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大雁
这问题,实在超出了花时清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取来笔墨纸砚,在那字条上涂涂改改,改成了另一句话。
「一同野外露营,由一人讲故事哄对方入睡。」
这条件看起来总合理了一些,江肃点了点头,又问:“谁讲都可以?”
花时清巴不得早些送走他,恨不得立马回答,道:“当然,谁都可以。”
江肃这才拿起那纸条,转身要走,等出了门,他却又想起了其他事,迫不及待折返回来,问花时清道:“若是睡不着呢?”
花时清:“……”
江肃:“讲故事的声音太吵,我肯定是要睡不着的。”
花时清:“……”
江肃又想了想,说:“一个故事讲完睡不着,可以讲第二个,可若是第二个讲完也睡不着呢?”
花时清:“……”
江肃:“总不能睁着眼到天亮吧。”
花时清:“……”
“而且我对这种故事很不了解。”江肃叹了口气,“我至多只能想出几个来,而且都不太长——”
花时清深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镇定,一面问:“不太长是多长?”
江肃:“呃,我给你讲讲看?”
花时清:“……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名叫祝英台的小姑娘。”江肃说道,“她女扮男装进书院读书。”
“这不是很好吗?”花时清松了口气,道,“然后呢?”
江肃:“后来她死了。”
花时清:“……”
花时清:“啊?!”
怎么突然就都死了?发生了什么就都死了!
花时清深吸一口气,仍是好声好气同江肃道:“江少侠,我要的是痴男怨女,爱情故事。”
江肃“哦”了一声,仔细思索片刻,似乎是在回想这故事的具体情节,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接着自己方才的话往下说:“她爱上了自己的同窗。”
花时清松了口气,很是满意。
好歹江肃没有那么不开窍,他提点江肃一句,江肃便已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花时清便问:“然后呢?”
江肃:“然后他们一起死了。”
花时清:“……”
花时清猛地一把扯过江肃手上的锦囊,将那锦囊中自己方才所写的字条扯了出来,撕得稀碎,而后再一把塞进了自己的袖袋之中。
花时清觉得自己快疯了。
少主还好,可这江少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真的是人该有的脑子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眼前之人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对江肃生气,而后重新抽出一张纸,飞快写了一张新的字条,交到江肃手中。
江肃低头一看。
「一同野外露营。」
「由一人讲故事哄对方入睡,若所说故事超过三个而对方还未睡着,则换人继续。」
「必须是歌颂描绘爱情的故事,需有正常的开头结尾与发展过程,整个故事不得少于三百字。」
那一张纸几乎写不下花时清的嘱托,江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深,半晌方才开口,道:“有些难。”
花时清心神疲惫,到头来也只能竭力维持微笑,道:“不难,江少侠,你可以的。”
……
江肃拿着那锦囊,沉默离去,一路思索,等回到了自己屋中,却见李寒山还在研读他的第一封信,听见开门声响,李寒山方才抬起头,眸中好似有说不出的激动,道:“江兄,你写得真好!”
江肃:“……”
江肃看了看自己心目中的满分作文,那第二封信仍压在李寒山手下,李寒山好像根本就没拆开来看过。
如此大作,他竟然还没看!
江肃关上房门,有些不悦,便将那封信抽出来,摆在李寒山面前,道:“你先看这个。”
李寒山面露惊讶,道:“还有续作?”
江肃:“……”
续作?什么续作?
李寒山便放下手中的信,将另外那封信拆开了,一面同江肃道:“我在剑招上本来有些迷惑,今日看了你的信,好似便突然顿悟了。”
江肃:“……”
等等。
按李寒山这么说法,那第二封信绝对不是续作啊!
可李寒山已拆开了第二封信。
他看了一眼,便不由蹙眉,眸中还带着些许疑惑,竟直接大声将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江肃头一回觉得脸红。
这感觉,根本没有语文课上被老师选中范文宣读的骄傲,他只觉得羞耻,他到底在那信上写了什么东西?什么你对我胃口天长地久,为什么念出来就这么可怕?他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李寒山也没想到,第二封信上的,竟然是这种内容。
他最初念第一段时,心中略有失落,可到第二段,便又欢欣鼓舞,等将整封信念完了,他已抑不住心中激动,虽说他知道江肃在心中表达的并非他所期待的感情,他却仍是觉得很开心。
而江肃羞耻得恨不得立马跳过这件事,他飞速掏出新锦囊放在桌上,希望李寒山将注意力转移到这锦囊上来,一面同李寒山道:“这是下一件事。”
好在李寒山一贯将他说的话放在最先执行,便拆了锦囊,认真去看那锦囊上的内容,看完字条之后,李寒山微微蹙眉,小声说:“可我不会说故事。”
江肃:“……我会。”
李寒山看向他:“那由你来说?”
