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型代码
时隔多日,高悦重回景阳宫,这令景阳宫一众宫人们过年一样高兴,是真得打心眼儿里高兴。虽然平日里他们没惹过谁,也没什么人敢惹他们,但是主子在殿里和不在殿里对他们来说,那腰杆儿的硬气程度可还真是不一样!
高悦这一回来,齐鞘明显发现景阳宫里的宫人们,干活都更有劲儿了,一个个跟突然打鸡血似得,精气神儿提高得不止一个档次!
他见此就对高悦道:“你这一回来,大家好像都在过年似得。”又问,“若陛下不召,你还回极阳殿吗?”
高悦笑道:“不回去,景阳宫才是我的地盘。”
齐鞘立刻笑了。
小福子和小幸子这些天虽然极阳殿和景阳宫两头跑,隔一天总能见到自家主子,可那感觉真跟天天能伺候到不一样,毕竟极阳殿那是张公公和胡公公说了算,这景阳宫才真正是他们俩的大本营。今儿高悦回来,这俩自然伺候得更加殷勤,生怕主子住惯了极阳殿再把他们撇下一样,很有那么点儿待捡猫儿狗儿的可怜劲儿。
高悦被景阳宫这些人的表现生生搞出了一股莫名的归属感,想来人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总会无形之中建立起某种羁绊和感情,他甚至觉得景阳宫就是他在大周带的第一个团队,目前看来,还挺成功的。
齐鞘跟着他进了主殿,高悦便随口问了句:“怎么没见乔良人呢?我想着今晚在景阳宫请你们吃个饭,他不是一直吵着要吃永寿宫大厨的手艺吗?”
齐鞘却脸色尴尬地笑了下,有些话他说其实不合适,小幸子正巧在高悦身旁,闻言,直接撇了撇嘴,道:“主子您不知道,这些天你不在景阳宫里,那大厨早就被乔良人当成他的私厨用了!奴才不敢说那位良人,齐良人说他他也不听,一提就是高毕焰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那这话堵众人的嘴!他要是自己嘴馋用就用了,您知道他有多过分吗?他竟然用着太后给您配的大厨,拿着那些吃得去讨好颐和轩里那三个,奴才真是快要被他气死了!”
“啊?还有这回事?”这倒是出乎高悦的意料,他向齐鞘看去,见齐鞘黑着脸点头,便明白,小幸子这话是一点儿没夸张,“这个乔环……我还真是小看他了。不过,他和三番那几位哥儿套近乎是为什么呢?”
齐鞘道:“为了求一副美人图。”
“美人图?”高悦不解,“美人图不是他自己就能画吗?难道三番这次送来的哥儿里还有谁比他画得更好?可我当初考教他们才艺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展示……”
“不是的,就是乔环自己画。他想画百羽鸣喧,说是御花园里花开正好,好花配美人才能成就他的杰作。但百羽鸣喧不肯去御花园,只让他在颐和轩画,他又嫌颐和轩施展不开,这不就一直僵持了这许多天。如今,他到是天天长在颐和轩里了。”齐鞘边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感。主要还是看不惯乔环这种上赶着贴人家冷屁股的行为。
高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又对小幸子道:“这几日我会住在景阳宫,你把大厨叫来吧,我有事嘱咐他。”他说着站起身,又补充了句:“直接叫到书房来吧,我单独嘱咐他。”
他说了要单独聊,齐鞘便知趣儿地没有跟过去。
高毕焰如今在后宫的地位早就在宫人心目中无人能敌,他要见大厨,大厨自然诚惶诚恐。而且他听小幸子刚才嘀咕了句‘乔良人’如何如何,想着自己虽说只是被迫受用,到底还是听了高毕焰之外的人的话,也不知一会儿高毕焰会不会怪罪他!
因此,大厨一见了高悦就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
“高毕焰奴才知错,求高毕焰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次,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
高悦心想,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啊,便问:“说说吧,你都犯了那些错!”
大厨道:“第一,我不该瞒着您私自给乔良人做饭,用得,用得都是您的份例;第二,我不该把景阳宫的厨房借给乔良人用,还、还替他瞒着;第三,我不该收他的银子,我现在就都拿出来还给他去!”
