安心在京中待着,等自己得胜归来吧。

“策马十里长亭路。”

这还真是......自从承君一诺,我便日日思归。

带着嘴角不曾消散的笑意,萧岑爬上北坡,站在了所谓俘虏的跟前。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又黑又瘦,并且脸上也被脏血糊得四处都是,看不清面容。很难想象就是这伙平平无奇的人,在八月内将大岐儿郎打得落荒而逃,丢盔弃甲。

萧岑蹙眉直视当中一人的眼睛,总觉万分熟悉,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然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遂突然伸手撕开那人灰甲下的袖子,顿时,一只黑鹰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你、你、你是......”萧岑只觉自己被人一桶兜头浇下,浑身发凉直冒冷汗,他仓惶后退了两步,双唇徒劳嗡动着,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将军,您怎么了?!”身后的副将们均看出不对,却无人敢刨根问底。他们到底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黑鹰乃漠北军标识。

但萧岑心中却是无比骇然,总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在罩着自己,他死死钳住那人的肩膀,张嘴欲问,却不料那人竟缓缓一丝露出怪异的微笑,而后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七窍流血而死。

“你!!!快!快掰开其他人的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上百俘虏接连倒地,口鼻出血面部肿胀,连一句有用的讯息都没有留下。

这种自戕的行为更像是逃避,因为他们很清楚,即便不这样也活不下去,甚至有可能更惨。

究竟是谁......谁与他萧家有血海深仇,要费尽心思弄出这一个个谜团,牺牲这么多人?难道是......萧岑脑中骤然闪现出一丝可怕的念头,他顿觉身处数九寒冬,整个人都止不住有些发抖了。

“将军?”

“......”

“将军!侯爷!”

“嗯?”

“这些人如何处置?”

“就地掩埋......不,把他们运远一点扔到乱葬岗去,勿污了弟兄们饮用的水。对了,之前那些尸体呢?本将想去看看。”这后两句,萧岑自然是对金世承麾下的小将说的。

原本自证清白才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却没想到初至长乡,“那人”就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