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沈殊停在原地,似乎有些出神,叶云澜注意到他情况,便侧过头淡淡道:“怎么,沈殊,你也对徐清月感兴趣么?”
年少慕艾,叶云澜想起,沈殊似乎也该到了如此年龄。
沈殊回过神来,眨眨眼,道:“我看着师尊便已足够了。什么修行界第一美人,在我心底,比不上师尊半分颜色。”
这几年,叶云澜并不是没有被别人夸赞过容颜,只是他一直都觉得,容貌皮相都只是过眼云烟,他也一直是如此教导沈殊的。
但当被青年认真的眼神凝望时,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甚至比对方年少时更甚。
想去揉沈殊的头,但青年此刻身形已与他相差仿佛,想要触及,还得抬手去碰。
叶云澜只得收回手,轻斥了一声,“贫嘴。”
——寻仙阁。
三层包间。
陈微远正拿着茶具泡茶,陈羡鱼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不时抬手擦一擦头上的冷汗。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陈微远忽然开口,“莫非,你是在怕为兄?”
“不,不是……我只是一想到待会便要见到徐师兄,一时间便有些忐忑。”陈羡鱼慌忙道,“毕竟我已经多年未见徐师兄了,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清月记性一直很好,这几年,也时常向我关心你的状况。”陈微远淡淡道,“你离家数载,家训忘了也便罢了,待会见到清月的时候,可莫连最基本的礼节也给忘了。”
“不会。我自会持礼,兄长且放心。”陈羡鱼连忙答应。
便听到包间之外传来一声极为悦耳的声音,“陈师兄,我带着师弟过来了。”
“请进。”
门扉被推开,步入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高挑美人。美人背后背着剑,一身气质清冽高洁,清隽眉目,精致得仿佛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在绝美中又透出一丝柔和,一眼观去,当真便如人间清月。
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生得十分清秀可爱,表情却仿佛有些内向阴郁。
徐清月笑看陈微远,“陈师兄。”又转头看向陈羡鱼,“还有天璇师弟,许多年未见了,你模样……倒还是如当年一般。”
陈羡鱼看着徐清月眼神发怔,但片刻便回过神来,很快便挠了挠头,道:“许久不见了,徐师兄。上回你生辰,我托人给徐师兄带回去的‘春山凝露’,师兄可还喜欢?”
“自然是非常喜欢。”徐清月笑道,“不过是谁告诉你,我想要尝尝青云山的‘春山凝露’的?我猜,定是陈师兄。”
陈微远便淡淡笑道:“是我。清月,这世上哪里还有人如我这般,知你心意?今日我也带了一些春山凝露过来,正打算泡与你喝。”
徐清月拍掌道:“师兄泡茶的手艺,自然是很好的。这回,殷师弟也有机会尝试一番了。”他招呼身后的少年,“快与你陈师兄打声招呼。”
北域天机阁与檀青宗素来是交情甚好的宗门,只因背后陈、徐两家都是远古流传的血脉之一,徐清月与陈微远、陈羡鱼更是自小相识,即便所属宗门不同,他们也习惯互称为师兄弟。
殷姓少年打了一声招呼:“陈师兄好。”
几个人便在楼中坐下来,慢慢地闲聊。陈微远冲泡着手中茶水,他眉目淡漠而温柔,偶尔瞥向徐清月。徐清月若有所觉,也侧头看向陈微远,红润薄唇微微一笑。
他生得清冽,这一笑却有着勾人情态。
陈微远眼神中有些微波澜掠过。
忽然听到陈羡鱼靠过来,在他耳边兴奋开口:“兄长,你看街上的那人,就是我之前和你所说的那个,我用尽此生画技也难以描绘的美人。”
陈微远煮茶动作一顿,侧过头,低眸看向长街。
第27章 剑虹
长街之上正在发生争执。
“小子,速速将你从通灵涧中偷走的宝物给本少爷交出来!”
路口拐角处,一个佩着弯刀的锦衣青年,带着数个侍卫,正团团围住角落里一个瘦弱少年。
那少年浑身是伤地半靠在墙边,嘴边有血,脸上沾着灰尘。他手上握着剑,很是狼狈虚弱,神色却倔强,“我没有……偷!你冤、枉……我!”
