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 第141章

作者:闻笛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本想要昏过去,因为这是保护自己最简单的法子,他并非没有落入过险境,也并非没有受过皮肉之苦,不论怎样的严刑拷打,只要闭上眼睛,咬咬牙,常常能够在不知不觉挺过去。

然而,薛玉冠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缓缓睁开眼,发觉眼前的陈设异常熟悉,自己正身处金娥的房间,昨日几乎同样的时刻,他才被段长涯搀入此处,借着酒意撒泼胡闹,缠着段长涯为自己宽衣解带,脱去鞋袜,抱着自己躺进红帐。在床上不忘勾住对方的脖子,不准其离开。

红帐还是那时的红帐,只是他已无福消受。他的两只手被绑在两根床柱上,身体被吊起来,两脚虚弱地沾着地面,虽然使不出多少力气,却也无法倒下,只能将浑身的重量压在手腕上,手腕被绳索勒出深深的红痕。

浇过水的衣服又湿又冷,粘在肩上,领口半敞着,披散的发丝落得里里外外,一片凌乱。

他的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值钱之物,只除了一块天极门令牌,原本仔细地挂在腰间,此刻却被薛玉冠拿在手中,反复把玩。

薛玉冠坐在靠窗的太椅上,借着入窗的光线,仔细审视着令牌上镶金的纹路,那些闪亮纤细的光芒似乎使他很不愉快,他眯起眼睛,问道:“这是那姓段的小子给你的?”

短暂的昏迷让柳红枫恢复了一些力气,面对薛玉冠的提问,冷笑一声,道:“你明知道这是别人的定情信物,却还要抢,你这帮主当得还真是无耻至极,难怪手下一个个都和你一样臭不要脸。”

三琴师立侍在椅旁,听了柳红枫的话,当即暴起,却被薛玉冠抬手拦住:“慢着,都给我忍住,我没点头之前不许动手。”

三个人不仅输了擂台,而且当众遭受羞辱,一个个形容狼狈,此刻面对薛玉冠,神色唯唯诺诺,连头也不敢抬,更加不敢违抗他的话。

薛玉冠站起身,一面往床边踱去,一面道:“我是无耻不假,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说什么定情信物,不过是你逢场作戏,瞒天过海的伎俩,你私底下连段少爷的寝房都要擅闯一番,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

柳红枫不禁一怔:“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薛玉冠哈哈大笑,“赤怜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她早就跟上了你,你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正要去找段老爷子告发你的罪行,你这令牌怕是也要作古了吧。”

柳红枫陷入沉默,隔了一会儿才道:“不错,我是在调查段家的秘密。”

薛玉冠拍了拍手:“好,看在你难得诚实的份儿上,定情信物先还给你罢。”说罢讪笑着停在柳红枫身前,将漆黑的木牌顺着他的领口放了进去。

柳红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蛊蛾之毒的催动下,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令牌沿着里衣一路滑落,冰冷的纹路碾过体肤,所经之处犹如冰敷火撩交替,迫使他不住地挣动,摇晃双手,想要摆脱这异物的折磨。

薛玉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展露丑态,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几次挣动之后,令牌终于从他的腰间划出,坠在地上,他的手腕已被勒出鲜血,将粗粝的绳索浸湿。

“真是个卑贱胚子。”薛玉冠冷笑一声,将令牌踩在鞋底,像碾压臭虫似的转动脚尖。

柳红枫竭力压下呼吸中的颤意,抬起头看着他,从唇间泄出一声冷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不过选男人的眼光比薛帮主你强得多。”

薛玉冠震怒,抬手猛地扼住他的脖子。

鹰爪般的五指牢牢箍紧他的喉咙,他终究难以违抗本能,发出细微短促的吸气声。薛玉冠眯起眼睛,向他靠近一步,抬起膝盖抵在他的腿上。

血衣帮的帮主实在很懂得折磨人的办法。

柳红枫很快便目光涣散,脸颊涨得通红,呼吸急迫犹如离水的鱼,身体颤抖好似风中的纸片,口中泄出阵阵不堪的声音。

“我劝你别硬撑了,现在的你就是一只饥渴的母兽,若是一直得不到满足,可要没命的。”

