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纱裙
别吧,张庭山别是发现了他和傅明衍的关系吧。
不要吧,傅明衍别是想现在告诉张庭山他俩的关系吧。
张庭山那么老派,或许能接受沈尧因为家族联姻嫁给傅明衍,但却怎么都不可能接受他父母双亡还跟傅明衍厮混在一起——沈尧在老师面前可一直是光风霁月心怀朗朗乾坤的人啊。
沈尧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正在这时,傅明衍却抬了抬手,把沈尧额头前的头发捋向后面,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廓。只是一点点,沈尧却觉得自己冷汗热汗一齐都下来了。
“头发乱了,睡相不好,刚睡醒。”傅明衍似乎是对张庭山说的。
沈尧赶紧接过:“是啊,老师,刚睡醒,我这不是刚吃上饭嘛。医院的饭还不错!要不您也尝尝!”说着他就吃了一大口,味同嚼蜡地囫囵吞了。
张庭山瞪了他一眼,虽说对他都现在这样了还能耍宝有些无奈的宠溺,神色里却还是有几分担心:“好了,没人跟你抢,你自己吃。”
他伸出大手隔着被子捋了捋沈尧的小腿骨,简直像是对待一个婴儿,“出了事也不知道跟我说,这么长时间,不告诉我,还撒谎,还让同学帮着你撒谎……没跟院里告你的状你就求着我吧!臭小子……”
沈尧“嘿嘿”一笑,仔细察言观色着张庭山的反应,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刚刚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傅明衍,现在却又不看了,似乎从没怀疑过的一脸坦荡,沈尧心里七上八下。这事迟早他会知道,可怎么说他和傅明衍的关系,沈尧却还没想好。
说联姻,张庭山就会劝他趁早离婚,沈尧无法拒绝这个建议,当下却又不情愿;可要说因为感情……沈尧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得出口。
连勉强算是“艺术知己”、“君子之交”的张庭山都知道傅明衍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尧又何尝不知道,可他现在又该怎么向张庭山说出“爱”亦或是“喜欢”这种话呢。
张庭山不会理解,连沈尧自己也不理解。
傅明衍站起身,似乎是要走了的样子:“下午还有些事要办。好好吃饭。”他伸手摸了摸沈尧的发顶,沈尧下意识地乖乖低头,像只猫儿似的哼唧了一声,却又迅速止住,脸色微红。不敢抬头。
“对了,”他站在门口,停下脚步,“学校方面最近有人联系我,想通过我找张老师买几幅大作,不知道你还有些画废的稿吗?”
傅明衍笑得很是商人化。
张庭山横着眉毛:“我的画没有画废的!怎么会卖给别人废稿!”显然气得不轻。
傅明衍倒是不在意:“随便什么尺寸,一幅三十万,这是对方出的价。现在的你,随手涂鸦都能卖出天价了。”傅明衍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暗示什么,说完看了一眼沈尧,笑了笑,推门走了。
张庭山哼了一口气:“我才不图那点钱!我要钱有什么用,一个糟老头子,买个金棺材也用不了那么些个,让他们收着画,当祖宗供着就好了!”
“老师……”沈尧无奈地笑:“这是说气话,你是有这个本事拿这些钱的,你下那些功夫,难道不值钱吗?他们买的是你的青春,买的是你的天赋和时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给你就拿着呗,又不是乞讨……”
沈尧说着低头用嘴巴衔了一瓣橘子一仰头吃了进去——差点呛死住。
张庭山气得没话说,还只能给他拍拍后背顺气。
“你知道什么!”
“咳……咳咳!匹夫无罪……怀、怀璧其罪,老师,傅叔叔是提醒你小心呢。”沈尧终于顺过气来,瘫在靠背上。
张庭山正要骂他,听见这句忽然一愣。
“什么意思?”
沈尧似乎很虚弱的样子,刚刚呛了一下好像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虚虚地说:“老师,你就是太单纯。嫉妒啊,你分文没有的时候,有人笑你穷书生,现在你发达了,自然就有人恨你拿的多,这不是很简单吗。”
“……放屁,你个毛孩子说谁单纯呢?”
