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两个小兔崽子冲撞了王爷,还不赶紧给王爷磕头赔罪!”姚长安厉声道。
纪轻舟和图大有闻言这才如梦方醒,双双跪下朝李湛磕了个头。
少年这一下跪,猝不及防又牵动了身上最隐秘的那处伤口,压着声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旁的图大有闻声一怔,也忘了两人眼下在众人面前本该是刚打完架的死对头,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一把纪轻舟,待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忙收了回去。
图大有这个动作不算太大,按理说旁人都不会留意到。可偏偏李湛居高临下立在两人跟前,将图大有下意识的小动作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甚至连少年那一瞬的吸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奴对这两个小兔崽子管教不严,污了陛下与王爷的眼,还请王爷责罚。”姚长安说罢也一撩衣袍跪下了。
李湛将目光在少年身上收回,瞥向姚长安淡淡地道:“本王没工夫替你管教徒弟。”
他说罢便转身走回了小皇帝身旁。
姚长安闻言总算松了口气,知道摄政王这是没打算计较。
这时,站在上首的董栋朗声朝众人说了今日的安排,与先前纪轻舟和图大有听到的说法差不多,还是要替小皇帝选随侍。不过摄政王替小皇帝选随侍的法子,看起来十分的简单粗暴……
“你们……读过书识过字的站在我的左手边,不识字的站在右边。”董栋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内侍们纷纷开始往两边挪,纪轻舟打眼一看,发觉内侍司这么多人中,识字的竟然不到三成。不过他转念一想,能进宫做内侍的人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能读得起书,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自认品貌尚可的留在左边,相貌粗陋之人都去右边。”董栋朝那三成识字的内侍道。
毕竟是给小皇帝选随侍,对长相有些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口中的品貌尚可压根也没个定义,于是这三成的人中不少都在犹犹豫豫,似乎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属于可还是不可。
董栋见他们犹豫不决,当即有些不耐烦,走到队伍中将那些犹犹豫豫的人手动拖到了右边。
纪轻舟也犹豫了一瞬,他现在脸上挂着彩,半边眼睛都让图大有锤肿了,实在算不上可,甚至有些辣眼睛。况且他并不想去做小皇帝的随侍,于是打算浑水摸鱼地溜到右边去,没想到被董栋一把揪住后勃颈子扯回了左边。
纪轻舟:……
被揍成这样,难道还挡不住他的英俊?
纪轻舟现在的长相与他穿书前几乎一模一样,不夸张的说,这张脸的确挺出众的。可如今他都破了相,难道此人还能透过他肿的变形且红一块紫一块的脸觉察到他的英俊?
不等他疑惑完,便闻董栋开口道:“既然能逗得陛下一笑,便先留着吧。”
董栋说罢还顺手将图大有也拎了过来。
图大有原本便是在御前伺候的,品级在内侍司算是很高的了,所以他无意与别人争这个机会,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又混了进去。
“明日让卢先生出题,内侍司主持,你们一起比个文试,头三名的便跟着陛下伺候笔墨。”董栋开口道。他口中的卢先生便是小皇帝现在的老师卢廷意,不过大概是忌讳着前任太傅刚获罪不久,如今的卢廷意尚没有获得太傅的头衔。
剩下的内侍们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这样不看品级不看资历的选拔,对于那些底层的小太监们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机会。多少人苦苦熬了数年,都得不到去御前伺候的机会,更别说是伺候笔墨这样的好差事。
所有入选了的人中,大概只有纪轻舟和图大有顾不上开心吧。
“咱们这法子真能替你摆脱王爷的怀疑吗?”回去的路上,图大有问纪轻舟道。
“不知道。”纪轻舟开口道:“不过我们这么大费周章的遮掩,起码可以朝他表明态度。”
“什么态度?”图大有问道。
“对他的惧怕……以及对那晚之事守口如瓶、拼命遮掩的态度。”纪轻舟道。
图大有闻言恍然大悟。起先纪轻舟想用这种伤上加伤的办法来遮掩,他还觉得有些突兀,摄政王又不是傻子,整个内侍司受伤的只有他们二人,那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不过纪轻舟这么一解释,他瞬间便懂了。
摄政王若真想找出那晚的人杀人灭口,目的也只是怕事情传出去伤了自己的颜面。
而纪轻舟不惜把自己搞成这样去遮掩,便等于朝摄政王表明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守这个秘密。这样一来,虽然无法彻底让摄政王放心,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还有一点……”纪轻舟开口道:“让你背后的人知道你与我关系不睦,或许对你来说是好事。”
纪轻舟虽然没再追问过图大有宫宴下毒的幕后主使,但想来那人必是摄政王的死对头。纪轻舟在外人眼里的身份是太傅之子,而太傅与摄政王又是师生……算来算去,纪轻舟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
图大有与他走得近,只怕会惹来祸端。
纪轻舟念着他的情谊,想给他留条后路……
“轻舟……你可真聪明。”图大有由衷的感叹道。
“别高兴的太早。”纪轻舟沉声道:“你没发现今天少了一个人吗?”
图大有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
高粱今天并没有出现……
他失踪了!