涨痛混合着烧灼般的热度,使他几乎想要当场昏死过去。

薛玉冠笑道:“你若求我赐给你,我说不定会大发慈悲,认真考虑考虑。”

柳红枫盯着他,声线已经断不成章,但仍旧一个字一个字地答道:“……我就算……咬断舌头,也不会求你。”

“你敢!”薛玉冠猛地放开他,像是看着跳梁小丑一样狠狠瞪着他,眼中尽是厌恶。像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震怒,薛玉冠用力将令牌踢到一旁,而后道:“我不想再同你浪费功夫,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

柳红枫勾起嘴角:“恕我愚钝……薛帮主指的是什么东西?”

“少给我装傻,我亲眼看着你杀了姓侯的老狐狸,你从他手里拿到的东西在何处?”

柳红枫并未回答,只是啐出一口血水,道:“可惜我那时候我没能把你也杀了,否则现在也不用跟你废话。”

薛玉冠恼羞成怒的模样让柳红枫不禁勾起嘴角,在焚身的烈火中,不忘享受这小小的胜利。

但好景不长,薛玉冠很快转回头,向着身后唯唯诺诺的部下道:“给我搜出来。”

三琴师早就等得不耐烦,听到号令一响,当即一哄而上,哪里还有慢慢搜身的耐心,三下五除二便把挂在柳红枫身上的衣服扯了个干净。鲜红的衣衫变作一团破布,只剩下一件亵衣还贴裹在他的身上。

三人在他的腰囊,口袋,乃至胸襟、袖筒处一通翻找,除了寥寥无几的碎银之外,竟然一无所获。

薛玉冠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紧紧捏着柳红枫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而后厉声问道:“你究竟把契书放在哪儿了?”

柳红枫没有答,拂过身体的冰冷的风,好似一根根尖针,从四面八方刺着他被热意烧灼的身体,使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比疼痛更强烈的是耻辱感,此时此刻的他,丑态全然暴露在敌人的眼底,就连砧板上的鱼肉都不如。

薛玉冠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但跟着你那小鬼又如何?还有那金娥姑娘又如何?不妨将他们请来,也被蛊蛾咬上一咬,然后看看那小子为了活命,能做出什么下流的勾当来。”

柳红枫浑身一震,怒视着他:“你敢!”

“我怎么不敢。枫公子也不必推脱了,我知道比起我来,你更中意那种男人,不然何必将他从小养在身边,机会难得,不如提前享用一番如何?”

薛玉冠只是笑,笑得轻描淡写,仿佛在用神情像柳红枫昭告,多么禽兽不如的事他都做得出。

柳红枫只感到深深的疲惫,他被绑在幽暗的房间里,毫无尊严可言,身体的痛苦变本加厉,使他恨不得将这人碾碎成灰,碎尸万段。

侠义信善,不过只是名门世家用来装点脸面的脂粉罢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侠士,他的时间早已停留在十载之前,在棺材中看到那具干瘪腐烂的尸体的时刻,从那之后,他就变作一只木偶,一具被复仇的念头所驱使的行尸走肉。他的心中早已没有温暖,只有深深的仇恨。

他只想要变成真正的野兽大杀四方,想将每一个道貌岸然的罪人统统斩落在剑下,一个也不留。

为此,哪怕道义崩解,江湖大乱,哪怕人间化作地狱,尸涂遍野,万劫不复,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

柳红枫再一次笑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在如此情形下,他居然仍能笑得出声。

他凝着薛玉冠,道:“你以为拿到契书,把它烧得一干二净,就能保住你自己么?想得倒美,我早知道你当年干下的勾当,你的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就不怕被冤鬼索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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