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嬴天尘
“我早就说过不允许他们窥探行踪。”他语气里透出淡淡的寒意,“看来应该是某些人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尤其是这次还涉及到晏危楼,就更让宿星寒恼火。要不是方才不想影响两人的心情,他早就和对方算账了。
“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尽管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宿星寒的记忆,但晏危楼对这个人却莫名生不出丝毫防备来,在他身边竟出乎意料的放松。
他慢吞吞尝了一块糕点,眼睛顿时眯起。见宿星寒还在气恼,便伸手又拈起一块,身体前倾,迅速将那雪白的糕点往宿星寒嘴里一塞。
口气像哄小孩似的:
“好了,不气。你尝尝,味道很好哦。”
宿星寒微张着口,嘴里猝不及防被塞进一块软绵绵的糕点。
他呆了一秒,下意识伸出舌头一卷,糕点的甜香从舌尖蔓开的同时,他似乎还舔到了什么东西……
他的耳根一下通红。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宿星寒的表情更懵了,他下意识歪头看向晏危楼,含着糕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目光还有点发怔,再看不出一丝一毫平日的冷淡。
晏危楼看着他的模样,下意识伸出那根湿润的手指,在他鼓鼓的脸颊上戳了一下,立刻笑弯了眉眼。
……
回去的路上,宿星寒生起了小小的闷气。
他以为如今晏危楼的外表看上去要比他小得多,合该是对方让他“欺负”才对,没想到惨遭“捉弄”的却是他。这让宿星寒有些小小的不平和郁闷。
诚然,在许多年之前,某个天地之灵诞生不初,的确是被少年当做孩子一样养大,手把手教会了他人类的一切常识……但不知为何,再次重逢以来,宿星寒却不希望自己在对方心目中还是过去那个天真懵懂又幼小的天地之灵。
他对此有着没来由的排斥。
这样想着,宿星寒柔软的双唇紧抿成一线,一张脸努力绷起,唇边的弧度也尽量压平。看起来就是一副“我超生气”的样子。但他眼角余光却总不由悄悄瞄向身边的晏危楼。
凭晏危楼强大的神识,自是将他的一切小动作都收入了眼底。
晏危楼:“……”
……过分了啊,可爱多含量超标了。
一句话突然从空荡荡的脑海里跳了出来,晏危楼隐约记得那应该是某种甜甜的饮品,以至于如今他心中也不由泛出了一丝甜意。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显然,这是被时空漩涡卷到了800年前。
……与补天诀总纲有关系。
第152章 时之环(2)
关于有人跟踪的事, 晏危楼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演了一波。
反正除了宿星寒之外,在其他人眼中, 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岁小孩, 只是不知道哪里投了宿星寒的眼缘而已。
不过, 宿星寒明显没有这么简单将这件事轻轻放过, 回到祭元神殿不久, 他就亲自去了一趟大幽皇宫。
此时夜已深, 中宫月明洒落台阶。
大幽皇帝正站在观星台上,负手仰望着天上如许星光,一位青衣老道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神色木然。
“灭国之兆?荒唐。”
皇帝负手而立, 哪怕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脸上神色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只轻轻嗤笑一声,如同听了个笑话。
“天机术算之道, 本就错漏颇多,不可尽信。我大幽立国九百载, 所经风雨诸多, 有三位天人庇佑, 还有神剑即将出世,锋芒正盛,何人敢试?”
……哪怕是所谓的三大正道圣地、六大魔道宗门,也没有这份实力。
青衣老道轻轻叹息一声。
正在这时, 两人同时神色一动,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们回过身去,就见那浸满月色的台阶下, 一道白衣身影正拾阶而上,踏着满地清光,携着两袖凉风,迎面而来。
白衣人抬起头向这边看来,一双浸着月色的眸子冰雪一般寒凉。
皇帝笑了笑:“夜色已深,祭司怎么有闲暇来此,莫非也是为天象而来?”
宿星寒看了他一眼,径自甩出一物,那是一枚漆黑的令牌,其上深刻的纹路被鲜血浸满,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这个……陛下应当认得吧?”
这是他才从那个跟踪者身上得到的,至于其中的过程,只看那令牌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就知道不太友好。
皇帝抬手接过空中飞来的令牌,只看了一眼,就恍然低语:“皇城司……这大概是老三那孩子的手笔。”
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宿星寒为什么趁夜而来,身带杀气。
他冲宿星寒歉然一笑,云淡风轻:“是朕管教不力,让他在背后做出这种蠢事。祭司放心,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回 。”
“不必了。”宿星寒一口回绝了他,“我已经替陛下教训过了,他不会再有第二次再犯的机会。”
听出他话中之意,皇帝眉头一皱。
原本看上去平平淡淡宛如普通人的他,此时稍稍露出些许不快,便有一种浩瀚而深邃的威严扑面而来。
对暗中跟踪的人动私刑就不说了,居然还一言不合率先对皇子出手,完了才跑到皇宫来大放厥词。
他这明显不是受到委屈要皇帝给自己交代的意思,因为该出的气他都已经自己出完了。那么现在还特地来这一趟,分明就是给皇帝的震慑。
——你做的让我很不满,所以我要来警告一番,以后你千万不要再犯。
先解决暗卫,再对付皇子,最后警告皇帝。这也未免过于目中无人了些。
皇帝自行解读出这一番意思,脸色自然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祭司……”
他沉下脸,一字一句:“卿逾距了。”
宿星寒目光湛湛:“我与陛下非君臣,不过是因一时之约暂留此地而已。”
此时,他已经来到观星台上,目光平静地俯瞰全城,落到祭元神殿所在时,连眸子里清幽幽的月色也好像融化了些,多出了一抹说不出的柔和之色。
“况且,当年大幽先帝答应我的事情未曾兑现……现在,我亦不愿履约了。”
皇帝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头一次失去了从容。他豁然转头向宿星寒看去,沉声质问道:“你要离开?”
