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槐
禁闭室是比思过崖更让人难以忍耐的地方。思过崖就是一片悬崖,虽然环境清苦了些,但忍忍也就过去了;禁闭室里却什么都没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门一关,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在漆黑的、没有一点声音的小房间里肚子待上十二个时辰,是一件十分难熬的事,故太玄宗弟子最惧怕的惩罚之一便是被关“小黑屋”。
薛朗没说什么,只是起身时又冷冷看了童仲一眼,便跟着领路师兄去了禁闭室。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这禁闭室除了没有光线和声音外,还有一个很变态的设置,就是无法入定。
入定修炼是修仙之人的基本功,入定之后会心无旁骛,感受不到外界环境和时光流逝,别说十二个时辰,便是十天半个月,也是闭眼睁眼间就过去了。可在这禁闭室里,薛朗却发现他完全无法进入入定状态,同时也无法产生任何睡意,也就是说,这十二个时辰他除了枯坐着反思外,啥也不能干。
薛朗:“……”
“太变态了……”他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摸索着靠在一面墙壁上,抱着手臂合上眼皮,在脑子里默默计算时间。
大约过了三个半时辰,他有点受不了了,正有些心浮气躁时,突然听得耳畔有人在轻轻叫他:“薛朗。”
薛朗很淡定的没去理会。
一定是幻听了。
不然怎么可能听到那个谁的声音?
“睡着了?应该不能睡觉才对啊。”那个声音再度小声响起来,“薛朗,能听见我说话吗?”
薛朗终于睁开眼,看见一片黑暗中,一只纯白的、小小的纸鹤在他面前轻轻飞舞,翅膀挥动间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银白色的荧光,像一个个亮晶晶的小星星。
“你……”薛朗愕然看着这只眼熟的纸鹤,“孟尘?”
“是我。”小纸鹤扇了扇翅膀,绕着他飞了一圈,“你还好吧?”
“我没事……不是,你怎么让这纸鹤进来的!?”不对,怎么进来的也不是重点,关键是这么做绝对是违规的吧?
纸鹤安静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和其他弟子打架了?怎么回事?”
薛朗撇开脸:“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我觉得不是。”纸鹤小声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薛朗皱了皱眉,烦躁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反正和你没关系。你赶紧走,别在这扰我清闲。”
再不走,万一被戒律长老抓住怎么办?
纸鹤挥舞着的翅膀微微一顿,好似有些伤心似的:“那我走了?”
薛朗在黑暗中轻轻攥起了手掌,控制住视线不去看那纸鹤。
纸鹤得不到挽留,慢慢的向门口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回头小声问:“我真的走了?”
薛朗心尖一抽,狠了狠心闭上眼。
空气重新变回一片寂静,薛朗压下心头空荡荡的失落,却突然觉得鼻尖一痒。他睁开眼,见那小纸鹤竟又慢悠悠的飞了回来,落在他的鼻子上,扇了扇翅膀,像是一个小小的、带着安慰意味的拥抱。
“还有八个时辰。”小纸鹤笑语盈盈说,“一个人太难熬,我陪你吧。”
——
临近傍晚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中的秀水山青翠而朦胧,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明净之美。
薛朗戴了顶竹编斗笠,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拿着铲子,蹲在地上勤勤恳恳的给药圃里的草药幼苗施肥。
他本以为从禁闭室里出来就算完事了,没想到很快收到了傅长老的传话:
“后七日的秀水山都由你打扫,药圃也交给你照料。既然有使不完的精力,就多为门派做点贡献吧。”
薛朗没办法,只好任劳任怨的回到了秀水山。因为下着雨的缘故,没什么弟子到这里来,只有两个翠霞峰的姑娘打着两柄竹骨青伞,来到离他不远的一处背阴山坡下,拎起袍角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
“我早就让你放弃了,这下雨天的你还偏偏要来……”
“你等着看,这次绝对能行!我的心已经够诚了!”
“好好好,那你赶快!”
她们的对话实在有些没头没脑,薛朗没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其中一位姑娘对着地上的一株绿苗,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嘴里还念念有词,片刻后充满希冀的睁开眼,神色顿时变的一片失望,好像下一秒要难过的哭出来了:“啊,怎么又没开!”
另一人忙安慰:“唉,我早就说了,这只是个传说,根本当不得真……”
察觉到薛朗的视线,那姑娘转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师弟见笑了。”
薛朗迟疑一瞬,问:“需要帮忙吗?”
“啊?不用不用。”那女弟子笑了,“师弟没听说过月霜花的传说吗?”
