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 第224章

作者:闻笛 标签: 古代架空

柳红枫勾起嘴角,反问道:“你怕我是你兄长派来抓你回去的?”

晏千帆脸上一僵。

他知道铸剑庄此刻一定在四处寻找他的踪迹,而他将莫邪剑藏在磨坊里,拿着全部家当来到三霄楼,实在是自断后路、孤注一掷的行径。

恐惧就像上的白墙上的污点,哪怕只有小小一块,一旦注意到,便很难将它从眼前抹去。晏千帆的视野里钻进一个污点,方才生出的一丁点侥幸很快便蒸发得无影无踪了。

柳红枫望着他忽白忽青的脸色,终于轻笑出声,转过头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放心吧,我只是来赌坊寻乐子,刚好瞧见你,并不是来捉你的。”

晏千帆先是一怔,随后长舒了一口气,一面抚胸,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能帮帮我么?”

柳红枫耸耸肩膀:“这得看你信不信得过我。”

“你很会赌么?”

“不敢自夸,只是我这个人的运气一向不错。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直接押注在我身上。”

冯广生就在晏千帆背后,当然也听到了两人的话,正欲制止,便见晏千帆先行一步,把装银子的袋口勒紧,整个推到柳红枫的手里。

他虽咬着牙,指尖也隐隐发颤,但动作却是全无犹豫的。就连柳红枫接过钱袋的那一刻,也不禁因他的果敢而怔了一怔,手捏着钱袋滞留在空中,仿佛在掂量袋子里的分量,隔了一会儿才说:“钱果然是好东西,只消掂一掂就叫人心情愉快。”

柳红枫虽然愉快了,但坐在桌对面的庄家却不太愉快,拳头将桌台敲得叮当响,不耐烦地催促道:“要玩就玩,不玩就滚,我们赌坊可不是给你们喝酒聊天的地方。”

柳红枫转向他,微微欠身,状似致歉,口中却道:“你们这里的酒太臭,我是不会喝的。”

庄家露出怒容:“你再说一遍!”

柳红枫没有再说一遍,只是伸出手,越过半扇桌台,压在对方的腕上,让那只不住捶打桌面的拳头停住,而后在重归安静的世界里开口道:“老兄息怒,我不会占用你太多功夫的。”

说罢,他用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袋口,把袋中所有的银子悉数倾倒在桌台上。见庄家愣住不接,又主动立起手背,把银子堆成的小山推往对面的方向。

真金白银发出的灿光,比什么都惹人注目。

晏千帆看在眼里,脸上已是一副呆傻的神色,脑袋僵硬地转向一旁,试图征询冯广生的意思,却发现后者比自己还要震惊,张成圆形的嘴巴里已经吐不出半个字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柳大哥,要不你……慢一点……”

柳红枫挑着眉毛道:“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晏千帆的脸都绿了,如果说方才坐在赌桌旁,他的心情宛如在密集的箭雨中穿行,那么此刻,他只觉得一把铡刀已然架在脖子上。

周遭的人群也安静下来,静观其变,只有庄家忙碌着,摇骰子的声音异常清晰。

柳红枫听得漫不经心,食指和中指不时轻敲桌面,像是为了排遣无聊似的,直到叮叮的撞击声停住,才吐出两个字:“赌大。”

晏千帆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又向前凑了一些,目光越过柳红枫的肩膀,迫不及待地窥探揭碗后的结果,却又怕看到放在一旁的银山,所以眼睛只是牢牢盯着碗底一处,眼眶瞪得又酸又疼。

柳红枫却连看也懒得看,只是抱着胳膊坐在一旁,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似的。

两只小巧玲珑、不起眼的方块,系着晏千帆重若千钧的心思,在碗沿的阴霾中摇晃几下,终于停稳不动了。许多眼睛凑上来,几乎在同一时刻看清了朝上的两面数字。

其一是五,其二是六。

晏千帆不顾一切地兴奋出声,反身抓住冯广生的肩膀,像摇骰子似的摇晃。

他的举动并没有引来太多瞩目,因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柳红枫的身上。

围观者都是多年的赌徒,他们当然明白,赌博和世上许多事类似,押进去的风险越大,赢回来的报酬就越多。

柳红枫方才押进去的数目,已经超过了他们很多人的身家。随后又在顷刻之间,得到了成倍的回报。

他们眼中的羡嫉之情已经遮掩不住,如暴风雨一般倾泻而出。

柳红枫置身暴风中心,却安然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把两堆银山拢在一起,仔细收进口袋。嘴角始终挂着笑意,像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除了晏千帆之外,仿佛每个人都想与他交换位置。

晏千帆终于放开同伴的肩膀,转而望向救命恩人,眼底的崇拜之情又深了一层。

柳红枫扎好袋口,总算心满意足,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走,我们去下一桌。”口吻不像是去赴赌,倒像是去乡野间嬉游。

晏千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柳红枫站在第二张赌桌旁。

晏千帆紧随其后,脑袋刚刚从人群中露出,便被桌台上的牌九闪花了眼,32张牌呈片状长方形,质地坚硬,黑色的漆彩有不少磨损,是常年使用的缘故,表面用铜箔烫着各不相同的点数,形状弯弯曲曲,在外行眼里好似一本繁缛的天书。

繁缛的不仅是牌面,还有玩法,牌九的规则比骰子要复杂得多,包含庄家在内,每局参赌的人数有四,赢家自然大赚,而输家之间也有输多输少之分,自然比一对一的赌局更加刺激跌宕。每张赌桌后方除了庄家坐台之外,还有一名帮闲,专门负责点牌,洗牌。

晏千帆到来时,一局接近尾声,帮闲一面用流畅的动作发牌,一面高声吆喝,煽风点火,将原就扑簌迷离的局面烘吵得更加热火朝天。晏千帆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余牌,试图学习其中的门道,没过一会儿,便听到帮闲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席间有一个人仰面朝天,哈哈大笑,另有一人双手怒拍桌台,腾地站起身,把钱袋扔在大笑不止的赢家面前,骂骂咧咧地离了席。

一场赌局落幕,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输家黑着脸,一言不发地钻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可这般强硬的态度,也只换来一阵露骨的讥嘲。

帮闲和庄家端坐在台后,也不插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洗牌,直到众人骂够了,骂得口中畅快、心里舒坦了,才挥起手吆喝道:“适才有只乌龟赌不起,拍拍屁股跑了,还有没有哪位英雄来顶替他的位置。”

立刻有人跃跃欲试。

晏千帆瞧着赌徒们争先恐后的身影,只觉得背后发寒,谁知道此刻的英雄会不会变成下一只乌龟,从春风得意到满盘皆输,也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偏偏有人选择亲上眼睛,如飞蛾一般往火上扑。

若非形势所迫,晏千帆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赌坊半步。

在他皱着眉,黑着脸,面色如海边的礁石一般严峻的时候,柳红枫却是一脸从容,好似从天而降似的,抢在几个赌徒之前,飞快占据了空缺的位置。

这人刚一落座,便将满满一袋银子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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