话虽这么说,可张庭山表情却滞了滞。
“……不管这些,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学校了,下午还得带学生,晚上我再来看你——好好呆着,别乱折腾!”张庭山点了点他的挺秀的鼻尖,警告道。
沈尧终于松了一口气躺进了被窝里。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他,好像他们不看着的时候自己真的会缠着绷带偷溜出去蹦迪似的。
沈尧闭上眼之前忽然注意到桌上有一张纸巾,似乎写了字。
他努力地自己爬起来够到了那张纸,却见那上面写着:“尧尧很乖”。
……很显然,是傅明衍的字,遒劲又内敛,又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
屋里没人,沈尧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脸红和哼唧了。
……
经傅明衍“善意的提醒”后,张庭山本就很少在人前露脸的时候更少了,他推了所有采访和来客,搬出了原来的破屋子,暂时住在靠近学校大门的那幢废弃保安楼里,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少有一个鬼影,终于才勉强摆脱了骚扰。
不过这里夏天还好,敞着门还算凉爽,恐怕到了冬天这连窗户都有些晃悠的破房是可以直接当做冰箱的。
张庭山吃苦惯了,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有画架和画材,他是不会在意自己是睡在席梦思上还是九块九包邮的草席上的。他保持低调,却也没出什么事,他甚至觉得傅明衍杞人忧天了。
很快,沈尧就出院了,他年轻,伤口好的也挺快,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最后甚至被傅明衍撞见他手上缠着绷带还靠在病房门上撩比他大一轮的护士姐姐的尊容。终于松口肯放他出“监狱”。
沈尧这次“出狱”决定“好好做人”,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傅渐云啊高海啊徐信啊,统统拉黑屏蔽一条龙——他要专心准备画展的画了。
沈尧之前确实已经画完了本该在画展上展出的画,但现在看来,他却并不满意,这些日子他有了新的想法,想画一个从没挑战过的主题。离定好的日期没有几天了,沈尧必须赶着死线画完这些画,所以他直接租了一间小画室,打地铺睡在里面,准备通宵达旦地作画,这次他的灵感似乎源源不断,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自从沈尧大致学成以后。
沈尧很兴奋,兴奋到都没有回过傅家,见一次傅明衍。
而傅明衍也没找过他,可能也有事情要忙吧,现在是电影上映前最后的准备期,忙也是应该的。想到这些沈尧便心安理得地不闻不问,一头钻进自己的世界里不眠不休通宵达旦地赶画稿了。
但是鬼迷心窍地,沈尧把傅明衍写在纸巾上的“尧尧很乖”这样高明又拙劣的情话一直小心翼翼地装在上衣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盖在脸上闻一闻,好像上面残存的油墨味还留有傅明衍的感觉似的,那种被熏香侵染了的气味,刚闻的时候有些清苦,靠进他怀里的时候却是香的。
如果,沈尧看着那四个字想,如果这次画展成功了,他有了名气,就,就试着问一次傅明衍,问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或许呢,或许傅明衍会抱住他,说什么“尧尧啊,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之类的情话,啊,想想是傅明衍说这样的话,沈尧浑身都要软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思春的姑娘,在地铺上连滚了十几个滚。
可是,这样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几乎是零吧。
沈尧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傅明衍不会对他说爱,他要是真的问出那样的问题,傅明衍更大的可能是付之一笑,或许再好一点,会按倒他然后上他。
这才是傅明衍,商人只讲交易,不谈感情。
沈尧又拎起那张纸巾,已经软得不像话了,他小心地叠起来收好,很久很久都躺在原地,似乎睡了一觉那么久,一睁眼天都黑了,他这才续上叹的那口气。
为什么他偏偏中了招。不是说艺术家都是渣男吗?怎么他就这么倒霉,碰上了傅明衍。
徐信那种看起来就二百五的傻子爱傅明衍爱得要死要活也就算了,怎么连他现在也都神思不属起来。明明傅明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沈尧抬眼看了看日期,竟然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而他这张画还有尾没收,一天时间都未必够用,沈尧“腾”一下坐起来,扑到画架前就开始到处摸画笔,却不小心摸到了扔在一旁的手机,指纹解锁,画面亮了起来,屏幕上是高海非要和他拿着烤串合影的照片,背景是徐影帝半翻白眼的傻表情,高海很喜欢这张照片,非要抢着给沈尧设置成了桌面壁纸。沈尧一脸不情愿,高海笑得像个二百五。
微信的消息非常干净,连一个红点都没有,安静的像是此刻的这间画室。
沈尧忽然坐好,点开消息,想要加回之前拉黑的高海。虽然这小子经常说些智商下线的傻话,但沈尧还是很在意这个哥们儿的。
没想到高海通过申请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守在手机前等着他加回自己一样,页面刚一跳转高海的语音就发了过来,沈尧先见之明地把手机放远了一些,这才点开听。
“狗沈尧!你拉黑我!你现在加我做什么!良心被狗吃了吗!”