看着薛朗不解的表情,那女弟子继续道:“传说曾有一个大魔头爱上了一位正道仙尊,想尽各种办法追求对方。一次他偶然得到了一颗种子,据说能开出世间最纯净、最漂亮的花。可魔域环境恶劣,土壤贫瘠,那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魔头便寻遍神州大陆的珍土灵水,费尽心思栽培那花,没想到三年之后,那花居然真的开了!”
“从此之后这个传说便流传下来了,月霜花也成了至真至纯的感情的象征,而只有至诚之人,才能令其开放。大家都说秀水山药圃旁的这颗幼株就是月霜花,经常有弟子到这里来尝试一番,但从来都没人成功过,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她说完,挽住同伴的胳膊带着她往回走:“好了,别难过了,你对赵师兄的心意他肯定知道,不一定需要这花来证明呀。”
“可我就是想送他个东西……”
“送个锦囊不也很好吗?走,回去我教你怎么绣……”
两个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帘中,薛朗犹豫半晌,左右看了看,又伸手把斗笠帽檐往下压了压,悄悄挪动脚步,来到了两名少女方才待过的地方。
——
雨停的时候,已是子夜了。
窗外的芭蕉经过一场甘霖滋润,绿的更加精神,窗内则灯火如豆,有人坐在案前,持一书卷读的入神。
突然,外面的窗棱被“笃笃”敲了两声,孟尘目光微动,转头看去。
窗外却又悄然没了动静。
孟尘微微蹙眉,放下书卷走过去,打开了窗。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和高悬的一轮孤月,并没有看到人的影子,只有窗台上多了一个小瓦罐,里面栽着一株小小的、霜白色的花。
准确的说,那还只是一个未完全绽开的花苞,含羞带怯似的,可怜可爱。可她生的也真是极美,花瓣像是笼着一层银霜,又好似沐浴在皎洁的清辉中,亦或是从天上不小心坠落下的一颗璀璨的星。
孟尘微微怔住,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花苞,花苞轻轻颤了一下,继而好像很开心似的,竟然又微微绽放了一些。
孟尘捧起那花,看着窗外栽种着芭蕉的花坛里不小心留下的两个脚印,半晌后,眉眼微弯,发自内心的轻轻笑了。
第14章 新娘
如果说太玄宗弟子最惧怕去的地方是执法堂,每每被迫去的地方是藏书阁,那么满心迫切最期待去的地方,就是任务堂了。
任务堂中的委托来自神州大陆的各个地方,有民间百姓的求助,也要有江湖势力的悬赏,难度有高有低,弟子们可根据自己的水平自主选择。若能圆满完成任务,还可以根据任务的难度获得丹药、法器等奖励。
比起整日闷在山上读书修炼打坐,弟子们无疑更喜欢下山去历练,因为不仅可以在真实情景中磨砺心境,提高实力,还可以趁机去见识各地山川美景。新入门的一批弟子对此更是神往已久,近日终于探听到了一丝消息:
“听说了吗,我们可以下山去做任务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庾长老亲口对我说的!只不过因为咱们是第一次出任务,没经验,所以要组团一起去,并且有师兄带我们。”
“哪个师兄?”
“这个就不清楚了,听说以前是武照峰或玉华峰的大师兄,这回应该也是他们吧?”
直到整理好行装出发当日,他们才见到了带队师兄,脸上立刻浮起激动又惊喜的神色,乱七八糟的喊:“孟尘师兄!!”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幸运,带队师兄居然是孟尘!
其实金丹境的师兄就已经很厉害了,足以应对山下各种状况,即使是对上寻常魔修也有一战之力。元婴境就绝对称得上是高手了,众弟子看见孟尘的那一刻,纷纷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还有些担心任务会不会太难或是有危险,现下却完全没有了顾虑,只剩满心的兴奋!
一直默默站在队尾的薛朗也忍不住悄悄抬起了头。
因为要下山的缘故,大家都没有穿宗门校服,而是换上了自己的便服。孟尘也穿了件月白色长袍,更显俊秀出尘。他把任务卷轴递给大家传看,道:“此次任务难度中等偏下,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要求大家时刻保持纪律和警惕,不可独自行动,若有异常状况,立刻向我汇报。”
十名新弟子性格各有不同,老实的跳脱的都有,此时在孟尘面前却乖巧的像一个个小鸡仔,齐齐立正站好大声回答:“是!”
孟尘点头,又一一分发给众人某样东西:“这是传音符,万一走散,可用它向我传音。”
薛朗闻言,心里好像揉进了颗小石子似的,不自觉的抿住嘴唇。
传音符?
