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你就是杨勤?”柳临溪道。
“下官是杨勤。”那人答道。
柳临溪道:“我听说你此前有数次升迁的机会,但都拒绝了,一心只想干个小司库文书,为什么?”
“户部掌管的乃是大宴国所有的钱粮,一出一入都关乎国之命脉。管理户部所有出入的文书,并非是个小差事,在下官眼里,这个差事举足轻重。”杨勤不卑不亢的道。
柳临溪挑眉道:“很好。苏恒,将陛下的手谕拿给他看。”
苏恒闻言拿出了李堰的手谕。
“陛下命我查阅核对户部近两年来的钱粮出入库记录,烦请杨大人行个方便。”柳临溪道。
杨勤看了李堰的手谕,丝毫没有怠慢,朝柳临溪道:“将军请随下官来。”
看得出杨勤对文书库房里的东西颇为熟悉,他指着库架上的两排文册,朝柳临溪道:“去岁和今年所有钱粮出入库的记录都在这里。”
“没被人动过吧?”柳临溪随口问道。
“下官做司库文书逾六载,别的不敢说,这出入库的文册记录,除了下官没人能动得了。”杨勤道。
柳临溪面带笑意,示意随行的侍卫,将所有文册装进了一口木箱中。
“将军,这文册将军可是要带走?”杨勤问道。
“我知道,你不放心。”柳临溪道:“这几日库房你暂且锁了吧,随我走,这箱子出、入、开、关依旧由你看着,免得有人担心我动了什么手脚。”
柳临溪此前便知道这户部中有一个极其难缠的“钉子户”叫杨勤。此人在先帝在位时便是户部的司库文书,负责看管和整理户部的出入库记录和各类账册。要知道户部这种处处流油的地方,肥差多的是,偏偏这个杨勤死脑筋,盯住了这个差事死活不挪窝。
他数年没有升迁倒是心甘情愿,但估计堵了不少人的路。
毕竟,这出入库的账务记录不能轻易做手脚,必定在很大程度上会限制旁人想要捞点油水的行为。即便不可能全然杜绝,但总归会让那些人多少有些顾忌。
杨勤一听柳临溪让他跟着,这才放了心,仔仔细细地锁了库房的门,又朝同僚交代了几句,这才跟着柳临溪他们出去。
另一边,胡常胜取了茶叶来,柳临溪笑吟吟的接过递给了苏恒。
胡常胜一看杨勤,再一看侍卫们抬着的木箱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柳将军,您这是……”胡常胜有些为难的道。
“查账啊,看不出来吗?”柳临溪道。
胡常胜道:“是是是,看得出来,只是……这眼瞅着快腊月底了,离过年没几天了,柳将军何不等着年后再劳累呢?”
“我怎么把过年这事儿忘了?”柳临溪喃喃道。
“是啊,年关将至,柳将军想必也有不少事情要忙……”胡常胜陪着笑道。
“过年正好,大活儿都不用上朝,正好闲着没事儿查查账。”柳临溪道。
胡常胜还想说什么,柳临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胡大人若是依旧有疑问,可以等尤尚书和张侍郎回来之后,让他们去宫里朝陛下追问,本将军只是个办差的,没工夫喝第二杯茶,失陪了。”柳临溪说罢带着人大摇大摆的从户部衙门出来了。
这六部的衙门连在一处,柳临溪这么一闹,整个六部的人都知道他要查户部的帐了。
古往今来,所有与钱粮相关的部司,在查账一事上翻车的例子比比皆是,这回大伙儿都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巴不得户部出点事儿。反正他们六部之间从来也没有亲如一家过,一家出了事儿,反倒能显出别家的“优秀”来。
“将军,咱们这账簿拿回宫?”苏恒问道。
“那不妥吧。”柳临溪道:“拿回宫的话查不出什么来倒还好,若是查出来了,旁人没有见证,还以为是本将军做了手脚呢。”
苏恒笑了笑,也不敢接话。
眼下查账这事儿,太招人眼了,偏偏柳临溪一点也不低调。
“咱们去刑部衙门吧,这账本我也不会看,还得找人帮忙才行。”柳临溪道。
“啊?”苏恒一脸惊讶:“找刑部的人帮忙看文册?”
柳临溪笑道:“那恐怕不妥吧,大家同为六部的人,让刑部查户部的帐,多尴尬啊。咱们只是先把这箱子送过去,让刑部的人代为看管。”
苏恒闻言一脸懵逼,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柳临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刑部的人也惊呆了,一时之间都没敢拒绝。
于是,柳临溪刚从户部抬出来的一箱子文册,走了几步道便送到了刑部衙门里去。
从刑部衙门出来以后,柳临溪便去了于家老宅。
于行之得知他的操作之后,一脸茫然,倒是柳向晚看出了点端倪。
“兄长是怕那账册万一有问题,会有人赶着来动手脚,所以才放到了刑部衙门吧?”柳向晚道:“刑部和户部自先帝之时便颇为不睦,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是同年中榜,但两人素来不对付。”
于行之点头道:“我倒是把这一层忘了。”
把账册放在刑部衙门里,任谁想去动恐怕都不容易得手。
刑部巴不得户部查不出点问题,自然也会加紧防备,着人好生看管。再加上杨勤日夜不离的守着,那箱子账簿如今可算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兄长既然拿到了账簿,还等什么呢?”柳向晚问道。
“哈哈。”柳临溪尴尬的笑了笑,开口道:“不怕你们笑话,我之前翻了翻那些账册,密密麻麻全是些数字和往来记录,看得人头大,我是弄不了这个。”
于行之闻言一脸戒备的道:“你不会是要找向晚帮你查账吧?”
