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他的师尊。
他的心神归处。
沈殊摇晃着站定身体,蜿蜒攀爬了整个?房间的黑暗重新收回体内,阳光再度照射回这所房间中?。
他低头看?自己掌心,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喃喃。
方?才他所经历的那些,莫非是突破元婴时候遇到的心魔劫?
亦或是之前在登天阶上遭遇魔魂夺舍的后遗症?
不,不对。
心魔劫是虚幻无?形,由执念而生,可那些存在于?他脑海的记忆,却未免太过真实。
那些知识、那些经历,就如同刻印深深烙在他脑海一般不像是强加上去,更像是……他本来所拥有。
而他在登天阶上被魔魂夺舍的时候,也曾陷入幻觉,做过一些如同幻梦一般的事情,但他清醒之后,那些幻梦便?如同指尖沙砾一般流逝了,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沈殊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极黑的瞳孔幽暗深沉,一时间仿佛又成为了那个?端坐高座,号令万魔,喜怒难测的魔道至尊。
然而窥见体内白玉小人的时候,魔道至尊的神情便?柔和了下?来。
他揉了揉脸,隐去面上戾气,迈步走?到门边,将关紧的门栓打开,迈步走?出房门。
有微风吹过身侧,明?媚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远处竹林青青,鸟雀飞舞,花香弥漫。
已是春日。
自己已经闭关了三个?多月?
也不知他给自家师尊所种的那些花如何了。
还有自家师尊的饭食和起居,他不在之时,无?人给叶云澜做饭,叶云澜会否饿瘦了。
若是瘦了,他作为徒弟,可是会心疼的。
迈步走?进花圃,沈殊忽看?到有人在其中?忙碌,他脚步一顿,眼眸微微眯起。
不是师尊。
觉察到这点?,他面上神色便?淡了许多,眉头也微微凝起。
花圃是他为叶云澜亲手建造之地,平日只?有他和叶云澜二人可入其中?,怎么会有其他人在其中?整理。
像是被侵犯了地盘的野兽,沈殊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正想走?过去,便?见竹楼的门忽然开启,里面走?出一人。
白衣乌发,容色如雪,手中?端着一个?茶盏。
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他看?着叶云澜的身影,明?明?才三个?月没有见面,他却仿佛经历漫长光阴,才终于?得以?和这人再度相见。
以?他元婴期的目力,那人一切皆清晰入目,他看?了半晌,不禁皱眉。
叶云澜瘦了。
面色似也……苍白了许多。
正此时,花圃中?整理的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
其面容俊美,身形高大,正是大师兄贺兰泽。
只?不过,贺兰泽身上惯常所着的玄服高冠,如今却换成了一身灰袍短打,身上沾着泥土,浑无?之前宗门大师兄高高在上的做派,令人一时间难以?认出。
叶云澜并没有看?见站在远处的沈殊,端着茶盏走?到贺兰泽身边。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入沈殊耳中?。
“师兄辛苦了。”
贺兰笑道:“不辛苦。这花圃甚大,师弟一人整理,还不知要?整理到何时,你身子不好,这些事情,还是让师兄来吧。”
他顿了顿,又道:“是了,前些日子我出去执行任务时,在秘境中?见到有一蓝烟花,每当日生升之时,花朵周围便?会有蓝烟缭绕,煞是美丽,我已将之带了回来,种在花圃一角,师弟闲暇之时,可去观之。”
“……师兄不必特地为我做这些。”
“师兄只?是想让你开心。”
贺兰泽伸手取过叶云澜手中?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凌厉眉眼间浮现一点?温柔之色,道:“你这两年,一人在此住着,未免会觉寂寞。观花赏心是不错消遣,不过,若是能有一人相伴,或许会更好些。”
叶云澜只?沉默不言。
“师弟,你知我心意。”贺兰泽定定看?着叶云澜,“你说我太过骄傲,目下?无?尘,对不在意之人,难以?容情,你我之间并不合适。可是而今我已经改了许多,我愿意倾听他人之语,无?论其身份高低。修为强弱,也愿给宗门低阶弟子讲解修炼疑难,平日在执法堂执法之时,更多会亲自搜集证据,而不听信旁人片面之词。师弟,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也愿意为你而改变。”
“况且,你如今的身体……也快拖不得了。”
贺兰泽眉目之间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十分真诚,难以?作假。
他凝视着叶云澜双眼,认真道。
“师弟,给师兄一个?机会,可好?”
第66章 赠剑
“给师兄一个机会,好么?”
