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缺影剑受到外界那柄神兵的影响,依旧在微微颤抖,但颤抖的幅度在他?指尖慢慢归无。
他?已经准备好拔剑。
却忽然听到一声又轻又软的呼喊,“……澜儿!”
那声音如百灵鸟一般婉转。
来自?火灵石的另一边。
他?看到一个美丽柔婉的身影出现在镜面中。
是叶檀歌。
在他?很小?很小?,还没有被扔进宫墙偏僻之地生?活时?,他?虽然极少能够见到叶帝,却已经记得叶檀歌的手,抱着他?的时?候,柔软而温暖。
但那已经是太过久远之前的记忆了。
血祭台上,叶檀歌并没有阻止叶帝的任何行?为。
叶檀歌透过灵石看着他?。
往日沉静温泉如同一滩泉水的眼眸,此时?似乎泛起?一点虚渺的光。
“澜儿。”她?又轻轻喊了一声。
她?表情依旧十分温婉,却有一颗泪珠顺着她?美艳的脸颊无声滑落。
叶帝侧过头,微蹙眉心,怜惜地用?指腹印上她?眼尾。
“怎么忽然哭了。”
“陛下……”叶檀歌卷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她?不说话,眼眸里却带着轻轻的祈求。
叶帝看着她?,便不禁想到,当年血祭台上,叶檀歌也是这样望着他?,让他?忽略了自?己的长子,究竟有没有按他?的意思?将这孩子处理。
到底是妇人之仁。
叶帝想,他?仔仔细细帮叶檀歌将眼尾的泪珠擦去,而后道:“这份契约他?必须签下。”
“臣妾知,陛下所想,都是为我族考量。但,但……”叶檀歌眼尾依旧有泪在淌。
叶帝擦不干净,觉出一点烦躁。
叶檀歌平日乖顺可人。
却偶尔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任性。
或许是自?己平日太宠她?。
“檀歌,”他?缓声道,“你想要怎样。”
“别让侍卫强迫他?,他?已经够苦的了,何况,他?毕竟也是我的……”叶檀歌咬了咬红唇,却不敢说出那一个词。
叶帝捏起?她?下颚,拧着眉道:“别哭了。”
又往火灵石另一边看过去。
“你到底如何才肯签订契约?”他?冷冷道。
叶云澜却只凝视着画面中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美丽女子,叶檀歌除了一开始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只专注地望着叶帝。
他?收回目光,平静道:“我可以与叶族彻底断绝因果,但以后我是否会踏入西?洲,是我自?己的事情,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拘束于我。”
叶帝微微眯起?眼,长眸流露几?分危险。
叶云澜平静地回看他?,不避不让。
不得不说……这孩子生?得实在是与檀歌太像了。
叶帝想。
佳人在怀中梨花带雨,这孩子虽面无表情,面色却比檀歌更加苍白羸弱,眼尾下那颗朱红泪痣,像是擦不干净的一颗血泪。
刺得人心口生?疼。
叶帝覆在叶檀歌眼尾为其擦泪的指尖一顿。
终究是道。
“……洵长老,将最后那行?字擦了吧。”
看着修改后的神圣契约,叶云澜神情漠然,他?偏头咬破指尖,殷红的血滴落在金色的契约纸页上。
血迹渗入书页之中。
与此同时?,叶帝心中一跳,心底似乎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不安。
他?只道是错觉。
叶檀歌倚靠在他?怀中,长睫盈着泪珠,雾蒙蒙的眼眸里似乎有悲苦,又似含着微笑。
而正在渡劫的叶悬光手腕忽然一抖,妖皇剑偏向它处,差点便被眼前袭来的黑色长枪刺个对穿。
庞大的雷劫和凶恶强大的敌人都没有使他?露出半分软弱,但此刻,他?金色凌厉的眼瞳,却倏然出现一抹刻骨的悲伤。
他?不知这悲伤由何而来。
却比二十多年前那个雨夜所感受到的更为真切。
而那一纸神圣契约之前。
叶云澜滴完鲜血之后,便起?身,没有再看火灵石中传输过来画面一眼。
洵长老问:“客人要去哪里?”
他?道:“离开这里。”
——沈殊在登天阶上攀登。
他?不知道外界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但他?只想着快点、再快一点。
山灵交给他?的幽蓝花枝被他?妥帖地放在了内衫之中,紧贴胸口的地方。
山灵已经告诉他?,这花的名字,叫做长生?。
长生?花。
很动听的名字。
他?想,等他?见到师尊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这花很美,他?很喜欢。
他?在登天阶上受到了很多考验,有同为登天阶上攀登的人之间的争夺,也有各种各样阵法困境的考验。
而每每精疲力竭时?候,他?便将怀中的长生?花拿出来细观。
上面沾染的血,教他?瞧着瞧着,便不免红了眼。
他?甚至不敢去想,他?师尊伤势被引动,而今究竟如何了。
登天阶虽然只是通灵涧中一条上山路,却仿佛蕴藏了世间无数的风景变幻,走一遭仿佛就走过世间山河万里。
他?还在阵法中碰到了许许多多的太古幽魂,这些幽魂早已经在天池山中化尽戾气,教予了他?许多知识。
只不过其中有一个太古魔魂,执念未灭,跟着他?纠缠半宿,明明快要消散,却依旧神态激狂,硬是要把?一部魔门法决传授给他?。
只是他?早已经答应了自?家师尊,此生?不会走入魔门歧途,纵然他?私底下曾经瞒着师尊做过一些布置,但也不会真的去修什么魔门法决。
而今这般,已经很好。
登天阶之上,日月位置恒定。
起?初时?候只能看见星月,越往上,破过云层,便渐渐能够看见大日灼眼。
沈殊意识到,自?己快要到达出口了。
此时?脚底下已经不再是石阶,而是云梯。
周遭白云沉浸在橙红的阳光中,阳光炽盛。
……这就是浮云巅么?
即便快要功成?,沈殊依旧谨慎。
行?百步者半九十,这个道理师尊曾经教过他?。
云巅之中,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庞然花海。
在橙红日光照耀之下,无边无垠的花朵盛开摇曳,美丽得仿佛梦境之中。
有袅袅琴音传来。
那琴音清冷,仿佛掠过流水高山,雪原林海,携着天地自?然的风,从?渺远之境而来。
寂寥,却又温柔。
如此熟悉。
沈殊恍惚了一瞬,想起?这些年来无数午后,他?坐在书房,看着那人端坐在琴案之前,长睫垂落,素手抚琴的模样。
那是他?所无比珍惜的安宁岁月。
如果可以,他?想要坐在那里听琴,听一辈子也无妨。
一阵微风迎面吹拂,带来沉醉花香。
无法教人清醒,反而教人在甜美的香气中,愈发……沉沦。
那琴声缭绕在耳边。
香气却慢慢地,慢慢地变了。
他?似乎闻到了杏花香。
清淡,微甜,若有似无。
他?睁开眼。
入目是木制的房梁屋顶。
他?闭了闭眼。
几?片杏花从?窗外漂浮进来,飘落在他?颈边。
很轻。很软。
他?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爬起?来,迷茫地看着周遭。
暖融的日光从?窗外射入,屋里的一切都有种熟悉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