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一日
“大殿下,皇子府到了。”帘外传来人声。
决定已经做出了,事情也不可挽回,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董仁笑了笑起身下车。脚刚落地,还没站稳呢,早已等在门口的张倩就扑到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说道:“二郎,我号想你,好担心你,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董仁仰望夜空,舒了一口气,至少他现在问心无愧。他伸手摸了摸张倩的发顶,答应道:“下次不让你去,我就也不去了。”
郑照在朱门前看到这幕,转身又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们本来被安置在鸿胪寺,忽然又被请到这间府邸。张倩自然在主院,他便选了靠西角门的一所院子暂住,地处偏僻,但胜在清幽雅致,反正明日他便要离开。
月明风露清,郑照突然有了兴致,寻来一张琴,一壶酒,试着拨动徽外三两弦。
孤灯一点,羁愁一搦,也没什么知音来听。
尊前路映暮尘红,池上琴横醉席风。
晨光熹微,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就在垂杨柳下睡了一夜,而面前站着红衣女郎。睡眼惺忪,他伸了个懒腰说道:“表妹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
张倩正色道:“昨夜阿姊入梦来找我,她说我们离开董家村后,夜游神巡视时发现土地被妖物杀害了。天庭已经派了人查,让我们行事小心些。”
郑照抬眼看她,问道:“你那晚找了哪个地仙代劳?”
张倩闻言愣住,半张着口,嗫嚅道:“……找了个妖怪,但这不关我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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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世界编号:4
这件事和张倩有没有关系?肯定是有关系。
柳絮风轻, 郑照拂走衣上浮尘,从他下凡的那刻,好像就落入了一张巨网。樵夫在他到董家村当晚被妖物杀害, 而后土地也惨死庙中,任谁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阴谋。但这个阴谋不是针对他的, 而是针对张倩的。
“你催生的妖怪原身是何物?”
“额……”张倩犹豫片刻,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物, 大约是根枯枝吧, 总归不是什么凶悍的野兽。”
她一五一十的将山上发生之事全部告诉郑照, 然后皱着鼻头埋怨道:“都怪那只野鸡, 要不然成妖的就是夕颜花了。”
花花草草都无妨, 这妖物只要活着, 便可搜魂溯往, 真假自清。
郑照道:“它在河间府?”
张倩歪头说道:“我半个月前让他去的,现在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
“花错本是一截枯枝,灵智未开, 又不曾经历修炼之苦, 被你用神血强催成妖, 性情不定也是可能的。我记得照妖镜能回溯妖物记忆,等它回来照一下便知晓了,你也不用胡思乱想。”郑照抱起琴回到屋中,“花错若是回来了, 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张倩点了下头,又抬起头看着他问道:“表哥你要去哪里?”
郑照笑着把琴放到床上, 低声说道:“去哪儿我也不知,今日出去看看,京城这么大, 总会有能合我心意的地方。”
张倩闻言也走进屋子,坐在椅子上劝说他留下。
“表哥可是住惯了广寒宫的仙人,这人世间哪里有地方能合你心意,不如就在此处将就下吧,至少住在一起,能和妹妹作伴说话,要不然你无聊,我也无聊,大家都无聊。”
张倩说完抿起嘴,虽然他们两人目前看来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但她始终记得郑照是被母后派来抓自己回天庭的。从心里将,她确实不太希望郑照一直在自己和二郎身边,但若是看不见他,心里也惴惴不安。
“你这半年多都孤身在凡间,没见你无聊。”郑照笑了笑,坐到张倩的对面,喝一盏茶,“表妹且安心,我只打算好生游玩一番,方不负到人间这一回,没有在暗地里和谁合计,想方设法的把你抓回天上。”
“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倩拖着鼻音埋怨他,却也没有再留他,只说道,“那表哥找到住所,记得告诉妹妹一声。”
“好,我定会亲自过来告诉表妹。”郑照说完起身走了。
离开了皇子府,郑照漫无目的在街上走,料峭春风吹得衣袖动,宿醉才解酲。他不知不觉间到了廿四桥,看着江水悠悠,便给了渔夫些银钱,买走一叶扁舟,自己逆风撑篙,到了对面的桃叶渡。他将小舟留在渡口,步入陶然亭。飞檐如翼,朱漆斑驳,只有悬着的那幅对联算是完整。
上联:色难。下联:容易。
郑照看了好久仍然觉得有趣,便向亭子里歇脚的青衫书生走去,作揖见礼后问道:“亭上对子颇为有趣,不知是何人所提?”
