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王西蒙
“放心,我没事。”慕临江垂眸沉沉一叹, “只是有感而发, 我们算是朋友吧。”
“自然。”应轩阳答的斩钉截铁,“你今天怎么回事,喝酒了吗?”
“或许吧。”慕临江模棱两可地说。
应轩阳蹙紧眉头十分费解, 书房的门响了两下,他抬头道:“进来。”
“殿主,这是您要的卷宗……抱歉,我打扰您了吗?”施小梅抱着一摞分量不轻的古旧竹简, 见应轩阳桌上飘着灰蒙蒙的云雾,连忙压低声音。
“是宫主。”应轩阳让她不用在意,表情缓和下来, 笑着编排道,“不知道喝了几两,大概没点花生米。”
施小梅忍笑,抱着竹简一点点放到空出的书架上,最高的一层她够不着,只好拿出矮凳踩着奋邻起脚尖。
“总之我不耽误你吃饭了,小舟呢,他也没事吧?”应轩阳又问。
叶云舟擦了擦嘴,起身走到慕临江身边,和应轩阳打了个招呼:“多谢应殿主挂怀,我绝不是有意欺瞒殿主,等回去时容我再向您赔礼道歉。”
“我明白,肯定是宫主教唆的,在寂宵宫整天听那些闲言碎语,让你受委屈……”应轩阳替叶云舟忿忿不平,中途忽然一怔,“你还来寂宵宫吗?我以为你要回静微门了。”
“有机会在默影都游历学习,我怎会拒绝。”叶云舟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宫主是个好人,我很仰慕他。”
在一旁喝茶的慕临江呛了一口,默默挪出云图之外。
应轩阳点头附和:“现在能说这话的人可没多少啦。”
叶云舟想了想,问道:“对了,乔堂主被鬼修附身,也不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之前您和她一同游玩,有发现她哪里不对劲吗?”
“这……”应轩阳颇为苦恼,“我其实也算不得了解她,不敢贸然下定论。”
叶云舟若有所思,这时云图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什么摔在地上的动静,只见应轩阳连忙站了起来,挥了下袖子扫去一道柔和的灵力。
叶云舟问道:“发生何事?”
“施姑娘摔了一跤。”应轩阳解释道,“云图先收了,有事再聊。”
正在整理书架的施小梅脚下一滑踩了个空,正放到顶层的竹简被她手指一扫也掉了下来,和她一起哗啦啦的砸落在地。
“无碍吧?”应轩阳连忙过去关心,“够不到可以用灵力送上去,不用爬高上低的。”
“我没事,我怕控制不好灵力,弄坏这些竹简。”施小梅抱了几个竹简坐着,赧然道,“还好接住了,没摔散。”
“坏了再修就是,我精通炼器,正好让我炫耀一下专长。”应轩阳扶起凳子玩笑,打量了一遍施小梅,忽地一愣。
“您又说笑了……我哪里不妥吗?”施小梅见应轩阳盯着她,忍不住放下竹简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上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她没有痛觉,也不确定是不是受了伤,就掐了诀凝出一面水镜,这才发现右边脸侧被划出一道半个手指长的伤口。
应轩阳看着施小梅,又像是透过她在看背后的虚空,眼底渐渐漫上沉重的哀思,叹息也不由自主地混入回忆。
“殿主?”施小梅吓了一跳,“我没事的!只是一点小擦伤,稍微处理一下就看不出来了。”
“你是女子,天下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应轩阳语气怅然。
“说完全不在意是谎话,不过我人已经死了,仔细想想,和烂成泥相比,现在这样也挺好看的。”施小梅十分乐观。
应轩阳低头笑了一声,无奈道:“你和我的弟子很像,三百年了,我最近格外容易想起她。”
他恍然忆起久远前的往事,彼时那位善良开朗的姑娘还在用清亮的嗓音一口一个师父的喊他,常常短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两年抓不到人影。
应轩阳只得自嘲,这是天道好轮回,他没在寂宵宫供职时,也把小徒弟扔下看家,自己出去游山玩水。
这次他的徒弟出去三月有余,只传回一道讯息,说是查到了一个用人炼毒的邪派根据地,应轩阳让她别轻举妄动轻易深入,但之后就音信全无。
应轩阳相信他徒弟的本事,可不安直接上了脸,嘴角都急起了泡,慕临江还没见过灵力傍身的高手能急成这样,干脆让他直接带人围了城池群山,掘地三尺详细搜查。
还没等应轩阳把山翻遍,他的徒弟先杀了出来,姑娘带着面纱一身浴血,护着几个凡人且战且退,怀里还替脸色惨白的母亲抱着个哭嚎的小孩。
应轩阳带来接应的人及时援手,去安顿那些被抓的百姓,姑娘得空喘了口气,讪讪地问他:“师父你怎么来了,这么大张旗鼓的,鹤隐派刚投靠我们,万一引起误会让人觉得寂宵宫受了降还要打压小门派,恐怕让寂宵宫失了人心。”
“我的徒弟有危险,我还管得了那么多吗?”应轩阳口吻严厉,“胡闹!不知轻重!明知对方擅长用毒,就更应该谨慎行事,说明情况等寂宵宫调派人手,你莽撞对敌,万一被下毒暗算怎么办?”