柳向晚闻言忙道:“那感情好,这半个多月我日日在家待着,可闷坏了。”
柳向晚在家将养了十多天,于行之日日看着他,不许这个不许那个,连看书多看一会儿,都要被教训,这可算是把他憋坏了。尤其前几日听闻太学又复课了,可于行之说什么都不让他回去,非要让他再将养半个月不可。
“不行。”于行之道:“内脏损伤非同小可,若是此番不将身体养好,将来必将留下祸患。”
“是是是,向晚可是我亲弟弟,我哪儿忍心让他带着病去给我查账?”柳临溪道:“我只是想着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太学的学子们帮帮忙。”
于行之:……
找学子们帮忙查户部的帐,这未免有些儿戏了吧?
“我想着,这些学子将来也都是要入六部当差的,此事算是对他们的一个历练。一来,可以警醒他们,等将来入仕之后一定要洁身自好,不可贪赃枉法,二来提前让他们感受一下官场的氛围。”柳临溪道。
于行之和柳向晚对视了一眼,竟然无法反驳。
此事听着有些荒谬,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此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向晚陪我去一趟太学。”柳临溪道。
“我也去。”于行之道。
柳临溪摆了摆手道:“我们兄弟二人多日未见,好多话要说,于将军你就别跟着了。”
于行之一脸不放心地看了看柳向晚,最终还是妥协了。
两人从于家老宅出来,柳向晚站在门口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柳临溪让苏恒他们远远跟着,与柳向晚在京城的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
“比腊八节之前冷清了许多。”柳向晚叹气道。
“但是比我回宫那日要热闹些。”柳临溪道:“总会恢复的,老百姓都会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好,在这一点上,不用怀疑他们。”
柳向晚点了点头,看向街尾摆着的馄饨摊,一脸向往。
柳临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馋了?”
“这些日子天天吃于将军弄的饭菜,这不许吃那不许吃,当真乏味。”柳向晚道:“你这个同僚倒更像是我的兄长,事事处处都管着我,从前可没觉出来他这么婆婆妈妈的。”
柳临溪惊讶的看了柳向晚一眼,开口道:“原来你也会在背后偷偷说人小话啊,新鲜。哈哈哈,不过你这话若是被于将军听到,他该难过了。”
“兄长不告诉他的话,他不会知道的。”柳向晚道。
“走,我带你吃馄饨去。”柳临溪道。
柳临溪拉着他走到馄饨摊旁坐下,开口要了两碗馄饨。柳向晚吞了吞口水,有些犹豫的道:“于将军说我不能乱吃东西,这馄饨……”
“放心吧,我出来的时候问过褚云枫,他说可以。”柳临溪笑道:“你方才还嫌他婆婆妈妈呢,如今却又把他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一般。”
柳向晚失笑道:“习惯了。”
没一会儿工夫,馄饨摊的老板将两碗馄饨端过来,柳临溪拿过桌上的辣子舀了两勺。柳向晚看着他的动作,十分惊讶,柳临溪抬头笑道:“最近特别爱吃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柳向晚目光一敛,避开了他的视线。
爱吃辣,多半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吧。
“你等会儿再吃,凉一凉。”柳临溪朝柳向晚道:“嚼的碎一点,别吃的太着急,吃一半过过瘾就行了,别吃太多,免得肠胃不舒服。”
柳向晚忙点了点头,柳临溪见他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以为他没听进去,便拿过他的勺子,舀了一半馄饨加到了自己碗里。这样一来,柳向晚只剩半碗,柳临溪则有一碗半。
“兄长……如今饭量大了不少。”柳向晚开口道。
“是啊,吃得多,长得也快。”柳临溪摸了摸肚子道:“我这才二十出头,就要发福了。”
柳向晚闻言没敢接茬,但心里却颇为担心。
算着日子,自柳临溪毒发至今,也得两三个月了吧?
他不知道柳临溪何时有的身孕,但粗略算起来应该是在两个月到三个月之间。有孕之人,一般三个月之后就会渐渐显出肚子了,此事显然瞒不了多久了。
不光柳向晚知道事情瞒不了多久,李堰也早早意识到了。
他待柳临溪一出宫,便召见了褚云枫。
“昨夜柳将军熟睡后,朕偷偷看了看他的肚子,感觉似乎已经有些显出来了。”李堰朝褚云枫道:“他昨日用膳的时候自己也提了一句,说自己近来吃得多,有些丰腴了。”
褚云枫道:“算起来也快到了该显出来的时候了,柳将军原本就瘦削,身上稍微长些肉便藏不住。前几日柳将军似乎还有些害喜,吐了几次,我虽找了借口搪塞了过去,但若继续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他恐怕就会往那处想。”
“若是他发觉了,你便顺水推舟,告诉他他确实有孕了,这样也许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怀疑别的。”李堰道。
褚云枫失笑道:“可陛下近两个多月来都未曾与柳将军亲热,有孕也只能是他毒发之时。这三个月来,我日日为他诊脉,怎么可能一直未曾发觉他有孕。柳将军何等聪明之人,难道会猜不出这里头有问题吗?”
李堰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犯傻了。
“他体内的毒,祛了多少了?”李堰问道。
“不到六成。”褚云枫道。
“你当初不是说三四个月便可祛的差不多吗?”李堰道。
“臣不敢操之过急,怕损伤了柳将军的身子。”褚云枫道。
李堰深吸了口气,又问:“那你估计还要多久?”
“最后这四成,恐怕还得更久些,若是不出意外,明年三月或许可以祛除干净。”褚云枫道。
“明年三月?”李堰道:“那个时候,孩子都快六个月了!”
“是。”褚云枫道:“所以臣斗胆,请陛下朝柳将军坦白吧。”
上一篇:今天的修罗场也很热闹
下一篇:被反派捏住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