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商人 第107章

作者:爱看天 标签: 种田 甜文 年代文 穿越重生

  “不是,三叔没想过,他最开始找的就是两个人,从一开始你在明,我在暗。”他按着针头一点点刺入贺三爷皮肉,对他道:“伊川先生说,华国有句老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些事,即便是对生父,也不能手软。”

  贺三爷猛地弹跳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他,冰凉针剂已经进入血肉,他口中咳出几口血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抓住他的衣角:“你,你这个……毒物……你不得好死……”

  贺书玮等他没有动静了,才伸手合拢他的双眼。

  他起身去拿了酒壶,从大烟膏里挖出一些来混入酒中,很快变成浑浊的酒水,倒了一些在酒杯和桌上,并把酒杯布置成撒了大半的模样,顺着床榻一直滴落在地上。

  布置好这一切,贺书玮才离开。

  这一日。

  贺家发生两件大事。

  一件是当天下午谢璟乘坐的车在东郊的时候,被尾随并发生车祸;另一件是贺三爷在烟馆,死了。

第114章 第三滴血

  贺书玮穿了孝服,等在贺东亭书房门口。

  走廊里有风吹进,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但他却脸色苍白虚弱,连着咳了几声,看起来身体并没有变好,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

  贺三爷暴毙,贺老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间悲痛万分,也是她让贺书玮过来询问如何处理丧事。

  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书房门从内推开,走出几人,为首正是白九爷。

  九爷这是第二次见贺书玮,淡淡扫了他一眼,停下脚步道:“今日下午白家的车在东郊出了事故,一死两伤,这事贺少爷可听说?”

  贺书玮咳了一声,道:“还不曾听说,家中发生了一些事,一时无暇顾及,白先生处理的如何,可需要什么帮助?”

  九爷摇摇头,道:“东院人只是轻伤,但并非偶然,只因北地多雪路滑,我习惯让车多装一层铁皮防护,因此今日才躲过一劫。”

  贺书玮点点头,做出一副担忧模样:“白先生下次还是要小心些才好,沪市车多,手下司机驾车也要多注意……”

  九爷看他一眼,缓声道:“若有下次,我当按北地规矩来处理。”

  说完带人离去。

  贺书玮站在走廊那,心猛地跳快了几下,北地白家的主事人没说什么狠话,但刚才那一句就让他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额上有冷汗冒出,像被人拿枪抵了太阳穴威胁一般。

  书房里传来声音,叫他进去,贺书玮回神连忙走进去,恭敬请安。

  贺东亭已听说贺三爷在烟馆暴毙之事,贺书玮再来禀报的时候,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抬眼看着他。

  “……烟馆的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烟馆老板说白天的时候三叔叫了一个长三书寓里的妓子陪同左右,但死时身边已没人了,我请了巡捕房的人去查,还未得到什么消息,警探说三叔的死因是误食了混了鸦片膏的酒水。”贺书玮说的时候,面上露出些悲伤神色,像是一个失去亲人的小辈侄儿。“父亲,祖母伤心极了,她让我来问问您,三叔的丧事该如何办?”

  贺东亭桌上放着一支烟,他想了片刻,揉了眉心道:“你说呢?”

  贺书玮道:“我听祖母的话买了一些奠仪,但如何操办却不知晓,儿子年幼不懂,全凭父亲安排。”

  贺东亭哑声道:“让管家带你去吧,守灵三日。”

  贺书玮答应一声,又问:“祖母那边想请您过去一趟,怕是病了。”

  贺东亭淡声道:“我又不是医生,生病了叫医生或送去医院就是,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我和白家还有一些生意往来,白九爷的车从我这里出去之后遇到的事故,总要查一查清楚。”

  贺书玮答应一声,出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贺东亭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的是一把手枪。

  白九爷刚才送来的不止是消息,还有这把手枪,下午车祸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也觉非轻易脱险。

  白家的车接了“谢璟”,出去之后在半路就发现有几辆车尾随其后,他们改了路线,去了东郊厂房,但依旧被追尾拦截。白家的车护了一层铁皮,硬是撞开一条生路,也多亏里头坐着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连伪装成谢璟的那人身上都带了双枪——白、贺、谢三家,上足了保险,布下了这个险局。

  对方动了枪,那他也不可能再留余地!

