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漩涡海
“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的。”大关壮着胆子发声，“就在这里睡觉，比大油桶里宽敞多了。温大哥，这些都不用担心，谁也别想进来偷拿咱们的东西。”
温融考虑了一下，指着后院剩下的小屋，“其实我当时考虑选择这里，除了这里有院子外，就是看中后院多的几间小房子。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不用住在大油桶里，选两间小屋住下吧，男生住一间女生住一间，就……算是老板提供的员工宿舍。”
他也不能为这帮大油桶里的孩子们多做些什么了，只希望能尽量帮上点忙，希望他们能过得比之前好一些。
“真的吗？温大哥！我们可以……可以住在这里？”几位小组长异常激动。他们这帮孩子在K区一共分了五个大油桶，是分散开来居住的。如果能有一个地方大家住在一起，还不用出房租，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再说这里的环境相比较大油桶里的憋屈拥挤，已经是几乎算天堂级别了。
“我去问一问琼奶奶。温大哥，我愿意的！住在这里我们会把这里保护好，而且每天都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当成我们的家一样珍惜。”阿麦最先积极地表态。
夏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缓缓地摇摇头。她没有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温融这样的人了，有时候身边麻木无情的人太多，她自己都跟着变冷漠了不少，看到这种难得的温情场景，还觉得不适应。
‘幽灵窟’这种地方，需要注入像温融这样积极、乐观、有头脑懂发展的新鲜血液。据她所知，外面的世界早就在变了。
一成不变的只有他们这个地方。
这里的人像是被特意遗忘、孤立的群体，经过几代残酷现实的打压早忘了自己是个人。
她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也想帮助他们改变些什么。只不过她的力量太弱，她的勇气……也早在十几年前便随着入土的那个小小身影被埋葬了。
“毕思罗镇长，你等待已久的接班人，或许……出现了呢。”出门后，夏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喃喃低语道。
琼奶奶他们对于温融的提议当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大油桶是镇子里免费提供给他们的居住环境，那地方永远都是他们的家，然而他们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家——他们的员工宿舍。
“那些庄园里也有提供住宿的地方，都是给城里的工头去住的，普通工人可没有。但我们有，我们作坊提供员工宿舍。”孩子们边做事边交谈，个个都觉得这是他们独有的福利，这些可是别人比不了的。
“是啊！我听大人们说，这样的工作城里头都难找呢。这叫、叫……”
“包吃包住！”温融替他做了回答。
“是的，就是包吃包住！”孩子们学了个新的‘名词’，只觉得‘包吃包住’真是太棒了。
下午，去采花拔草的阿土一行回来，得知了这一切，这位十六岁的少年跑到外面躲起来偷偷地哭了一场。
他十六岁了，男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按理说早该离开大油桶独立生活了。镇上也多次给他发了通牒，最多就只允许他住到夏天之前必须搬离。
这一点与对待女性的要求不同。女性不用强制独立为一户，看个人选择。留在大油桶的女性通常也能帮着照顾幼儿，而且=一旦到年纪她们最有可能与别的男人住在一处，强迫她们独立一户不切实际。
这种强迫大油桶的成年男孩儿独立一户的措施既是为了保障这里的普通房屋租赁市场，也是为了维持大油桶的次序。
‘幽灵窟’里的不成文规定：男人要是不想努力干活求生存，建立家庭繁衍后代的话……那就趁早去夏兰女士那里。
阿土并不害怕独立生活，他担心的是他走了，下面这些弟妹们该怎么养活自己？他的腿脚快，之前在大庄园外偶尔能被雇佣跑跑腿，赚得麦饼才能勉强养活这么多张嘴。
好多大油桶的孩子未熬到长大就夭折，他不希望那几个年纪还小的弟妹也步上这条路。
现在，他不用担心了。他们有了员工宿舍，依然可以住在一起。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照顾他们，并且，他也有了安身之地。