“还有吗?”高悦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诧异,他刚才听了小幸子的话本以为乔环就是趁机占景阳宫点便宜,可现在听了大厨这番话,这是显然还有内幕啊。有内幕,当然要继续深挖啊!
大厨支支吾吾,眼神游移,光是看表情也能猜到,这肯定是还有了。
高悦也不催他,直接靠进了椅子里,显得耐心十足。
好一会儿,大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砰砰给高悦磕了好几个响头,道:“不该替他给冷宫送饭!”
冷宫?!高悦琢磨了一下才想起来,如今大周后宫里能被称为冷宫的地方是哪儿——前青叔君的住所,青叔殿。林敬之和乔环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情么?
看来自己这些天没有在景阳宫,错过了许多暗中观察的好时机呢!当然,也正是因为自己没在,有些人可能放松了警惕,小尾巴便悄悄露出一个尖尖,否则,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高悦一番权衡过后,才开口,对大厨道:“我不管乔良人给了你多少银子,但我这里有一千两,你若想领,便要按我说得去办,你可明白?”
大厨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高悦说得是什么意思,一千两在大周对富豪们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确是一笔巨款,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这笔钱是高毕焰准备给他的,也就是说,高毕焰不但不责罚他,还要重用他?!
这个结果,对大厨来说,简直可以媲美天上掉馅饼了!
他连忙糊撸了把脸,冲高悦砰砰又磕了三个响头,颤着声道:“一切旦凭主子吩咐。”
“你先起来,”高悦道,视线随着大厨小心翼翼地起身而逐渐抬高,直到看大厨站稳,他才又道:“乔良人借我们景阳宫的厨房干了什么,你可清楚?”
“他,他就是亲手给林敬之做饭,说,我的永寿宫的厨子,若是给罪妃做饭恐犯了太后忌讳,所以他要亲自动手。”
“他做了什么?做了多少日?都什么时辰给林敬之送饭?为什么会让你替他去?”
大厨道:“他做得简单,就是蒸馒头,一日一送,一次三个。每日都是趁掌灯前去,昨日,他说要去颐和轩来不及,便让我替他去了。也是因为这事,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这银子奴才一会儿就还给他!”
“不必了。”高悦脸色有些凝重,似乎是被某种不太好的预感笼罩,他对大厨道:“今日,你我之言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另外,日常与乔良人相处自然就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厨怎么会不明白,连忙点了点头。
高悦又道:“你如今就住在景阳宫,也算是我高悦的人,我这宫里的人都是什么品性什么能力,你来了这么久,应该也都看得出来,我对你就一点要求,不要让我失望,可懂?”
大厨听到那句‘也算是我高悦的人’眼泪就控制不住下来了,他抽抽搭搭地一个劲儿点头,不住地‘嗯、嗯’,其余的话竟然是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感觉这会儿说什么好像都不够分量似得。
高悦却已经站起身来,对他道:“别哭了,擦干眼泪,该干嘛干嘛。记住我的话就好!”
大厨跪地叩拜,之后擦干泪水红着眼圈退了下去。
高悦从书房里出来,觉得自己有必要见周斐琦一面,然而,他人还没迈出门口,景阳宫的大门口就响起了胡公公那极有特色的高唱——“皇上驾到!”
高悦心想:这来得还真是时候!
他连忙出门迎驾,齐鞘一直在等他,这会儿也连忙跟着一起出来。
周斐琦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却双手握住高悦的手腕将人托了起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抱怨:“一会儿没看住,你就撇下我跟别人跑了,我心都碎了,哥你说怎么赔我吧?”
高悦简直哭笑不得,但是,眼下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呀,他直接无视了周斐琦的撒娇,小声说:“我担心林敬之可能出事了!”