姑娘拽了拽面纱,眼神飘忽起来,背着手干咳道:“我原本是想像师父说的这样做啦,可是我监视他们时,他们正要给一对母子灌药,虽说大局为重,但眼前能救之人却要我放弃,我做不到。”
“你……!你这种性格,早晚要吃大亏。”应轩阳气的一拂袖,“回去好好养伤,三年之内不准再出门。”
“师父!”姑娘不满地抗议,随后晃着应轩阳的胳膊,放软语气撒起娇来,“好师父,别这么无情嘛,三个月行吗。”
“这次我绝对不再容你讨价还价。”应轩阳抽回手冷哼。
姑娘扁着嘴气呼呼的瞪他,应轩阳视若无睹,但风把姑娘的面纱掀起一角,她连忙伸手压住。
应轩阳狐疑道:“说起来你戴它干什么,也不是防御法宝,不嫌碍事吗?”
“啊,这个是最近流行的面饰,讲究朦胧美。”姑娘一本正经地答。
应轩阳不信,趁她没防备,直接伸手把一点都不朦胧的黑布摘了下来。
然后他就看见本来明眸皓齿的姑娘右侧脸颊上赫然一道腐烂见骨的伤口,边缘泛黑,明显是中了毒。
“师父。”姑娘低了低头,蔫蔫地说,“对不起啊,我怕你看见要生气,虽然没及时处理,但寂宵宫医署医修众多,不至于治得太吓人。”
应轩阳愣了一会儿,感觉他确实在生气,或者难过,也许是更复杂酸涩的情绪,他从小看到大的徒弟,第一次把自己弄成这副令人生惧的模样,他甚至开始害怕,会不会哪天他的徒弟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想安慰什么,但她先来安慰他,应轩阳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你放心,我一定想方设法让你恢复。”
“师父,不用这么严肃。”姑娘宽慰道,“为了救人留下的伤,应该当做荣誉,和整张脸都融化掉相比,现在师父还能认出我来,已经不错了,再说就算留疤也可以贴个花钿遮一下,还是师父嫌我难看?”
“怎么会。”应轩阳连忙否认,勉强笑道,“不是有句话吗,母不嫌儿丑。”
“喂,反过来才对吧。”姑娘无语,伸手推着应轩阳的肩膀让他转身,“走吧,咱们先回去,别看了,伤眼。”
……
施小梅也听说过应轩阳曾经有个徒弟,可惜仙逝已久,她抿了抿嘴,试探道:“是君婵衣,君前辈吗?”
“嗯,我只收过她一个徒弟。”应轩阳轻声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遐荒岭依然冷风呼啸,天色已晚,从夙宵殿到满月园的路上只有值夜的侍女和侍卫,踏入满月园的一刻,仿佛直接从凛冬走入暮春,绿意盛了满眼,萤火和星光在蜿蜒的石板路上飘摇交错。
施小梅跟着应轩阳走到园林中央的古树下,偶尔有几片银白的花瓣被风卷起,她看见应轩阳抬手按在树上,那些花瓣温柔的落在他肩头,像一场春天的雪。
“这棵树是婵衣年少时亲手所植,我外出最久的一次,整整十年才回去,它已经变得遮天蔽日,婵衣也让我险险不敢相认……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时间啊。”应轩阳苦笑道:“时至今日,我仍然会想,到底是魇魔主害死了她,还是我的决定害死了她。”
施小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还太年轻,而应轩阳已经度过无数漫长的岁月,眼前这棵古树也看似坚固,触手却龟裂干枯,她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当一个安静的剪影。
凌崖城中,叶云舟和慕临江正对坐饮酒。
可能是应轩阳的玩笑让慕临江升起几分想喝的念头,叶云舟嘲他一杯倒,只给他倒了半杯。
“你认为应轩阳所言是真是假?”慕临江晃着酒杯问。
叶云舟摇头:“看起来不像有假,但谁知道呢,如果一个骗子仅凭几句交谈就被人识破,那也太失败了。”
慕临江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目光划到叶云舟被酒液润湿的唇上,那张微微翘起的嘴有着让人心生好感的乖巧弧度,却尽是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语。
“你真这么在意应轩阳?”叶云舟捏着酒杯起身,走到慕临江身后,手指插进慕临江垂下的长发,一点点滑下去。
“今天本来心情还好,我不该接这个传音。”慕临江后悔道,“你想知道春江庭月的来历吗?”