  第二日,晨报上大幅刊登了昨天的车祸,四辆车撞到了一处,追尾车辆上的人一死两伤,其余三辆车上人员轻伤。

  原本是无意中的一场车祸,结果却被晨报社记者爆出这件事还有黑幕,原因竟与几家纺织工厂收购案有关,追尾车辆为日本纱厂商人的车子,车上同时也在后备箱里翻找出铁棍和扳手等物,一看就是图谋不轨。而白家想要收购的那几家工厂,正是贺东亭名下,两家都与日本人有些过节,一时间报上疑云重重。

  贺东亭得知消息之后震怒,检举至省厅,写信请求彻查此事。

  而白家则一直低调并未出面说什么,小报上倒是写了一些关于白家的事,报道了这位白九爷在关外的义举,赚了大量外汇,实在是一位经商奇才。

  除此之外,甚至有些报纸把关注度放在了发生碰撞的那四辆车上——被追尾的是白家的车,而其余三辆则都是日本汽车,三辆车几乎报废,只有白家的车尚还完整。白家大洋车行的车结实耐撞这样的消息一时间满天飞,倒是无形中提高了车行的销量,来买车的人都多了些。

  三天不到,日本大使馆铁门被砸了两回。

  加上之前爱国学生的事,接连数日内又发生了这种事,一时间沪市抵制日货的事比比皆是,甚至有些义愤填膺之人当街燃烧了大批日本制造的布匹,高声疾呼购买国货。日本纱厂的工人们也组织游行,为不公待遇发出呼声,要求严惩之前杀害华国工人的真凶,巡捕房内抓了一些游行闹事之人,但在工商各界联合之下,很快又将人放了出来。

  一场小小车祸,成了之前种种不公事件累积起来的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全城人的愤怒。

  贺三爷守灵三天期满,贺东亭派人把贺书玮接回府中,找他谈话。

  偌大的客厅空空荡荡,贺东亭坐在沙发主位,身后站着两个黑衣保镖。

  贺书玮坐在对面,神情憔悴,身上还带着线香火烛的呛鼻气味,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但也只是失去叔父的哀悼。

  他坐下之后,喊了一声:“父亲。”

  贺东亭看向他,问道:“我给了你三天时间,你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贺书玮眼眶发红,说了些生命短暂易逝之类的话,贺东亭没听完就打断他,让人带了一个人上前,正是之前“逃亡”的长三书寓妓子,她一瞧见贺书玮的脸立刻呜呜喊叫起来,挣动着要扯下塞在口中的棉布骂他。

  贺东亭只盯着对面脸色苍白一脸懦弱的年轻人,看着他眼珠震动躲避的模样,冷声道:“许是一个证人不够,那就再带一个上来。”

  很快,又有保镖押了一个男人上前,那男人三十余岁一身贺家仆人的穿着打扮,此刻头破血流,被五花大绑拖过来,口中塞了一团棉布,但依旧能看出正是当日帮贺书玮和日本商人联系之人。

  贺书玮猛地站起身,看看地上跪着、趴着的两个人,又抬眼去看贺东亭,额上冷汗滚下,嘴巴张开几次却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长三书寓的女人挣脱吐出口中的棉布,瞪着贺书玮破口大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东西,你杀了人,往我身上栽赃……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假货,和贺家三爷一起瞒着!”她看向贺东亭大声哭喊,“贺先生,这个狗东西他自己心里什么都知道啊,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我是苦水里泡大的,只在一旁点烟什么都没做呀,而且今天被人接到郊外差点杀了,一定是贺书玮这个王八蛋想杀我灭口呀!”

  贺书玮猛地跪在地上,向贺东亭那边跪行几步,但立刻就被保镖拦住下来,他也不管不顾,扒着前头拦住之人的手臂诚惶诚恐地喊道:“父亲,父亲我冤枉,我没想杀人,你知道的……我,我没那个胆子杀人啊……”

  贺东亭看了他,沉声道:“你和日本人来往,是不是?”

  贺书玮心里飞快掠过几种想法,摇头道:“没有。”

第115章 烟花

  长三书寓的那个女人听到立刻高声反驳:“他撒谎,他在烟馆见过日本人……”

  贺书玮跪在那,面上露出悲切的模样:“是三叔让的,父亲,我没有办法,这么多年我已经把您当成了我亲生父亲一样,三叔说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就把我赶出贺家。”

  贺东亭面沉如水。

  贺书玮还在苦苦哀求,他心里清楚,贺东亭对亲族最为在意,他可以承认自己胆小懦弱,承认自己舍不得离开贺家,但绝不能承认和日本人有勾连——他若是认了这一件事,那便是认下了一桩桩杀人罪行,被查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

  “我见日本商人也只是那一次,就因为上次生辰宴的事,三叔为了做排面让他们来道贺……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和谢璟抱错了的事,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把谢璟乘车离开贺家的事告诉伊川先生,是我的错,我害怕您不看重我,害怕被比下去,只是想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车祸啊。”贺书玮声泪俱下,祈求谅解,他用最后一分希望去赌自己对贺东亭十多年的了解。