“打不死你。”
“你给我等着,发个定位过来,我马上过去揍你!”
沈尧笑了起来,听到高海这种生龙活虎“热情洋溢”的“问候”沈尧忽然放松下来,心情竟然好了很多。
高海骂完了,忽然又开始打字。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郑重的。”
沈尧好奇地看着。
“或许应该当面说的,但是白鹭她说你最近在忙,让我别叫你。”
不知为什么,沈尧忽然有了一点预感,或者说,一点敏感的情绪作祟,他发了一句:“什么事?”
“我和她要结婚了。”
很奇怪,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沈尧心里却忽然沉了一下。
“很意外吧,我也没想到我家里人还挺支持的,我哥也没打断我的腿,真是太好了……/流泪”
你哥真该早就打断你的腿的……
“白鹭竟然愿意娶我!她是不是疯了!你说是吧!”
娶你这着实是有点疯。
“我们就差官宣了,上次的风波闹得那么不好,还害得你……”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些,那我就不谢你了!”
“我结婚你可不能再拉黑我了,我们的婚礼准备挑一个海岛去办,我哥说我竟然也有人要,直接送我了一架直升机!”
“而且,白鹭竟然会开直升机!”
“你一定要坐,和我一块坐直升机飞到岛上,你可要当我的伴郎啊!”
沈尧笑了,他都能想象到高海打这些字的时候眉飞色舞的神情,或许正依偎在白总的怀里……画面似乎有些不对,但气氛总归是柔和的,甜蜜的。
一对新婚的夫妻,他们当然会说一些肉麻的情话,经过一些小别扭,最后结合,这样的婚姻就像最后在画上点高光一样,直接注入灵魂,而且都是激动郑重甚至还想要看吉时的。
可他身在一段莫名其妙的婚姻里,却又莫名其妙地喜欢上那个人,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注定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高海对白鹭是执念,他都能得到,可自己总以为比高海要聪明一百倍,但他却得不到想要的,甚至连说都不敢说出口。
怎么会搞成这样……?
沈尧苦笑了一下,按住语音,提了一口气,轻快地说道:“喔喔!你行啊!这次可得狠狠宰你一次了!恭喜啊!”
“咻”地一声,语音发了出去。
沈尧站在屋子中央,像只淋湿的鸟。
突然,他听见窗外有雨的声音,盛夏的暴雨突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了下来。
沈尧怔愣在原地,此刻他忽然很想见一面傅明衍,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就是抓住他的衣服,接吻也好,怎么样都好,他可以折磨自己,可以让自己说任何羞耻的话,什么他都愿意做,只要,只要见一面……
沈尧扔下画笔,推开门,赤脚就跑了出去,一头钻进了暴雨中。
第44章 陈白 补
其实沈尧也很难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与其说是想要追求人类更高层次的感情享受,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天性里的本能。
他从出生落地,到学了艺术, 至今也只是仅凭本能活着而已。
中央大道两侧铺了青石板的小路, 种了大片新鲜茂盛的青草,桦树林立其中,暴雨是盛夏的摇滚,飞尘被打落在泥土里,草叶被打湿, 桦树在雨里措手不及地摇摆,沈尧光着脚跑过这条石板路, 直冲向大门。
——而旁边废弃保安楼二楼却在风雨飘摇的暴雨里点着一盏明朗的灯, 急切的雨丝都映出了光亮,沈尧猛地站住了脚步,看向二楼的那间屋子。
张庭山搬着一把嘎吱乱响的破椅子坐在自己屋门口, 屋门大敞开着,他靠着水泥浇筑的老式走廊护栏欣赏这场暴雨, 尘土被雨点打的乱飞,空气里一股土腥气夹杂着更多潮热的水汽味道。
楼下站着光着脚只穿着衬衫和裤衩的男孩, 用一双好看又无辜的大眼睛在暴雨里勉力抬头看着他。
……
“……”张庭山手里的报纸掉了下去。
“沈尧!你小子疯了是吧?!”张庭山抓着扶手探出脑袋咆哮了一句,赶紧往楼下跑。沈尧呆呆地看着老师的动作,看到他跑到一半又恶狠狠地回屋里去拿了一条浴巾又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