温融在通间旁边的小巷子里找到他时，这位年轻人正好擦干眼泪准备进去努力干活。
“温大哥……”阿土转身看到温融，脸有些红。被看到掉眼泪了吗？他平时不会这么脆弱的。
“休息一会儿不要紧的阿土，你们今天已经采了很多花回来了。”温融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
“我，我去打扫宿舍。”他不能停下来。他要好好证明自己有价值。
“待会儿下班了再打扫吧。”温融说着，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把一双二手的胶底运动鞋送到了阿土面前，“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感谢你昨天和今天对我的关照。”
阿土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却又慌乱不堪。
“温大哥……我，我没做什么，再说我是您的员工……”
“昨天和今天早上你帮我的时候还不是。这是报酬。”温融把他惯用的劝说词拿了出来。
“不！不！”
“这是你应得的。”温融将那双原本是给自己买的鞋塞到了他的怀里，“阿土，你的能力是什么？”
阿土结结巴巴，“我、我勤快、利落、不多话……”
“不！你的能力是你的双脚。”温融低头看了看他的脚，“你的速度！我需要你的速度为我做事。后天我会带你进城，那是很长的一段路，我想让你全力跑跑看，看你去一趟‘尼夏城’会花费多长时间。”
“我？我能去‘尼夏城’？温大哥，我可以的，我跑的是最快的，没有人能比得过我。”说到速度，这位少年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心。
“所以，你需要一双能跑的鞋子。一双能保护你的脚不受伤的鞋子。要知道一旦受了伤，你就失去了自己最强有力的能力。所以阿土，你应该比别人更加注意保护你的双腿，你的能力。”温融仔细地教导他，懂得什么叫‘趋利避害’。
少年阿土似懂非懂。
“穿上你的新鞋吧！”温融说完拍拍他的肩，“你的旧鞋早该丢了。”
“补一补还能……”阿土试着想要为自己脚上的鞋再分辩两句。
“鞋底磨穿了，早就开嘴了，补不了的。”昨天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当时这孩子跑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想到送一双鞋给他。
阿土慌忙把自己的脚往后藏了藏……藏不住。
他腼腆地抿这嘴唇，弯腰下去，把脚上的两双破鞋脱下，珍而重之地换上新得的这双鞋。
橡胶底的鞋一穿上脚，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鞋子是这样的舒适。
有些迟钝地踩了踩鞋底，前所未有的软弹体验让他惊诧。他竟然有些不习惯。
将阿土那双破鞋捡起来一路送去了厨房，顺手把它们填进了火坑中。不这样做的话，这双破底开嘴的鞋可能会出现在别的孩子的脚底板上。
“温大哥，这个补一补还能留给别人……”
“不！烧了它就是不想让它一代代地传下去。有些东西可以这样一个个地传下去，那是好东西。有些，不该传也不能传。”
贫穷，不是财产。
第96章 集体领报酬
温融把这里的下班时间定在了和庄园差不多的时间段，太阳落山后天黑之前，大概六点钟的样子。
第一天下班，大家伙儿还不习惯，竟然主动要求继续干。
温融可不答应，给这帮孩子们再次说明了上下班的时间。
“早上等到最后一批上工的工人离开你们也上班，下午和他们差不多时间段下班。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这么定了。”就这，他们一天的工作时间也还有差不多十个钟头呢。
可惜了没有钟表，不然可以按照更严格的时间点来上下班、休息。不过他也怕一下子太放松了，这帮人反而会担忧。
他可太了解他们了。一刻都闲不下来，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生怕眼前得到的这一切就像黎明前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蒸发了。
以后慢慢地让他们学会定下心来吧。这恐怕不光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
长久地处于不安稳的环境下，起码得半年到一年以上才能适应生活里的改变，学会如何让自己放下担忧，彻底地放心。
“洗干净手就去厨房排队领饭吧，我刚刚去瞧过了，麦饼已经烤好了。”温融招呼这帮孩子们下班去领‘报酬’。
目前他们全部的人加起来一共是三十个，温融和大宝也是要在这里吃饭的，按规矩排好到厨房门口去领麦饼。