每个人都有吗?
他板着脸,不动声色的调动目光看去,却见孟尘发给众人的是一张明黄色的传音符篆,是修真界中很常见的一种,并不是那种白色的小纸鹤。
拧巴成一团的心立刻重新舒展开来,少年表情瞬间由阴转晴,甚至升起了几分雀跃。
孟尘把传音符分发完毕,一名叫连枝的女弟子看了看队尾的薛朗,又看了看孟尘,纠结半晌还是弱弱出声了:“那个……孟师兄,薛朗还没有传音符呢。”
孟尘闻言看了薛朗一眼,道:“他不需要。”
其余九名弟子心中倒抽一口气,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薛朗。
这家伙之前干的那些事果然把孟师兄得罪透了,连一张传音符都不愿意给他!好可怜!!
薛朗淡定的迎着一众“自求多福”的视线,拢了拢乖乖趴在袖子里的小纸鹤,和众人启程下山,前往河阳城的张柏村。
任务卷轴上写道,张柏村最近接二连三的发生人口失踪事件,而且失踪人的身份十分特殊,都是刚刚出嫁的新娘。村民以为是有强盗抢亲,将情况报到官府,可巡捕查了几天也没有抓到可疑之人,几名新娘的下落也毫无线索。于是谣言渐渐传起来,说新娘估计是被鬼捉走的。村民又惊又怕,经人提点后,连忙向仙人求助。太玄宗离河阳城最近,便接下了这个委托。
孟尘带着一行人来到张柏村。这个村子四面环山,交通闭塞,村民看起来也并不富裕,更是不曾见过传闻中的修仙之人是何模样。待看见一行衣袂飘飘的人乘着剑从天上落下来时,个个震惊又畏惧,纷纷离的远远的,一边打量一边小声私语,只有那几户丢了姑娘的村民哭着围了上来。
“仙人,求您救救我女儿!”哭的最厉害的是一名头戴蓝布巾的妇女,她一眼看出孟尘是领头的人,噗通一声跪在他脚边,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袍下摆。
她的双手因为常年干粗活变的粗粝皲裂,指甲里还有一道道积聚的黑泥,看起来有些丑陋,孟尘却并未在意,轻轻将妇女扶起来:“可以详细的说说事情经过吗?”
妇女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前不久,我女儿二凤和河阳城张家小儿定了亲,三天前迎亲队伍来村里把她接走了,谁想到不出两个时辰就传回来消息,说新娘子不见了!”
她说着又哭起来,有弟子听的着急,忍不住催促问:“怎么不见的啊?”
“说是走到中途突然变了天色,刮起了大风还卷起了沙尘,迎亲的人纷纷抱住头捂住眼,待风沙过去后再一看,花轿里的人就没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这听起来着实有些蹊跷,就算是强盗抢亲,也不可能有能耐制造出一场沙尘暴吧?
孟尘又询问了其他人,发现丢了女儿的总归有三家,情况叙述的都和二凤她娘差不多。
“那个,我有个问题。”那名叫连枝的女弟子弱弱出声问,“据你们说,三个新娘分别是在三天前、五天前、六天前出嫁并失踪的。那,第一个新娘既然已经失踪了,后面两家没有意识到不对吗?为什么还要继续举办婚事呢?”
蓝头巾妇女一听,神情更激愤了,哭着冲一个缩在后面一声不吭的瘦高男人打过去:“我早就说了,桂花和二丫出事后就不让二凤嫁了,可她爹不同意啊!你这是亲手把闺女往死路上推啊!!”
二凤她爹挨了两巴掌也冒火了:“这能怨我吗?桂花二丫出事的时候都以为是意外,谁能想到二凤也能丢?我还能害自己闺女吗?而且这婚事早就定好了的,临时反悔怎么和张家交待?咱可惹不起人家!”
有弟子问:“惹不起?张家是做什么的?”
男人道:“人家在河阳城开典当行的。看上我家女儿是福气,我们怎么敢悔婚?”
“开当铺的,那应该很有钱。”薛朗突然出声了,“所以你不是不敢悔婚,而是舍不得男方给的彩礼钱吧。”
其他弟子一听,纷纷露出恍然的神情,二凤她爹像被踩了痛脚,一张脸发青又发红,看起来很想破口大骂,却又忌惮薛朗“仙人”的身份不敢过分放肆,于是把气撒在妻子身上,拽着她的胳膊用力一搡,愤愤道:“早就说了这事交给官府处理就行,你非要叫这些什么‘仙人’来!他们能干什么?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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