青衫书生笑道:“杜访风杜姑娘十岁时所书。”
郑照闻言又细追问了书生几句,方知这幅对联的来龙去脉。当年汾阳军刚占据京城,杜将军带着小女儿出来踏青,遇到一个白须白发骑白鹿的老人。老人径直走到杜访风面前出了上联,杜访风立即就答出了下联,然后大笑了三声就离开了,全程都对杜将军视若无睹。
“多谢兄台。”他道谢过就告辞了。
如果这传言没有夸大,那个怪老人应该是位地仙。地仙也是神仙,但只听名字就知道和天仙的区别了。天仙是生活在天上的仙人,地仙是生活在地上的仙人,二者除了身处的天地不同外,并没有本质区别。但天仙不知怎么就高贵一些,往往犯了小错的天仙,就会被贬谪到地上攒功德。功德圆满,重回天庭。
这是人神与天神吵了上千年后立下的规矩。
谪仙人,谪仙人,哪个谪仙人不想回到天上,去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尽管天上没有地上自在。
郑照又在附近看了会儿,不过几间屋舍,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便又回到桃叶渡,撑着一叶小舟向东去。春水溶溶,春山漠漠,没多久就到了安和桥,人烟渐渐鼎盛起来。
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叫卖,达官贵人坐着轿子往来衙门之间,呼朋唤友的少年郎们系马高楼垂柳边。
郑照从安河桥往东,在街上走走停停,突然见人头涌动,便顺着看过去。原来是墙上贴了一张纸,居中写着“讲阴符经”四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初六日太平楼”。
《阴符经》是正统道藏之一,注解繁多,众说纷纭,敢讲这本经书,定然对自身极为有信心的道士。
郑照摇头离开,耳边却还能听见人们议论。
“明天访风姑娘讲解《阴符经》,我们一起去太平楼听听吧。访风姑娘可是受过神仙指点的人物,能得千分之一的好处也够我们受用的。”
“上回访风姑娘开讲《阴符经》我就没赶上,这回我可不能错过,你们先聊,我先回去跟掌柜告假。”
“酒改日再约,我得赶紧家去温下书,省得明日听不懂访风姑娘讲解了。”
杜访风,又是杜访风。这一路走来,街头巷尾都是杜访风,连大字不识的人都要明日去听她讲《阴符经》。
郑照走到茶楼,看见有说书人吐沫横飞,便走了进去,要了些茶果,坐在远处听书。说书人讲到一回,就歇口气,店小二趁此空隙上前来收拾碗碟。郑照抬起头,顺便问道:“我从河间府来,不太了解京中的事情,只听见路上到处都是访风姑娘明日讲《阴符经》,这《阴符经》为何惊动这么多人。”
店小二笑道:“这哪里是《阴符经》惊动这么多人,明明是杜访风惊动这么多人。”
郑照道:“可是与骑白鹿的仙人有关?”
店小二道:“算是有关,也算无关。客官你有所不知,这去听访风姑娘讲《阴符经》的人大约分三种。第一种是好色登徒子,根本不听《阴符经》,只不过访风姑娘神仙样貌,引得他们心猿意马。第二种是我们这种市井小民,从来没有读过《阴符经》,只不过跟在大人物后面听着玩,希望能得到些好处。第三种就是大人物们,很多都是学问高深的老爷,他们不仅听得懂《阴符经》,还能跟访风姑娘论道,这些论道还总以他们拜访风姑娘为师结束。”
郑照听完明白了,之所以满京城都是讲经之事,是因为京城百姓爱凑热闹。
“公子瞧您相貌打扮,言谈举止,我猜您也是个饱读诗书有学问的人,有空的话不妨去听听。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听个热闹,但那些有学问的人,无论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来的,听了访风姑娘讲经,无不神魂颠倒,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儿告示已经贴了,明天就讲,公子要去的话,须得赶个早,她下午开讲,中午太平楼就挤得水泄不通了。”店小二说完就又去下一桌接着收拾。
郑照听了这么些话,虽然不相信,却记住了杜访风这个人。他又听完两回书,就直接去到牙行,寻了个官牙带自己看宅子。跟着看了两处,郑照便定了地方,反正他也没什么要求,安静偏僻就好。
一应家什皆是旧物,简单至极了。
因着神仙无眠,到了夜里郑照便觉得难熬,只到院中卧看明月才好些。次日一早,他想起昨日有关杜访风的那些传闻,坐在蒲团上想了片刻,便出门往太平楼去了。
步行到太平楼时,太平楼已经看不见楼了,乌乌泱泱全是人。看来是有缘无分,郑照就此止步,转身去往皇子府。
皇子府几乎占据了半个盛和坊,守在门房仆人看到郑照过来,争先恐后的请安问好。
“请爷的安,今早娘娘随殿下进宫了。”
郑照听到这话便没进去等,只将地址写了封信,吩咐仆人到时转交给张倩,就回自己宅子,继续看志怪小说。
倒也挺奇怪的,几乎每个朝代都会出现一些奇闻怪谈,穷乡僻壤,繁盛州府,总是各有各的传闻。凄风苦雨的山寺,进京赶考的书生,怒瞪双眼的陆判,清丽脱俗的佳人忽然间出现,低声哭诉身世凄惨。等看完了一本又一本,郑照觉得董家村的妇人说张倩是妖怪也情有可原。
确实很像,她们猜得也算接近。
一钩凉月挂西楼,郑照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遮挡住了冷辉,妖气几乎弥漫整个院子。
郑照抬起头,打量着这个犹如一具焦黑的干尸男人,问道:“花错吗?”