周斐琦立刻收起了一脸不正经,单手牵着高悦,道:“里面说。”
齐鞘站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皇帝直接无视了自己,把高悦给拽了进去。齐鞘觉得,皇帝好像就是故意要塞这口狗粮给他吃,好叫他长些自知之明?算了,我还是回后面的良人所待会儿吧。
高悦被周斐琦拉进了书房,就将刚才大厨那番发现讲给他听,周斐琦听完,却有些不解,道:“乔环当年进宫是他父亲礼部尚书亲自来找我说的,他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了搜集天下美人图,每日发狂,吵着闹着要进宫给我画像,他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我。”
高悦却道:“这也只能说明,他一开始进宫是个好的。现在咱们得去趟冷宫,看看林敬之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当是我多想了,如果林敬之出了事,那乔环绝对脱不了干系。他若出事礼部尚书乔大人恐怕也会受牵连,现在可是大朝贡准备的关键时期,正是礼部出力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后宫生变,牵累前朝,我怕最终耽误的还是大朝贡。”
“你不要急,我让暗日现在就去冷宫看看。”
他说完,就推开窗户,因为背着光,高悦也没看清他打了个什么手势,但一阵黑影晃过,暗日已经到了眼前。
周斐琦言简意赅,道:“现在去冷宫,看看林敬之如何了。”
暗日又一阵风般飘走,高悦被这如风似电的身手惊呆了。周斐琦见他那个表情,就凑过来,小声嘀咕了句‘我也能,我轻功也很好的’。
高悦:……
为什么,这种事情也会吃醋呢?
暗日这一去,许久都未回来,高悦隐约觉得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周斐琦见他忧虑,便道:“不放心,咱们就去看看?”
没等高悦回答,胡公公便一脸大汗地跑了进来,“陛下,冷宫出事了!林敬之死了。”
高悦的一颗心就此沉了下去。
周斐琦一把拉起他,道:“走,陪朕去看看。”
高悦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一路上也异常沉默。他总觉得今日之事,不可深想,因为但凡抛开表面的这层沙雾,他能看到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这井就摆在他的面前,深不见底,好似是有人摸透了他的脾气,精心为他准备,只等着他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他想,今日这一局,是有人逼着他在做选择——逼着他在救别人和保自己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布局之人显然是一个玩弄人性的高手,因此高悦很清楚,在面对这个选择的时候,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白莲圣父,哪怕日常他再明事理再大度,生死攸关时,他也绝对会优先自己!
他都如此,何况大厨!
现在,只看这一局,还牵扯了哪些人进来吧!
可叹,他刚刚才和大厨说了那样一番话!
冷宫内,梁霄已闻讯带着侍卫赶来,暗日似乎又隐入了暗处,至少高悦和周斐琦到的时候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这座原本按照四君规格修葺的宫殿,随着林敬之在后宫的陨落,如今不过数月,高悦再次踏入,已不见昨日欣荣,只剩一片阴冷之象。
周斐琦紧紧握着高悦的手,牵着他踏过院中许久无人搭理的青草,来到廊下,还没进殿就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气。大殿门口跪着一个两个小太监,此刻涩涩发抖一副随时要尿的怂样儿。
殿内,两个仵作正在验尸,高悦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捂住嘴转身干呕起来——
只因林敬之的尸体似乎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皮开肉绽,横沉殿中!
周斐琦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边揽着高悦为他顺背,边转而问那两个小太监,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道:“昨、昨日,景阳宫的大厨给庶人送了几个馒头来,庶人吃了后,半夜竟来了情潮,而后他便发起狂来,奴才们害怕不敢靠近,今晨给送了饭,他还吃了——那小门里是他吃过的空碗,那个,陛下,奴才不敢说谎,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没的!”
他们不知道,仵作却可以推断出来。
几乎是在这个小太监说完,里面就有个仵作怒斥,道:“这人明明是昨天半夜没得,你这奴才竟敢欺君?!”
另一个仵作站起身来,给皇帝和高悦相继见礼后,很冷静地道:“陛下,毕焰君,下官们可以肯定庶人林敬之是昨晚丑死三刻气绝身亡的,这尸体不会说谎,身上的各种特征换谁来验都不会错。望陛下明鉴!”
那两个小太监一听这话,连忙磕头道:“奴才们也没有说谎,今早给林敬之送的饭,他确实是吃了的!那饭可是景阳宫的大厨昨晚特意留下的桂花糕,说是早上吃更养胃,奴才眼馋都没敢动一口,今早放进小门,一眨眼就被吃了个精光,那地上还有碎渣,这大殿的门是锁着,钥匙也不在奴才们手里,那么远总不能是奴才们故意撒过去的!我们就算是想也够不到啊!!”