  赌他的仁慈。

  贺东亭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船票,放在桌上推给他:“你犯下错事,沪市留不得你,这是今天晚上的船,你走吧。”

  贺书玮怔愣片刻,跪在桌前,颤巍巍伸出手去拿。

  贺东亭按着船票,深深看了他一眼,松开手。

  贺书玮被两名保镖带着送上车,客厅里其余的人也别送去警局,一时间贺家大厅空荡荡的,只剩下贺东亭一人。

  和往日的热闹不同,此刻走路都能听到回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坛酒先放在桌上,紧跟着对面坐了一位老朋友。

  贺东亭抬头看了谢泗泉,问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谢泗泉坐在那倒酒,平淡道:“不,我找你喝酒。”他倒了两杯烈酒,自己先拿起一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给贺东亭看,“这么多年,我跟你争吵不断,也是时候停下了,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找你贺家的麻烦。”

  贺东亭端起酒杯,也喝下烈酒,过了半晌才哑声道:“我教子无方,教坏了一个人,也差点害了璟儿,一切错都在我……你带璟儿去西川吧,我不配把他留在身边。”

  谢泗泉道:“当真舍得让我带走?”

  贺东亭苦笑:“一来是想反省自己,二来贺家这次和日本人结下仇,怕是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下来,璟儿在我这里,不安全。”他喝了两杯酒,咳了一声,起先想憋着,结果却咳得更狠,拿手帕捂住口鼻好一会才止住,但手帕上已落下刺眼血迹。

  谢泗泉坐直身子,拧眉看过去:“这是怎么了?”

  贺东亭折起手帕,收好,轻声道:“近几日换了一位家庭医生,才发现这些年一直有轻微中毒的迹象,所幸还不会伤及性命,提前治疗,能再活十几年罢。”

  谢泗泉骂了一声日本人,摔了酒杯。

  贺东亭又去倒酒,谢泗泉拦住他,脸色不好道:“你身体这样怎么还敢喝酒,放着吧,等你调养好了身体,有的是时间陪你痛饮一场。”

  贺东亭笑了一声,点头应了。

  谢泗泉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有些焦虑道:“你当真安排了人在码头做掉贺书玮?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来通知,你不会半路又心软了吧?”

  贺东亭摇摇头,叹了一声道:“我给过他机会。”

  谢泗泉:“什么?”

  贺东亭垂眼看着桌上的酒杯,低声道:“守灵三天,他并未悔改。”

  谢泗泉眼睛眯起来,宾客一日,孝子才是三天守灵不得离开,贺家死了的只有贺老三一人,贺书玮竟然是贺老三的儿子?

  去码头的路上。

  贺书玮眼皮跳个不住,他看了车窗外一再确认了是开往码头方向,但不知为何,心里一直狂跳不止,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他拍了怕前面司机的座椅,焦躁喊道:“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道:“先生吩咐了,要送您去码头。”

  贺书玮猛地去开车门,但发现车门已锁,拽了几下喊道:“我让你停车——”他话音未落,司机就猛地打了方向盘,贺书玮措不及防差点甩下后排座椅,车也整个儿横在了马路中央。

  贺书玮挣扎着爬起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从外面暴力破开了车门,前头司机闷哼一声就软倒趴在方向盘上。他身侧的车门从外面被拽开,穿了一身黑衣的男人弯腰看向他,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华国话对他道:“书玮少爷,我是伊川先生派来的人,你现在很危险,先上车,路上我慢慢跟你说!”

  贺书玮略微犹豫一下,咬牙跟着对方上了车。

  那辆车上没有其他人,黑衣人在前头开车,让贺书玮坐在后排。贺书玮看了车窗外还有一些黑衣人留在那里,忍不住问道:“他们还留在那做什么?”

  黑衣人道:“贺家派了人来,需要拦截他们。”

  贺书玮心猛跳了一下:“贺家?”

  “是,你可以看一下手上的船票,看清楚上面的时间,你今天不会坐到船。”

  贺书玮错愕一瞬,连忙掏出船票借着车上微弱的光看了一下,他手发抖,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上面的日期,竟是三天之前的。他手脚发凉,一再确认之后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会是三天前的……”

  黑衣人坚定道:“贺东亭想要你的命。”

  贺书玮瘫坐在座椅上,脑海里拼命回想这三天的事,是了,从那天开始贺东亭怕是已经找到了证人,已经知道了是他在烟馆杀了贺三爷。

  甚至已经知道了,贺三爷是他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