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招展
药秦是个郎中,既然是郎中就肯定要看方子、给人写方子,他一定识字。沐青天看上药秦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让他做文书的工作而已。
“是大人。”药秦点头应下。
吴停云全程都没有说话,一直在思考沐青天口中的“田册”。他此行的目的不止是调查沐青天,还要找到李参石和崇明县县令勾结的证据。他已经翻遍了整个里正衙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信件。沐青天倒是提醒他了,当时他翻书房的时候也看到过田册,但没有仔细去看里面的内容。
自明里不足两百户,田地总共也不过三千亩左右,根本不需要帮手来清点。除非,这些田册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没有声张,心下有了计较。
“我先去换件衣服,福圆,你带着药秦去书房。”沐青天站起来说。
“是。”
等沐青天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洗了整整四遍才把头上的菜油全都洗干净,又在腰间挂了两个香囊才从浴房里走出来。
药秦左等右等都没见沐青天来,闲来无事就把所有的田册都搬出来仔仔细细擦掉了灰,还按照新旧排好顺序全都整理了一遍,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柜上。
沐青天一进门就看到已经收拾齐整的书架,夸赞了药秦几句。
“大人,还有什么需要草民做的吗?”药秦立在一旁问道。
“你在说什么?”沐青天扭头疑惑道,“这还没开始呢。”
“还有,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官的人了,不必自称草民,随意点就好。”
沐青天抽出书架上第一本田册递到药秦手里,对他说:“把上面的名目都念给我听。”然后他转身回到红木书案前,提起笔架上的一支笔准备好要写。
“大人。”药秦不知所措,“草民看不太懂这上面写的东西。”
沐青天不耐烦地用笔杆敲敲桌上的砚台,说:“我不喜欢‘草民’这个词。”
“大人恕罪。”药秦很机灵,顺从地改了自称,“我没上过学堂,只能看懂部分。”
“你不是郎中吗?!”沐青天震惊。
“我只跟着师父学着识了些字,正规的文书是看不懂的。”药秦实话实说,觉得有些抱歉。
沐青天像个皮球一样泄了气,烦躁地挠了会儿头发之后抬起头对药秦说:“没事,能看懂多少念多少。”
“是。”
药秦没问沐青天为什么不自己读,他不想自找麻烦。毕竟是里正,有人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沐青天和药秦一起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整理出了一本田册,剩下还有十二本完全没有记录。沐青天伸了个懒腰,小心地把写好的纸张收进柜子里,又上了一道锁,这才跟药秦一起离开书房。
他前脚刚走,后脚吴停云就溜了进来。其余的柜子上都没有锁,唯独藏着纸的那个柜子上突兀地挂着一把小铁锁,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吴停云又嘲笑一句,轻而易举地开了锁,从里面拿出沐青天写了一下午的记录。
“这是什么?暗号吗?”吴停云翻来覆去看着,怎么也看不懂纸上的符号。
半天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吴停云只能把这沓纸放回柜子里锁好,准备让属下过来拓印,拿回去找精通暗语的人来破解。
不过这下他更加确定,沐青天身上果然有秘密。
晚饭后,沐青天想到书房里厚厚的册子,脑子就嗡嗡作响。
“唉。”
“大人何故叹气?”吴停云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发现是沐青天之后就走了过来。
“我本以为药秦识字,没想到他居然不会读。”沐青天又叹了口气,完全没把吴停云当外人。
吴停云思绪转得飞快,难道今天下午沐青天是叫药秦去读田册?
“大人,在下识字。”
吴停云说完后抬头,看着沐青天诧异的样子,只觉得拳头痒了。怎么,他看起来难道还没那个药秦有学问吗?
“你不早说!”沐青天一扫之前的颓废,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大人先前也没问在下。”
“是我的错,我不该以貌取人。”沐青天十分谦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明日你随我来书房,给我念田册。”
吴停云笑得人畜无害,说:“是,大人。”
还真是好骗。
第9章 赏菜宴
有了吴停云帮忙,清点田册变得顺利了许多,仅仅一个上午,他们就点好了两本田册,统出了差不多三百亩的田地。
沐青天放下笔,面色凝重。
“五百余亩,八成都是私田,归在张富名下。”
“民田租重,官田税重。”吴停云在一旁提醒沐青天。
太/祖初立,极为痛恨以张士诚为首的“大/周/国”,下令抄没其成员的家产及土地,收归官有,称“没官田”。除此之外,还有宋、元两代留下的旧额官田,全都并为大明官家所有。
其中,以苏州府抄没官田数量最多,共三百八十多万亩,基本都是与“大/周/国”有关。如此庞大数量的官田,全都被划分至苏州府各县管辖,再经过县衙分到乡里,由各里里正负责征收田税。
太/祖出身贫农,深知百姓疾苦。为了改善民生,特意减少了民田的赋税,每亩三升三合五勺。而苏州府、松诸府等地所谓的“官田”,在太/祖眼中就是“罪田”,因此赋税极重,没官田每亩一斗二升,普通官田五升三合五勺。
此举虽减轻了农民赋税,但当时仍有许多土地掌握在地主豪强手中,百姓为了种田,只能向地主上交高额的租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太/祖又下令,将重租田的赋税升至八升五合五勺。
按旧田册来算,自明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的土地都是官田,需要收取至少百石田税,这还是没有算上民田税的数额。可据吴停云所知,自明里每季上交的赋税从未达到这个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