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甯
杨苗两家被谢赵压制多年,心中早有不服,很快就与朝廷达成合作。这几年谢宏韬光养晦,对于杨苗两家的动作只当不知。吩咐淮州谢氏族人务必守好产业,并约束族中子弟莫惹是非。
谢氏在朝中根基深厚,这是杨苗两家所不能比的。而大宗的盐业买卖都由谢氏牵头。因此杨苗虽抗衡谢氏,也都是私底下的小动作。谢氏在防范的同时也在暗中窥伺机会。
本来谢宏打算温水煮青蛙,但他不能眼看着崔家染指兵权,这才急急动了手,暗中吩咐手下人尽量收购市面上流通的盐,并准备在淮中运盐时于淮口将其截获。
淮口被劫的盐其中半数都是谢家的,自奚嫔事发后,谢家一向低调。但在扶持二皇子李霖上却是很舍得钱财的。这几年谢家拉拢朝中官员所耗巨大,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因此盐被劫时杨苗两家并未怀疑到谢家身上。只是官府沿途追查下查到了谢家头上。淮州府尹往朝廷递折子,却都在半路被劫。
盐涉民生,不可或缺。一旦谢氏控制盐的供给量,民间少盐,势必生乱。虽各地也有小氏族经营的盐田收归官府,由官家经营。但盐产量不敌大盐场,质量也参差不齐,一时间难以补上淮中的大缺口。
淮州府尹方德本欲在盐被劫时迅速着令手下收购散商手里的盐,却被人抢先一步。先机已失,方德只好派出心腹手下余震亲自前往盛京面圣。并与杨苗两家达成协议,两家盐仓屯盐暂停售卖,全部由官府统一调配。
从淮州快马日夜兼程奔至盛京,足足跑了四天四夜,人到宫门口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明德唯恐冲撞圣驾,便叫人伺候余震梳洗,勉强吃了些粥,怕他一松懈下来会一睡不醒,又请当值的太医施针,务必保证人是清醒的。
余震进殿时还有些恍惚,但感受到殿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后,当即一个激灵醒过神儿来。
李淮手指点着密折,目光沉沉的盯着余震。余震只觉得莫大的压力顶在头顶,让他喘不过气儿来。秋夜天气微凉,余震却浑身暴汗,四肢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殿外传来明德的声音:“皇上,户部尚书,顺天府府尹求见。”
“宣!”
淮中事发紧急,但此前却并非毫无预兆。只是那会儿朝中一窝蜂的争论征南军主将一事,后又提及立储,总之朝堂乱成一窝粥。这事儿夹在其中不显,一时竟被忽略了。
顺天府府尹是上过折子的,表示近来发现盛京周边盐的消耗增大,有好几拨人都是踩着购买上限屯盐。一个人不显,一个地方也不显。但盛京下辖几县之地有多人多量购买,就少不得引人怀疑。
朝廷收回的几个小盐田由户部管辖,户部一个侍郎盘账时发现最近上报的官盐销量突增。吓的他以为又要有灾荒了,忙报给了上官户部尚书。而户部尚书在对账之后也发现了问题,并令人前往这几地官家盐铺探查,发现当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件,盐铺中也都留有屯盐。
但户部尚书总觉事有蹊跷,或许有外邦之人屯盐却未被官府发现。只是按着这条线查下去也没查出什么。
朝中高官都有自己的眼线和消息渠道。余震连夜入京叩开城门是瞒不过这些大人们的耳目的。而余震是淮州府尹方德的手下,如此急切入京,想也是淮中出事了。
户部尚书当即就想到淮中盐场。同时宫里传旨的内监也到了,户部尚书想了想,把他事先拟好的折子揣到怀里便进宫去了。
出门前望见东方露出的鱼肚白,户部尚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158章
明德从一堆奏折里翻找许久都没有找到顺天府府尹上的折子,既然未呈到案前,想必是在某位大人那里被落了。不用说,这位大人必是谢氏一派。
顺天府府尹呈上奏折副本,落款日期还是半月前。而半月前正值秋考,又有立储一事悬在头顶。他所呈奏折虽阐述事实表明问题所在,但却苦无证据。朝中有专门管理盐铁的盐铁使,府尹只需上折陈述事实,自有盐铁使去处理此事,他却是不好多插手的。而盐铁使又正好是户部下辖官衙,户部尚书也当担责。
淮中盐场虽在贵族手中,但国家自有法度,虽然朝廷不能掌控淮中盐业,但四贵族既不想造反,便只能像西湾盐场一样向朝廷缴纳盐税,于各地售盐也要遵照朝廷律法。
这更像前朝时官府主导,盐商凭票获得售卖资格。只是区别在于前朝的盐商只是商。而当朝的盐业却被贵族垄断。盐商也只能从贵族手里买入,再高价卖出。
所以李淮扶持崔家且不介意崔家沾染兵权的目的就是抗衡谢氏。赵家在时,淮中尚能平衡。赵家不在,虽有杨苗两家,却并非谢氏对手。一旦叫谢氏彻底掌控淮中盐场,后果不堪设想。
但没想到谢家如此蛮横霸道,竟使出如此阴狠手段。
李淮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此刻他面沉如水,但几位大人却能感觉到皇上已经怒到极点。
“章鸿,速令盐铁使盘查各地盐铺还有多少屯盐。从即日起,降低购盐上限。”
户部尚书躬身应是。
“何志忠,加大盛京附近县城巡查力度,若有百姓滋事者,唯你是问!”