他一字一顿说着,每说一字都有血从唇边溢出,模样很惨,只是语气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有些呆愣的感觉。
叶云澜脚步停了下来。
天池山论道会群英汇聚,从修真界各地赶来的各宗各派精英不知凡几,产生冲突属实正常。
沈殊本无意理会这些事情,只是眼见着自家师尊停下步伐,才跟着停下。
他侧头看着身边白衣狐裘的身影。幂篱遮住了对方面容,看不清对方神色如何。
他知,自家师尊性情淡漠,虽有善心,却也还没泛滥到那种随便管人闲事的程度上。
当年,他曾问过师尊为什么要救他,他的师尊一开始回答是,“随手便救了”,那时候他并不很信,后来师尊承认说他是特殊的,让他十分高兴。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仔细去思考这份特殊的含义。
直到后来相处久了,才明白,除了他,当时师尊救秘境中其他那么多弟子的时候,其实确如对方所言,是“随手”。
救人对他家师尊而言……就仿佛是经年累月而形成的习惯。
无关怜悯,只是习惯而已。
便如此时。
叶云澜停下步伐后,并未言语。
那锦衣青年也没有注意到叶云澜,他拔出腰间弯刀,一脚踩在墙边少年身上,“别狡辩了,快把你偷的宝物交出来,本少爷勉强可以饶你不死。”
少年满脸倔强,依旧只是重复,“我、没、有……偷!”
眼见刀尖已经抵上了那少年的脖颈,有血迹渗出,叶云澜才开口:“住手。”
锦衣青年听到了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心头一动,刀尖仍抵在少年脖颈,回转过身。
却见得一个身着白衣狐裘之人。
幂篱遮住了他面目,身上修为气息很低。
最多不过炼气期。
那人身边站了一个黑衣青年,道冠束发,目光冰冷看着他,修为倒是不弱,与他一般,是金丹期。
不过只是金丹期。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侍卫都是元婴期,就连他自己,也快到突破金丹,凝就元婴了。
他素来骄横跋扈,见阻止他的人实力并不如何,便开口冷笑:“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开口阻我?”
“你们可知,我父乃是道一教阳和真人座下大弟子南宫羽,而今道一教掌门,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南宫擎面前,管我闲事?”
叶云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资格。
自他重生之后,似乎总是被人质问资格。
倒也新奇。
他前世行救人之举时,从来都只是沉默出剑,不曾听旁人言语威胁。
世间善恶黑白,在他心中自有衡量。
即便,他剑法被视为邪恶,被他所救之人,也视他为厉鬼。
但他并不在意。
他行走在当时支离破碎的世间,救无数人于水火。确有善心驱使,但更多的,却不过只是习惯。
他并不期待他人的回报,亦不在意自己生死。
……却只祈盼,上天能够回以一点怜悯。
他不信命,可为了保住那人一点残魂,日日行善积德,行过寺庙,跪拜神明,只为了让那人能有一丝轮回转世的契机。
如今,有人问他资格。
叶云澜漠然答:“不过从我本心而已。与你何干?”
南宫擎本来听他声音还觉悦耳,此时被驳脸面,顿时大怒,冷笑一声,声音尖利道:“你头戴幂篱,藏头露尾,莫不是混进天池山中的魔修,才不敢以真容示人吧?”
“若不是,便脱下幂篱再与我说话。若是,那今日我南宫擎,倒是要替天行道——”南宫擎说着,抵着少年脖颈的弯刀一转,便已朝叶云澜而去,而后便听一声剑鸣,是沈殊骤然拔剑,为叶云澜挡住一击。
这些年,沈殊面容已经褪去了当初苍白阴鸷,平日举止得体,像是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了,可此刻那双眼却如同野狼般透出戾气,里面蕴藏的寒光令南宫擎一惊。
“呵,你身边倒还有人护着你。”南宫擎压下心中恼人的恐惧,扯唇嘲讽,“见你脚步虚浮,又无修为,说魔修倒是抬举。莫不是凡间哪家女子,离家出走,和你着小情人修士私奔来这天池山快活吧?”
单单是看身形举止,常人绝难将叶云澜认作女子,南宫擎说出此语,分明就是侮辱。
叶云澜面无表情。
前世他听过的侮辱责骂太多,人间怨他恨他想要他去死的人多不胜数,早就不会被言语所伤。
却听南宫擎继续道:“仙凡有别,你这小情人能对你好上多久?待你被用脏了身子,也不知你日后凡间里的夫君,还要不要你这破鞋。”
“夫君”二字,令叶云澜目光骤寒。
“沈殊,退下。”
沈殊:“师尊?”
叶云澜语声很淡,“我只一人出剑。”
只一人出剑。
这是一个对自己无比自信骄傲的剑修,向对手请战的姿态。
沈殊:“是。”
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家师尊此刻真正握住剑的时候,气势与他平日全然不同。
也和平日他教导自己的时候,不太一样。
那时候叶云澜尚柔和温情,纵然清冷淡漠,指点他的时候,仍然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每个细节都会兼顾。
但却始终未尽全力。
而如今这般,或许才应当是对方用剑时候真正的模样。
——冷漠,冰寒,无坚不摧。
没有东西能够将他融化。
陈微远正在寻仙阁上静静地看。
徐清月好奇忽然开口道:“师兄在看什么?”
陈微远侧过头,淡淡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