江肃勉强点头。
他生怕李寒山再度念起自己写的第二封信,只好飞快应下此事,而后便赶着李寒山去收拾,最好尽快出门,立即寻处地方露营歇息。
只是如今还只是午后,天色尚早,等两人出了城,天也没黑,二人便顺着山路走了一段,随意寻了个地方,拾柴生火,再吃两口从城内买来的饼,那饼还微热,一点也没有餐风饮露的感觉。
江肃不明白。
江湖人士,总是时常在野外露营过夜的,这和情侣又有什么关系?幕天席地,地是潮的,天是冷的,保不齐还有野兽嗷嗷乱叫,想想都觉得不舒服,这竟然是眷侣之间喜欢做的事。
爱情,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就这么干巴巴坐在火堆前,沉默不言等着天色变黑,如此呆了好一会儿,李寒山终于有些困了,便看向江肃,说:“讲故事吧。”
江肃缓缓点头,将自己酝酿许久的故事说了出来。
“有一条鱼人,喜欢上了当地的太子。”江肃随口胡诌,“她想要一双腿——”
他甚至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话,忽听丛林之中似有声响,他便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那树丛深处。
好像有人在哪儿。
李寒山也听到了声音,他未曾回头,只是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小心警惕,同江肃道:“看来我们今日不该出城。”
来人不少,一部分人脚步较重,还有几人,气息若隐若现,排在江湖上,绝对可以排入江湖前百,保不齐还会有前五十的绝顶高手。
他们并不知这些人为何而来,可见树丛中人影隐隐绰绰,江肃看见那些人的衣着,还像是原先那个杀手组织中的人,他才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那幕后之人终于收到了消息,知道不胜天的钥匙,已在他手中,这是要来寻仇抢夺钥匙了。
江肃本不担忧,如今李寒山伤势已经痊愈,他不觉得这么几个人便能在他手中讨到便宜,可等隐在暗处中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才觉得这件事……或许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看来这幕后之人,是下了血本了。
眼前他所见的,至少有三人的武功在前五十,甚至有一人还是排名十几的高手,前百的更是有好几人,大多是邪道中人,也有几个蒙面的正道好手,似是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还蒙着脸,可他们所带的兵器,江肃一看便知是何人。
他武功虽高,又有李寒山在身边,本不必害怕,可这么多高手在此,人多势众,他二人之中,保不齐有人会受伤。
可江肃这个人,哪怕场面对他来说再不利,至少在嘴上,他是绝不会吃亏的。
“我只是想讲个故事。”江肃说,“你们都想听啊?”
“江少侠。”有一人站了出来,开口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
江肃蹙眉:“想听故事就好好坐着——”
话音未落,已有人迫不及待动了手,还只是几枚暗器,直接灭了他们的篝火,像是要警告江肃闭嘴,江肃只得后退数步,同李寒山背靠背站在一块,暂且不再多言,仔细防备。
山中光线本就昏暗,偏偏还灭了火,他眼前只能看见模糊大概,而对方若主动灭火,想必是有办法能在黑暗之中赢得他们,他记得江湖中有些能人异士,能在昏暗之中视物,此时若是碰上一个,就有些麻烦了。
还是那人,同江肃道:“江少侠只需将钥匙交出来,我们不会取你性命。”
江肃挑挑眉,道:“这种东西,你觉得我会带在身上?”
“这种宝贵的好东西。”那人道,“若不随身,江少侠难道放心将它置与琳琅阁中?”
“你是孙蔺?”江肃终于认出了这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你好歹也是正道高手,这样便能被收买?”
若江肃没有记错,孙蔺早些年进了武林盟,而后便一直在武林盟内为武林盟办事,在武林盟内,他多少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年纪也不大,算得上是青年有成,怎么还能被人用钱收买,为了一把钥匙,千里迢迢跑来追杀江肃。
可若对方的下属中有孙蔺,先前的很多谜团,江肃觉得,应当是能圆上了。
武林盟的动向,孙蔺很清楚,盛鹤臣前往京城白府,他也跟从随行,甚至与白家接洽的整件事,最初就是由他来负责的。
如此说来,那幕后人知晓钥匙藏在何处,知道白家何时无人,倒也是能说得清了。
孙蔺见江肃认出了他的身份,却并不惊诧,反正他们今日要活捉江肃,再杀了江肃身边那姓木的小子,死人总不会说话,他并不担忧此事暴露。
可他还未开心过这一会儿,原处已见火光,似有人拿了火把,正朝此处走来,孙蔺等人本就占着江肃与李寒山看不清这点优势,一旦有了光亮……他觉得他们数人,只怕要陷入僵局。
江肃不由稍稍侧首,瞥了林中火光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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