顺天府府尹苦着脸应下。
余震跪趴在地,始终不敢抬头。李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余震头上,使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连盛京城的官员都已察觉不对,方德人在淮州,竟一丝一毫都不曾发现么!”李淮嗓音低沉,语调平缓,可听在余震耳朵里,无疑是地狱之音。
“朕擢拔方德为淮州府尹,他给朕上的折子哪一次不说淮中进展顺利,杨苗两家都投了朝廷,谢家独木难支。还舔着脸跟朕邀功,又向朝廷申请一笔不菲的款项用以收买当地贵族,朕哪样不允了?”
李淮冷笑一声,将密折摔在余震头上,喝道:“这就是方德说的顺利!这就是方德给朕的答复?!”
余震以头抢地,哭道:“皇上息怒。淮中一带的散商大多数都从谢家手里进盐,谢家做事隐秘,前期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那会儿方大人正在替杨苗两家争取合作的大散商,有几家已经达成意向,并从杨苗两家进了不少盐。可谁知,谁知他们转头就把盐卖给了谢家呀!”
李淮怒极反笑:“方德是傻的么!几大散商同时进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便是没想到这点,也不该同一时间将盐全部卖给那些人!”
余震道:“杨苗两家被谢家压狠了,就想趁机大捞一笔,最好再从谢家挖几个大散商来。方大人劝了,可那两家一时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劝。方大人好不容易同两家建立联系,又恐一时惹怒他们,后面行事受阻。想着他们好歹是淮中贵族,又世代经营盐业,总比他这个外行人懂行情,便没再出言阻止了。”
余震又叩首道:“谢家在淮中势力比想象中还深,方大人发现苗头不对,先后派了好几拨人往盛京送信,可都在淮口一带被截杀……”
“够了!”李淮暴喝一声:“朕在淮中投入这么多精力财力,你最好祈祷此事顺利,否则……”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余震,余震只觉一股电流从头顶贯穿全身,加之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死过去。
李淮没有把话说完,但余震听明白了。淮中之事便是能解决,他和方大人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若事情发展不受控,他和方大人只会死的更惨,甚至连累家族。
天亮了,明德小心翼翼的提醒李淮到了朝会时候了。
李淮闭了闭眼,纵然胸中怒意滔天,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
众臣工除了个别知情的,其余皆蒙在鼓里。在通正殿内等候时三五成堆的凑在一起互通有无。有消息灵便的早知今日朝会皇上便要宣布任命崔奉为征南军主将一事,纷纷凑到崔奉跟前刷刷好感。
也有心知肚明皇上用意的,不愿参与进贵族争斗之中,唯恐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便悄咪咪的闭着眼睛拢着袖子躲在柱子后头补眠。
有好信儿的一直盯着殿门口,以袖掩面小声对身边的同僚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未见谢大人上朝,怕是不愿见崔家风光呢。”
同僚甲点头回道:“此事你来我往斗了这么久,谢家撑不住了,谢大人不想被人看笑话呗。若换成是我,我也不来。”
同僚乙叹道:“到底是贵族之家啊,虽此次折了一局,却也不得不承认谢家势力之深。不过此事早了早好,不然恐对渭南百姓不利。皇上要收复渭南,可不是想收回一个千疮百孔遍地流民的渭南啊。”
兵部尚书元禹虽不赞同崔奉为主将,但渭南之事不能搁置。他曾上书推荐其他武将,然皇帝铁了心扶持崔家。元禹为大局计,也只能站在皇帝这边。众武将亦有不服,但元禹表了态,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少数坚持到底的武将在谢家显出颓势后,也早早表明态度。
元禹也同户部尚书章鸿提前通了气儿,关于出征的军费粮饷一应事宜,尚有许多问题要和户部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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