形容枯槁的男人点了下头,盯着郑照说道:“主人请您过去。”
郑照摇头笑了笑,这么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妖物,偏偏叫做花错,真是有意思。他起身说道:“我不想沾染上妖气,你先离开吧。”
花错盯着郑照不动。
郑照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先回去告诉张倩,我现在就动身。”
花错点了下头,化为妖云消失在院子里。
夜色深沉,皇子府依旧没有挂匾额,郑照在门口便看见了张倩和花错,守卫们却像是看不到他们一样。
张倩招了招手说道:“花错蒙住了他们的眼睛,你可以直接进来。”
郑照闻言凝视着门口侍卫的眼睛,果然发现他们眼前罩了一层淡淡黑色雾气。他走到张倩的身边,问道:“表妹找我来是做什么?”
张倩眨了眨眼睛,“不是你说的吗?让我等花错一回来就找你?”
郑照微怔,叹气道:“我是让你告诉我花错回来了,只是想见他一面,你让他往我那儿去一趟就行,不必告诉我过来一趟。”
张倩闻言气哼哼的说道:“那也是表哥的错,表哥你怎没有说清楚,害得我家花错白跑一趟。”
花错听着他们两人话中不断的“花错”,头在两人之间扭来扭去,
郑照默然看着眼前娇纵的少女。
张倩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走到郑照面前说道:“表哥,我错了,我是我二郎在宫中受了气,这才迁怒到你身上,跟你这样耍赖,其实我就只是想见见你。”她说着扑到郑照怀里不说话。
郑照很少见她这种模样,便任由她抱着,轻声问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几千年来就没受过这种气,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喝令我。”张倩从郑照怀里出来,跺着脚说道,“表哥,你知道那个永昌公主吗?就是现在这个皇后生的女人,她真是太刁蛮了。早晨宫里传信说皇帝早朝后要见二郎,小黄门收了银子透露是宗谱玉碟的事,我便和二郎一起进宫了。回来的时候,我和二郎的辇驾正好在宫道上遇到永昌公主回宫。”
“表哥,你来说,二郎是她兄长,我是她嫂嫂,不应该是她给我们让路吗?可那个刁蛮丫头非堵着路口不让,还说我们还没封号得给她让路,这是何道理?”
“二郎他向来脾气好,想就此算了,让辇驾回避给她让道。这哪里能行?他刚回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观望着。这次我们要是让了永昌公主,那以后肯定要次次让,永昌公主必然也会得寸进尺。所以我就拉住了二郎,夹路相逢也得坚持下去,永昌公主必须回避我们。”郑照被她这小孩子脾气逗笑了,低头偷偷一笑,然后顺着她的口气问道:“最后结果如何?是谁给谁让道了?”
“哼,当然是她给我们让道了!”张倩洋洋得意的说道,“天家也是有纲常的,作为妹妹,她当然得给哥哥嫂嫂屈膝让道。”
郑照未曾见过永昌公主,但听张倩如此说,便知道这永昌公主也是个不肯绕人的小姑娘。这两个小姑娘今天针尖对麦芒的吵了起来,倒也是绝配。故而他没再说别的,只问道:“表妹是怎么做到的?”
张倩笑得眉眼弯弯,“我说她是小娘养的,她就哭着跑走了。”
郑照听到这话着实有些震惊,这种市井粗人所说的混账话,她是何时学会的?无论她是何时学会,今日这样说了永昌公主,皇后势必震怒,董二郎平白结了个仇家。
“表妹,这话出口前应该三思的。”
张倩说道:“我又没说假话,当初那个老皇帝可是入赘的董家,如今改了姓不说,还想不认正室娘子吗?”
“认真算起来,皇后也应该是继室……”郑照说到一半,突然笑了笑,放弃了后半句话。
即使张倩不说这一句话,皇后看见董二郎估计也是如鲠在喉,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这样想来,她说了也无妨,毕竟董二郎也没什么野心,无须和这位皇后虚与委蛇。
“说正事吧,花错可与土地一事有关?”
花错听见郑照提到自己的名字,又转头看着郑照,那双干瘪得无法辨认出形状的眼睛似乎很认真。
“没有任何关系。”张倩摇了摇头说道,“我用照妖镜回溯了花错的记忆,那晚我跟他分开后,他直接非往河间府了,并没有去过董家村的土地庙。”
郑照闻言皱紧眉头,花错没有去过土地庙是在他意料之中,可他总感觉遗漏了什么?樵夫家,花错成妖,土地庙,这三件事肯定是有联系的。
是什么?他仔细想了想,冥冥之间似乎抓住了什么,连忙问道:“土地庙的爪印和樵夫家的爪印是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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