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存活确认/泼莲池
我本可以从他怀中逃走的,我本可以的。
但是余光瞥见了他胸口那抹血红,我顿时泄了全身的力气,我回过身,手忙脚乱抓起不知什么布料按住他的胸口,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也只蹦出一句:“你、你的伤怎么还没好!都过这么久了啊!苏喻!苏喻你快来!”
苏喻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谢时洵的面色更加惨白,他只抓着我的手腕,坚定道:“不管你怎么想,你哪里也不许去,今日你必须要接上手筋。”他闭了闭眼,似忍耐了一下疼痛,复又睁开双眸,这次他看我的目光中竟然带了些许柔色,他道:“我知道这会很难捱,不过,我会一刻不离的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一切。
苏喻上前为他处理了伤口,他苍白的胸膛上,一道血色刀痕显得极为显眼和不祥,那处刀伤当时正卡在锁骨下方,如今竟然还没有痊愈,被我没轻没重地撞裂开来,正渗出血迹。
我的手腕还在他的手中,我望着那抹朱红,只觉天地都染上了他的血色,我渐渐泄了力,很绝望地向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痛切,这痛切实在太过,痛到极致,竟然给我痛清醒了。
我暗忖:我现下在倚疯撒邪什么东西,倘若换做之前,若是有人问我挨这一遭罪便可换得太子哥哥活过来,我岂不是千恩万谢地送上门去任人宰割?如今他好端端在我面前,只是接上手筋而已,旁的一团乱麻更加不值一提,他现在还活着啊,这本已是我求也求不来的了,我为何还和他作对……我究竟是怎么了?
这么想着,谢时洵在我眼中愈发珍贵易碎起来,我生怕一个没看住,下一秒他就支离破碎了,什么瓷捏玉琢的神像都没他那样令人胆战心惊。
我吸了吸鼻子,目光移到他脸上,道:“其实没什么的,当年玉和为我生生从手腕中拔出断箭,我哼都没哼一声,你知道的,我最是心狠,尤其是对自己……只是……只是……”我紧紧反握住他的手,欲哭无泪道:“只是你别吓我,你的伤怎么还没好啊……”
第13章
谢时洵的眼神似有一瞬的涣散,他极其轻微地蹙了眉,摇了摇头。
苏喻重新包扎了他的伤口,正在旁仔细收拾着东西,神色透着几分倦色萧索,他低低道:“这……本已好了,只是殿下这一下正巧……”
我怔了许久,更是悔恨,我垂着头坐起身,消沉地抵在他的脖颈上,伤心道:“太子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事……你陪着我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这话说出口,心知也甚是不吉利,只是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这世上我有许多恐惧的东西,比如黑暗,比如谢明澜。但那无一例外都是源于谢时洵,皆是对失去他的恐惧衍生出种种。
谢时洵静静地听完我这通不甚吉利的表白,极少见地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最终只是抬手摸了摸我,几乎像是一种无声地安慰了。
我又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从他身上滑落了下去,枕着他的大腿,偷偷拿他的袖口拭去泪痕。
他缓缓将我扳在他怀中,搂过我的上半身,道:“我会陪着你。”
又过了盏茶时刻,苏喻净了手,用针封住了我的右臂,他向我看来,道:“我要下刀了,殿下再喝一些酒么?”
我恹恹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苏喻沉默了片刻,平平道:“那就有劳太子殿下禁锢住他,以免殿下挣扎。”
谢时洵应了一声。
眼见苏喻要下刀,我闭上双眸,偏过头去。
一只微凉的修长手掌覆上我的眼睛,我在黑暗中半睁开眸子,用眼睫搔他的掌心,仿佛大难临头还要自娱自乐起来了。
就在此刻,手腕上一阵恶痛袭来,我张了张口,想要呼痛,但痛得太过,就失了声,没有一丝声响泄露出来。
我敏锐地感受着苏喻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直到他把探勾伸了进去,我的左手猛然抓住被褥,已然浑身大汗淋漓。
疼劲熬不过去,我却不敢死命挣扎,生怕挣扎太过,又误伤了谢时洵。
我并不是要哭,但肉体上疼到极致,泪是止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想必也润湿了谢时洵的掌心。
他缓缓挪开了手掌,很是担忧地望着我。
我枕在他的腰腹间,自下至上望向他,面上愣是强撑出个笑来。
见他的左手就在我的咫尺之间,我忍不住细细观察起来,很久前我就觉得,他的手生得好,匀称修长,没有一处可挑剔的地方,就连脉搏处的青紫色脉络,都让我看得出神。
鬼使神差的,我不知为何探出舌尖,舔上他手腕的脉络,想知道那让我心驰神往的绵延颜色,在我舌尖下是不是想象中的触感。
大约是因为与他紧贴着身子,挨得太近,便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他的气息骤乱。
与此同时,我竟然感受到正压着的一物突然坚硬起来,我怔了一怔,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向他。
谢时洵眸色变得极深,他忽然一抬手,解开床头束着的帷帐,我只顾着贪看他的面容,只是隐约察觉到,探出床边的右腕上,那人动作微微一顿。
随着厚重的帷帐落下,在这隐蔽狭小的空间内,我几乎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当下只有我与他,兄弟二人。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他眼睛本就是多情的形状,平日太过冷漠,此刻却染上了深情和欲望的颜色,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他缓然俯下身子,吻住了我的双唇。
我找回了声音,鼻间发出极低的一声,我想,此刻此处,只有我和他二人,我们变成了罔顾人伦的共犯,但是谁又能来定罪!
我也情动不已,就连右腕的疼痛都仿佛无足轻重了,我忍不住探出舌尖,仰露出咽喉,将最脆弱的地方都给他看,都交给他。
谢时洵唇上的温度,的确是微凉的,但是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冰冷。
一吻罢,他缓缓直起身子,我与他默然对望,在这样的静谧气氛中,我没来由想着,倘若现在有神明来问我:你愿不愿意静止在此刻?永远受着肉体上的极痛,但却可以似现下这般与他相对。
我想,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或者说,若真是那样,我反倒松了口气,因为若是毫无代价的美梦,定会醒来。
只有经受着现在这般一寸寸割开血肉的痛,永无止境却时刻不停的惩罚,也许还有几分成真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这想法上达了天听,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简直比之前所有的零碎折磨加起来都要疼。
我痛得嚎了一声,控制不住地一打挺,本能地便要伸出左手去抓向右腕,谢时洵眼疾手快握住我的左腕。
挣扎不过,我几乎迷蒙了神智,牙关咬得太紧,竟然溢出血来,满口都是血腥气,就在此刻,有人用力掐住我的下颌,好不容易才分开我的牙关,可是下一瞬,恶痛袭来,我痛得一仰,又咬住了什么,腕上越痛,我咬得越紧,而那痛当真像是无穷无尽似的,我甚至听见自己喉咙中发出的呜咽。
直到唇边溢出一丝带有血腥味的液体,我才恍惚有了实感。
我连忙松了口,只见他的左手腕被我咬出了一排牙印,那咬痕太深,竟然汩汩淌下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