彩艺与琼奶奶做的麦饼是按照外面的那种标准大小来做的，比较不一样的就是里头加了些类似椒盐的调味料，虽然烤出来的没有温融昨天烤的好吃，由于是新鲜做现做的，自然比大庄园一次性做许多个分配好几天的要好太多。
按照人头配给就连还被琼奶奶抱在怀里的小婴孩儿都分到了一块饼，剩下那几个不用干活的小毛头同样得到了自己人生第一块独独属于自己的饼，大家伙儿就坐在厨房外面的地上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小一点的孩子们主动分食一个，剩下的交给琼奶奶请她老人家保管，留着下次分配。小婴儿吃不了饼，只能掰碎了饼渣掺和了热水软化一些，做成糊糊喂给他吃。
温融特意看了一眼那小婴儿吃饭，虽然只有几个月大，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吃法，没有牙的小嘴巴吧唧吧唧，吃得可欢实了。
能存活下来的婴幼儿，都是本身就经过淘汰和筛选的。
“可以给他炒一些面粉，用开水冲开，饿了就喂一点，比饼渣更容易吸收一些。”温融摸了摸小婴儿的小光头，对着琼奶奶说道。
“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好了你们干活他们吃饭的。他也是我们的一员呐。”
周围的孩子们听他这么说，个个看着温融的眼睛里仿佛都有星星在闪烁。‘我们的一员’……这种话听起来，太动听了。
孩子们吃晚饭就又想往车间走，温融只得把那扇破门给关了，交代阿禾，“不许他们再进去了。让他们回家收拾点东西吧，如果今天晚上就入住这里的话，趁着工人们没有回来，赶紧收拾。”
“我也住在这里。”阿禾和阿苗表态道，“我们住在通间这里头，看，看东西。”
“行！随你高兴。”温融知道他只是单纯地相帮自己的承担下更多的责任，但他自己可清楚，这位少年每个月还有十个髓币的等价房租需要缴呢。他们兄弟俩住在这里既有人照应，也能省下那笔房租钱。何乐不为？
再三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温融带着大宝下班回家。
“爸爸……”临走时，大宝望着N区其他空着的房子，有些依依不舍。这里好多好吃的啊。
“怎么？”温融蹲下来替大宝把弄脏了的裤子拍了拍。
“大宝喜欢这里。”这孩子已经能够清楚完整地说出一整句话了。这里有好多吃哒，还有好多小朋友，可以和他一起玩。
他们今天下午就一块儿玩了爬爬。大宝爬得最快，别的小朋友都羡慕他。
“大宝也想住到这里来吗？”温融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住一起的好，“咱们家有蛋崽儿弟弟妹妹呢，还有那些菜菜，不方便……”
“哦！”大宝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不再留恋这个地方，乖巧地抓住温融的一只手，“下班、回家！”
温融刚刚领到的麦饼没有吃，他打算带回去加点早上收获的小白菜炒一个炒饼来吃。大宝则是吃了两口后觉得没有爸爸做的好吃，就交给爸爸收起来了。
父子俩回到1899巷绿色夹心屋，一个趴到床底下去看自己的弟弟妹妹，另外一个则洗干净手，关上房门准备做属于他们父子的晚饭。
厨具架起来，火坑里生上火，在等待锅烧热的时候，温融把他们父子俩的饼切成小细条备用。
收获的小白菜不用过水洗直接在锅里油烧热后倒了进去。‘滋啦’一声，这声音让温融听出了悦耳的味道来。
久违了的热油炒菜的动静啊！
大宝闻到香味跑过来蹲在锅边，好奇地看着温融的一举一动。
“香不香？”温融逗他。
大宝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好~~香！”
翻炒了一下小白菜趁着没有出水前把饼丝倒进去继续翻炒、加上酱油、胡椒、盐巴，味道就更丰富了。
好在他们这间小屋子没有开窗，这香味儿一时半会儿飘不出去就在这屋子里，而这个时间段下工的工人们还在路上，他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怕吃不饱，在一碗炒饼炒好了后，温融又做了一碗面糊汤，汤快好的时候收割了剩下的那些半大的小白菜苗放入其中。
父子俩坐在木板上，面前摆着两只大碗，一只里装着油汪汪的炒饼，另一只里头装着飘了绿叶菜的面糊汤，大宝把他专属的小木碗递给了爸爸。
温融替他装了一碗炒饼，看着他自己很努力地拿木勺往嘴里喂饭的笨拙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真可爱啊！
“爸爸喂？”
大宝摇摇头，“我可以！”他是大哥哥了，怎么能让爸爸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