“你可知为这个计划我们大幽皇室筹谋了多久?投入了多少——”
“我不在意。”
月光洒落在白衣人的脸上、身上,他目光清淡,仿佛空无一物,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虚幻飘渺不真实的感觉。
“当年我初至人世,对这天下一无所知……”
当时,是那位落魄的大幽皇子一言识鉴出他的不凡,以招揽客卿大贤的姿态鞍前马后,让他这个“来自深山的无知修行者”得以在王都安稳生活下来,融入了这片天下。
但宿星寒也于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还了人情。让对方得以平安登上皇位。
对方登上皇位之后,得知他要找人,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帮忙,甚至应宿星寒要求起了一座祭元神殿,而宿星寒也应约留下,帮助大幽皇室。
“……大幽皇室的承诺并未实现,而我已助你们良多,陛下该心知肚明才对——我不亏欠你们什么。”
说到这里,宿星寒摇了摇头。
作为诞生意识以来认识的第一个人,就连宿星寒的名字都是对方所取,所有对人世的认知也来源于对方,“元”在他心目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哪怕后来“元”下山之后一去不回,宿星寒心中仍是念念不忘。
但身为诞生不久的天地之灵,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在沉睡中成长。
直到后来,他强行挣脱神山束缚,下山入世,才得知“元”在人间的一切经历。那时,肆虐人间的妖魔早已退场,人世繁荣,但创造出这片锦绣人间的那个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不知是死是活。
但宿星寒并未死心。他总觉得,那个人不该就这么轻易死去的。身为天地之灵的直觉告诉他,两人定有再见之时。
不过那一次强行挣脱束缚提前出世对宿星寒影响极大,待他回到神山,不得不陷入更深层次的沉眠,以弥补本源气的缺失。待再次醒来,就是百年之前了。
人间早已换了数十代王朝,懵懂无知的宿星寒依旧执着于找人,结果一眼就被人看透他的天真本性,三言两语将他绑在了大幽这艘船上。
现在的宿星寒成长了许多,早已识破了当年大幽皇帝利用他的心机。
不过,于如今的他而言,与晏危楼的重逢便是最值得欢喜的事,之前大幽皇室的忽悠和利用,他也懒得再去追究了。
他现在只想和晏危楼一起离开,正如当年“元”话语中所憧憬的那般,两人一起走遍天下,看尽山水。
就此与大幽皇室好聚好散,最好不过。
然而,大幽皇帝似乎并不这么想。
他的神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祭司真的打算离开,不愿再考虑一二?若是有什么要求,朕……”定会竭力满足。
“不用了。”宿星寒一副“阿晏在手万事不愁”的表情,唇角还挂着一抹笑意,“我意已决,陛下不必多言。”
皇帝:“……”
皇帝险些生生气笑了。
不过宿星寒显然不在乎。
他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皇帝,想着要给对方一些时间消化和接受这个消息,便不再多言,从容退出观星台。
他转过身,又踏上来时的台阶,踩着满地清凌凌的月光,飘然而去,只留给皇帝一个淡漠的背影。
“……所以,你直接和皇帝摊开说了?”
祭元神殿,当宿星寒踏着夜色归来,听闻他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对话,晏危楼立刻诧异地开口问道。
宿星寒点点头。
晏危楼静默一瞬,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怪异之色。哪怕他记忆全无,再缺乏常识,也能意识到这种做法有欠妥当。
……哪有这样光明正大将离开的想法和盘托出的,万一对方不愿意放人呢?这种事情就应该低调一点,最好暂时迷惑住对方,哪天趁其不备脚底抹油,之后可不就是天高任鸟飞?
宿星寒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不由疑惑地看向他:“这样不可以吗?”
晏危楼深呼吸一口气,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宿星寒那副求教的表情,还有眸底隐约担心自己做错事、让晏危楼因此被麻烦波及的神态,他突然吞下了涌到口中的话,微笑着摇摇头。
“不,当然可以。”晏危楼声音柔和,语气认真,“只不过,我担心那大幽皇帝心胸狭隘,或许会横生波折。”
……没错,倘若真有意外,错的当然不是过于天真、心怀坦荡的宿星寒;而是连这样一个小可爱都忍心欺骗利用、如此心胸狭隘的大幽皇帝!
一瞬间在心中选定了甩锅对象,晏危楼脸上的笑容真切自然,灿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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