“既然你要说,那我洗耳恭听。”叶云舟用手肘压在椅背一侧,托着下巴偏头看他,慕临江往下沉了沉,头靠在叶云舟手臂旁边,毫无防备地闭上了眼。
术阵修者理论上来说,并不需要兵器,但有几件法宝总归会更方便,慕临江并非傲慢的不屑使用外力,只是一直没有适合且趁手的本命法宝。
他坐在篱笆墙下的池塘边,一柄普通的绢伞靠在肩上,断断续续的往鱼竿钓线上瞟一眼。
殷思抱着剑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慕临江忽然不满地哼道:“应轩阳和那小子已经迟了一刻钟,若是这池塘里有鱼,现在都出锅装盘了。”
殷思并不接话,照旧像个冰雕,慕临江撑着伞起身,想了想此处又没外人,就把绢伞收了起来。
今夜明月刚满,皎洁的银光铺进院子,木屋周围的山林已是大片新绿,晚风清凉,山雀鸣声隐约,山光水景都被春意笼罩。
院子中央有个小火炉,煮茶温酒吃火锅都很方便,而且还能兼顾取暖,慕临江打了个响指把炉子点起来,把方凳挪到炉边坐下:“殷思,帮我搬两把椅子来。”
殷思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原地消失,片刻后拎了两张椅子在炉边摆上,又站回慕临江身后。
慕临江沉默了一会儿,回头道:“我说的‘两把’是虚指,不是只给应轩阳,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属下是您的剑卫。”殷思垂首回答。
“……随便你吧。”慕临江愤而扭头。
他把水壶放上火炉时,应轩阳和萧川才姗姗来迟。
应轩阳直奔炉边搓了搓手:“慕兄,我说把据点设在此处是不是太偏僻了,还有一堆奇门阵法,实话实说,有图纸我都差点迷路。”
慕临江嗤笑一声:“萧公子如斯聪颖,区区几道阵法,应该难不住他。”
萧川慢悠悠地在慕临江对面坐下,翘着腿从容地说:“我怎么会做轻易弄坏慕先生的阵,让你颜面扫地的事呢。”
“行了,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呛。”应轩阳打圆场,“萧公子慷慨解囊,献出常羲剑,现在首要该做的是研究一套新的阵法,把损失降到最低……我还是觉得应该利用擎雷山的特殊地气,我在那住了二百年,很清楚那是怎样强大的灵力。”
“自然之力最难控制,稍有差池,你家就没了。”慕临江动了动手指,从炉中引出一串火星,明灭的红点在他手中组成一串相连的阵图,“粗略来看这样布置没问题,但谁来负责平衡阵法和地气的转换?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位置。”
“岳皇城,天书馆,澜疆派,他们都有术阵能人。”应轩阳皱眉道,“见到功劳就趋之如骛,遇上牺牲却避之若浼,你太纵容他们了。”
“也不只是替他们珍惜性命,若他们无能担此大任,那牺牲就非牺牲,只是枉死而已。”慕临江随手拨弄着半空的阵图,“慢慢来吧,急事缓办。”
应轩阳无奈,他和慕临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阵图,萧川是个剑修,插不上话,就把慕临江的水壶推到一边,自己摆上了酒。
萧川慢慢喝完一壶,慕临江和应轩阳的讨论才告一段落,空中铺满了五光十色的华丽线条和符文测算,让人目眩神迷,仿佛烟花就在身边炸开。
“对了,有样东西想送你,我有点灵感,先去书房计算一下。”应轩阳拍拍手收回一半空中的光圈,从乾坤袋里拿出个扁长的木盒,慕临江也拂袖散了剩下的,接过木盒面露不解。
应轩阳不等他打开就进了屋,萧川闲极无聊,凑过来看应轩阳送了什么东西。
慕临江开了扣锁,拿出盒中的物件,缓缓拉开绒布,只见是一柄长伞,伞面手感细腻非绢非纸,是和夜空一样沉稳的深蓝,细碎的光点和烟灰的薄雾在伞上流动,但又触不可及。
慕临江深感意外,他撑开伞,重量也很合适,萧川好奇地钻到伞下,敲了敲金色的纤细伞骨,赞叹道:“这是铸造细剑轻剑的好材料,即使熔成伞骨也能扛住刀剑斩击,不用灵力都是上好的盾牌,借我看看……他对你不错嘛。”
“你这是什么语气。”慕临江斜他一眼,还是松手让萧川抢走了伞柄。
“慕临江,你也应该发现了,应轩阳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是生是死,如果用他们的命就能换来一个消灭魇魔主的大阵,他一定会这么做。”萧川仰头举起伞来转了一圈,有种漫天星河为他流转的感觉,他笑得很开心,“应轩阳为何要克制自己?他还能克制多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临江逐渐不耐。
“没什么,别紧张嘛,慕先生。”萧川把伞递回给他,“你身边这些人,有多少是真正因为你而来的?”
慕临江冷哼不语,萧川似乎对这柄伞情有独钟,眼神始终没离开过,话锋一转问道:“如此上品的法宝,应该取个名字,你想好了吗?”
慕临江心说我哪能这么快就边生气边想出个上品法宝的名字,他啧了一声:“萧公子有高见?”
萧川没介意这句带刺的客气话,环视周围沉吟片刻,提议道:“就叫‘春江庭月’如何?”
第73章 流水行云02
慕临江当时确实心想这名字听起来不错, 只不过由萧川提出,让慕临江多少难以客观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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