高悦呕劲儿过去,缓了过来,没有问那大厨如何,而是先问仵作:“庶人的死因可有验出?”
仵作道:“看伤口,似乎是被大蛇袭击,蛇牙有剧毒,乃中毒身亡。除此之外,他确实是来了情潮。”
高悦说完,看向周斐琦,两人一个眼神便彼此明白,无需多言,高悦知道周斐琦此刻正在盛怒中,也明白周斐琦这份怒火的来源无非是他也意识到了,这一局是有人在针对高悦!!!
高悦怕周斐琦一时暴走,忙小声提醒道:“大厨可是太后指派,陛下需谨慎处理。”难得,高总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份理智,冷静地看透眼前局势。
周斐琦深呼吸,对梁霄道:“这两个太监压下去。回景阳宫。”
回去的路上,高悦见周斐琦走得飞快,便伸手将人拉住,轻声缓调耐心地道:“别生气,就像我们刚才分析的那样,现在这个结果起码说明一点,若那大厨说得都是实话,乔环定然是不干净的了。不过,动他,会牵连礼部尚书!眼下,是有人给我摆局,进而探触你的底限,阿谦,你得先冷静下来,想想咱们如何破了此局!”
周斐琦停步,又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细细地看了看高悦,说:“我不想瞒你,我现在真的想把那个愚蠢的厨子立刻杀了!可我知道,那是一条人命,你不会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可是,眼下直接杀了他才是最省事的!”
高悦一惊,脱口而出,“刚刚那两个小太监……?”
周斐琦没说话,脸色阴沉地回过头,举步继续向前。
——那两个小太监,梁霄自然知道怎么处理,这还用得着他来教吗?!
高悦看着周斐琦的背影,第一次发现作为皇帝,周斐琦的背影显得特别孤冷,好像是一把随着待命的夺魂刀,若在砍向敌人时稍有犹豫,便可能被压进他自己的身体里,那是人的后心,一刀即可毙命!
这样的周斐琦,看起来既令人心疼,也令人胆寒!
高悦想,二十年,环境造就人,可无论如何,他都会陪着他。于是,他快步追了上去,紧紧拉住了周斐琦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暖毫无保留地尽数传了过去。
高悦想,反正我爱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这一点都不会变!
周斐琦几乎在被高悦握住的瞬间就反手紧紧握住了他的,他手比高悦大一圈,这会儿整个将高悦的手包裹进来,像一只水囊吸附热流般,紧紧地包着,严丝合缝,生怕热水流出,空了自己。
两人就这样一路回了景阳宫,可才走到通往景阳宫的官道上,就见小幸子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主子!!”还隔着老远,小幸子就喊上了,这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好在他还知道轻重,没有当街大喊,而是到了高悦近前给皇帝也行了礼,才压低声音说:“大厨自尽了,死前在咱们小厨房的墙壁上留下了血书,写了好多混账话,奴才要不要马上铲了?”
高悦道:“赶紧回去看看。”
一行人回到景阳宫,高悦明显感觉到宫人这会看他的眼神以及隐隐透出的气氛都与刚才大相径庭,看来大厨一封血书威力还是很大。
小厨房外已经站了不少宫人,战战兢兢又窃窃私语。他们见高悦和皇帝陛下来了,才连忙止住话头,躬身避让。
小厨房里大厨七窍流血,靠墙歪着,他身后的墙壁上有数行斗大的血字——
毕焰君,奴才幸不辱命替您拔出了心头刺,如今林氏已死,奴才恐冤魂扰您清梦,现就以此贱命抵债!望您珍重、保重!来世奴才再做牛马以报您的恩情!
“还愣着干什么?!抬走!铲了!”
周斐琦寒着脸,一声令下,众人连忙照做!
高悦却在愣了片刻后,一把拉住周斐琦道:“津州刺史府是否在蓟城?”
他不过这么一句话,周斐琦立刻明白了他想说得是什么,此时那脸上寒霜眼看着就又厚了一层,明明外面烈阳高照,皇帝周围却好似冰冻三尺,令人见了,只想绕道而行。
上一篇:我成了人人趋之如鹜的宝物
下一篇:重生后被渣夫的白月光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