京城的街道上,董栋骑着马与摄政王并行。
“王爷,依属下看今日最可疑的便是姚总管的那两个徒弟。”董栋道。
李湛闻言目光微动,却没有答话。
董栋又道:“要我说咱们何必费这个功夫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将他们二人绑了,然后扒了衣服一验看……”他话说到一半,便觉一道冷厉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董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口口声声要抓来扒衣服那人,是纪家的小公子……
以他家王爷这副重情义的做派,只怕不会如此唐突自己老师的幼子。
“呵呵……”董栋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过这位纪小公子也是够狠的,刚进宫没几日,竟然敢和姚总管最爱重的徒弟打成那样,这下只怕姚总管得为难为难他了。”
李湛闻言想起了图大有下意识要去扶少年的那个动作。
那俩人明明感情甚笃,却要在人前做这出师兄弟反目的戏码……
“这纪小公子不比那皮糙肉厚的,伤成这样估计且得缓几日呢。”董栋开口道。
李湛闻言陈默片刻,突然开口道:“文试挪到三日后吧。”
董栋闻言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啥要等到三日后?
第8章
纪轻舟和图大有回到小院之后,便被姚长安叫去了主屋。
先前俩人互殴一事,因为被人打断,他尚未来得及找两人算账,这会儿得了闲,他自然要教训一二,免得两个小兔崽子再翻了天。
“师父,都是我的不是,轻舟刚进宫不大懂规矩。您就扰了他这一回吧。”图大有跪在姚长安面前,一脸讨好地凑过去给姚长安捶了捶腿,又道:“徒儿保证,往后再也不与他动手。”
姚长安抬脚在图大有伸手虚踹了一下,冷声道:“跪好。”
图大有闻言忙老老实实跪好,但脸上看着依旧没什么惧怕之色。
“纪轻舟,你说,是谁先动的手?”姚长安看向纪轻舟问道。
纪轻舟目光微微垂着,开口道:“是图大有先动的手。”
他此言一出,图大有微微一怔,但他面色很快恢复如常,附和道:“确实是我动的手。”
姚长安目光幽深地看着纪轻舟,良久开口道:“大有你先出去吧。”
纪轻舟这话骤然听来像是在甩锅给图大有,但姚长安不像图大有那么头脑简单,闻言便听出了纪轻舟这话里的另一曾意思。他们二人打架是真,可图大有分明一直在袒护他,姚长安不可能看不出蹊跷。
纪轻舟此时若是也像图大有维护他那般维护对方,不仅于事无补反倒显得虚伪。倒不如不轻不重刹住话题,给姚长安一个朝下追问的机会。
图大有看了一眼纪轻舟,似乎有些不大放心。
“快滚出去!”姚长安提高了声音道。
图大有终究不愿再惹他师父生气,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待他出了屋子之后,姚长安在他背后道:“去院子里跪着,让你起来的时候再起来。”
图大有不敢忤逆,老老实实跪在了院中。
“大有的脑子要是有你一半,咱家也不必为他操这份心了。”姚长安看着纪轻舟,轻轻叹了口气道,“纪轻舟,你念着他的好吗?”
纪轻舟闻言开口道:“他念着您的好,一直同我说是您老属意将我从雁庭挑了出来。我领他的情,也领他的意……姚总管不必担心,若我惹了乱子,便是拼了命也不会拉他下水的。”
“你早就知道不是咱家要挑你过来?”姚长安开口问道。
“此前不确定,而今确定了。”纪轻舟道。
姚总管闻言突然轻轻笑了笑道:“我不知你二人有何事瞒着咱家,咱家也不问,只一条……事情做得漂亮一些,我不希望我这个傻徒弟,好心捡回来一个催命的鬼。””是。“纪轻舟微微颔首道。
姚长安闻言摆了摆手,打发纪轻舟出去了。
当日,图大有顶着四月的艳阳在院子里跪了半日。
入夜后,他去了趟太医院,拎了一兜子药回来。
“你这一招虽然吃了些苦头,不过也算是误打误撞。”图大有一边帮纪轻舟脸上涂伤药一边道:“这回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受了伤,抓药可就顺理成章多了。
纪轻舟透过屋里昏暗地烛光看向图大有,便见对方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透着满足,仿佛只弄点伤药对他来说都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一般。
“大有哥,我有件事情想问你。”纪轻舟开口道。
图大有看向他道:“什么事?”
“你我素未谋面,甚至对我的性情都一无所知,为何要帮我?”纪轻舟问道。
图大有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面上掠过了一丝不大自然的神色。他皮肤略有些黑,生的不像纪轻舟这般白净,不过仔细看去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只是不像纪轻舟这么抢眼。
“宫宴你救过我的命,你忘了?”图大有道。
“我说的是带我回宫一事。”纪轻舟道:“并非是师父挑得我,是你朝师父求的。”
图大有闻言避开了纪轻舟的目光,似乎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并非是想逼迫你说出实情,只是如今与你也算是过了半条命的交情,我不愿猜忌与你。”纪轻舟道:“你知道的……我这种人想的多。”
“我欠你们纪家一个人情,不知道该朝谁还,你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吧。”图大有双目微微有些泛红,良久后叹了口气道:“况且宫宴那日若不是你提点,我此刻焉有命在?与其说我帮你,倒不如说我帮了自己。”
纪轻舟闻言点了点头,没再深究。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短短的一瞬,他感觉图大有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恍惚,只不过那目光转瞬即逝,他也没来得及深想。
第二日,本以为是要去文试的日子。
但一大早便有内侍来通知,说文试改在了三日后。
纪轻舟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松了口气。
他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如今正好趁着这几日的工夫养养伤。
图大有着人去打听了一番高粱的下落,得知高粱那晚被王府的人带走之后,一直没再回来过。尽管纪轻舟觉得高粱不至于那么轻易出卖他,却也不免心中忐忑。
往后的两日,纪轻舟一直在小院养伤。
直到文试前的那一晚,图大有匆匆回来,面色带着几分仓惶。
“出事了。”图大有气都没喘匀,便低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傍晚宫里突然传出了一个流言,说是宫宴那晚有人在奉先阁看到了内侍与人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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