贺兰泽的目光真挚。
叶云澜却避开了与他的对视,他的目光落在贺兰泽灰袍短打以及衣物所沾的泥土上。
这两年,贺兰泽确然改变了许多。
没有了以往的盛气凌人,在低辈弟子前谦和有礼,在他面前更是关怀备至。
……和他前世记忆之中那个宗门大师兄,似乎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叶云澜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曾崇慕过对方的剑法,承受满身风雪在对方住处外等待,将一颗未冷的真心?捧出。
若是那时的自己,面对这样的贺兰泽,或许……可能会接受也说不定。
只是。
“……太迟了。”他道。
“迟?”贺兰泽抓住叶云澜话中字眼,俊眉深深拧起,“师兄如何?迟了?”
叶云澜默然不语。
贺兰泽猜不透他心?思,不由心中苦笑。
自从修炼以来,自己的天赋远超同龄之人,一路修行顺遂,未尝遇到什么挫折,却唯独在叶云澜身上屡屡受挫。
他心?念急转,想起一个原因。
“师弟,我知你说过自己曾有道侣,其人仙逝之后,至今难以忘怀。”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可亡者不会?复生,你道侣若还尚在,应该也不会?想要看着?你因他伤怀,孤独此生,甚至因此置自己性命不顾……”
“不,”叶云澜打断了贺兰泽的话语,想起那人当初一点点烙印在他背上的刺青,把他揽在怀中那些低语,眉目之间露出一点纵容无奈,道:“他是专执之人,十分霸道,纵然归去,也不会?愿我忘却他丝毫。”
……禽兽。
贺兰泽已不知第几次在心中暗骂叶云澜之前道侣,寻思片刻,又道:“可师弟,你那时年岁未及加冠,尚且稚幼,又怎知情爱究竟为何物?或许会将依赖误认为喜欢,将怜宠看作是深情,你与你道侣之间种种?,未必如你想象那般。”
他思索自己这番话应当会?对叶云澜有所触动,未料叶云澜眉目淡淡,沉默片刻,竟颔首道:“我确实不知情爱为何?物,以后可能也不会?知道。”
“……我只知他远去之后,这浩荡天地之间,我再寻不到一人与我陪伴相知。”
话已至此。
贺兰泽依旧不甘,下?意识忽略了叶云澜后面的话,哑声道:“师弟,尽管你说自己不知情爱……可师兄很想要教?你知。”
他看着?叶云澜苍白容颜,难遏心中怜惜爱意,忍不住伸手想要抚上叶云澜脸颊,却被叶云澜侧身避开了。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剑气从背后悍然而至!
贺兰泽还未能反应过来,那道剑气已经划破了他的手背,而后陷入前方的地面,砸出一道极窄却极深的沟壑。
直到这时候,他才觉察到痛楚。
又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的手背上慢慢显出一线血痕,而后有血珠滴答滚落在地面。
贺兰泽大惊。
伤口不深,紧贴指节筋脉而过,差一点就会?废去他的右手,可见使剑者妙到毫巅的控制力,而且,连他都未曾有洞察反击的时机——天宗之中,还有这样剑术高手存在吗?
贺兰泽转过身,只见花圃小径中缓步走过来一个提剑的黑衣身影,逆光之中,只见得一双亮如寒星的眼。
“沈殊,你出关了。”
却是旁边叶云澜先行开口。
沈殊走过来,躬身道了一句,“师尊。”
叶云澜微微颔首,仔细打量着沈殊。
沈殊身形与两年前相比,又高了许多,站直身后,他已经需要微微仰头去看了。
并且其身上气息圆融浩荡,剑意凝而欲发,分明已顺利晋阶元婴,站在其人身边,有种?迫人压力。
“怎么突然出剑。”叶云澜指出他之前不妥举止。
只是语中却无多少?指责之意。
沈殊过了勾唇,道:“刚刚晋阶,修为大进,忍不住想要找贺兰师伯试上一试。”
又侧身看向贺兰泽,然后冷淡道:“方才见到师伯,剑意勃发?,一不小心伤了师伯,师伯不会?介意吧?”
贺兰泽在衣袍上抹去右手手背鲜血,神?色变得凝重几分,道:“两年未见,沈师侄剑技又精进许多。”
沈殊黑眸幽深,难辨喜怒,只是将手中长剑抬起,“沈殊,但请师伯赐教?。”
贺兰泽看了一眼叶云澜,见叶云澜始终对他方才话语无甚反应面色有些黯然。
目光转回沈殊,贺兰泽想要借与沈殊交手抒发?心?头郁气,手中长剑亦是锵然出鞘,道:“可。只是既然师侄已晋阶元婴,我不会?再压制留手。”
沈殊淡淡道:“师伯自可放手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