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川黛
他指尖一颤,眼皮因为那滴泪弄得滚烫,因为不能睁眼,所以全靠着听和感觉,仿佛真的在脑海里构建出了一幅场景。
丁沉海那样强大又薄情的男人,在低声哽咽着祈求一个人不要丢下自己,那种无助几乎吞没了他。
“我带你回家,不要怕,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陆羡青将他抱起来,这次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手下要来扶他再次被喝开,自己抱着他一步步回了家。
秦思筝没被人这么抱着,身体僵硬至极,陆羡青低声靠在他耳边说:“放松,我不会摔着你。”
他全然放松依偎在陆羡青怀里,戮生那部戏偏内敛压抑,沉闷到揪紧心脏的表现方式,这部戏则是外放的疯。
丁沉海现在还不愿意相信初敬已经死了,情绪已经这么强烈,待会怎么拍呢?秦思筝不由得期待起后面的大爆发。
“卡!非常好。”周长江懒得点评陆羡青,秦思筝一个“尸体”演的中规中矩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转头去找姚瑾微:“阿敬的手不能沾水,洗澡的戏之后补镜头,你准备好了吗?”
姚瑾微自信一笑:“当然,台词我都提前背好了,您放心吧。”
周长江烦她这副样子,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行,不用你多能接得上陆羡青的戏,别太薄弱就行了,就位吧。”
秦思筝一脸兴奋的跑到周长江身边,完全没发现被他冷落的陆羡青在他后面轻轻的磨了磨牙。
怎么着?跟他拍戏还不如看戏兴奋?
“一会别发出声音。”周长江说完,等陆羡青给了讯号之后打板开拍。
秦思筝目不转睛的盯着陆羡青,他闭了下眼,然后睁开,眼底神色一下子变了。
丁沉海在初敬死后,发疯一样去了他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还把家里的狗全放出去,呆呆看着墙头,幻想着有个少年会从那上面跳下来。
他把一切都布置成初见那天,日复一日的重复那天的场景,将自己囚困在梦魇中。
“丁先生,您在家里吗?”姚瑾微敲了门,没人应,她轻蹙起眉头又喊了一声:“丁先生?”
她是来帮丁沉海做心理疏导的,一打开门就被屋内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笼子里放满了衣服,窗边逆光跪着一个男人。
姚瑾微略微闭了闭眼适应黑暗,才发现那人是丁沉海。
“丁先生,您还好吗?”
他没说话,姚瑾微轻吸了口气走过去,“丁先生,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
“出去,别吵到我的阿敬。”丁沉海嗓音低哑,带着冷冰爱意,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发寒。
“让我帮你。”姚瑾微低下头,被倏地抬起头的丁沉海吓了一跳,他眼睛赤红带着毁灭欲,姚瑾微下意识松了手。
片刻,她放轻了声音:“丁先生,能给我讲讲阿敬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一定很好。”
丁沉海眸光瞬间软下来,嘴角翘起一丝笑,然后低下头娓娓道来,像是一个满身风霜的说书人,一点点诉说。
从一开始的带着笑,到笑容消失再到绷着声音,最后染上一丝崩溃的哭腔。
“我的阿敬没死,对不对!他没有死。”他用力抓着姚瑾微的手,迫切的恳求她赐予一个谎言,为他编织哪怕一瞬间的梦境。
姚瑾微被他的演技感染,别过头深吸了口气。
丁沉海仰着头,双手捂住脸痛苦的呜咽,秦思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掐碎了,实在看不下去的别过了头。
“我知道他死了。”
“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当时他该有多无助,如果不是认识了我他就可以坦荡恣意的长大,不用遭受这么多痛苦,他一定讨厌我了。”
“求你,阿敬,带我走。”丁沉海声声泣血般低诉,“别扔下我。”
秦思筝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那种心痛灭顶般袭来,让他忍不住伸手抓住领子仍旧呼吸不过来。
他艰难的喘着气,眼前也有点发黑,用力摇了下头缓解不适。
“你怎么了?”周长江听见声音,转头看秦思筝脸色涨红呼吸困难被吓了一跳。
“我没……”事还没说完人就晕了,周长江甚至还没来得及扶他,被他吓得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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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手背上被扎上了针,双目眩晕重影直犯恶心,头疼心脏也觉得有点疼。
他不适的喘了口气,看到了病房里的沈长风还有安宁,他立刻转头却没发现陆羡青的身影,不禁有点失望。
“宝你醒了!”
“我怎么了?”秦思筝还有点恍神。
安宁仍在后怕,“你自己不知道对什么东西过敏吗?怎么乱吃东西?”
秦思筝只对芒果过敏,而且今天没有吃过啊?
沈长风也百思不得其解,“我知道你对芒果过敏所以没有拿杨枝甘露,薛老师送来的那个我也拿走了,你是在什么地方吃的?”
秦思筝说:“我只喝了你拿来的柳橙汁,没有吃其他的水果。”
安宁猜测:“那是有人在橙汁里混了芒果?因为混的比较少所以你没尝出来?也就是这样才隔了很久发作?”
秦思筝端着杯子的手有点泛白,脸色也不太好看,脖子上还有过敏后留下的大片红色。
陆羡青震怒的表情仍历历在目,沈长风低头道歉:“如果我再小心一些就不会出事,是我的失职。”
秦思筝强撑起一点笑,“你别内疚,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又不是神仙能把所有事都算到,好啦笑一笑。”
沈长风笑不出来,这时门忽然被撞开,徐钊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扑在病床前,“你怎么样!长风给我打电话说你食物中昏迷抢救,吓得我魂都飞了,没事吧?”
秦思筝被他逗笑,“没事。”
只要徐钊先动了口别人就完全找不到可乘之机,秦思筝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
“先是布景掉下来,再来是芒果,这就是投!一定要严查!”
“我得跟周长江说,这事儿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藏着这么个人在组里简直太可怕了!这不是谋杀么。”
安宁在一边翻白眼,需要你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现在赶来马后炮。
十分钟后,秦思筝终于受不了了,强行扯开话题:“你怎么有空来?”
徐钊说:“哦你两个师弟在录新歌呢,暂时不怎么要我操心,你出这么大的事儿我得过来看看你。”
秦思筝点点头,徐钊给沈长风使了个眼色,安宁见他有话要说也出去了,等人都走了,他才说:“思筝啊,我想问你点事儿。”
徐钊迟疑了很久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秦思筝说:“你直说吧。”
“行,就我听长风说是四哥把你送到医院来的,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也没顾得上关注你。”徐钊想了想,一咬牙还是不旁敲侧击,直接问了,“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秦思筝没明白他的意思,徐钊以为他在装傻,心里顿时有些不满。
前几天他带人去录音棚录歌,遇见了去接人的明斐。
明斐是什么人啊,如果是看上了录音棚里那两个小爱豆直接就可以等他俩出来要电话了,何必纡尊降贵跟他闲聊八卦。
他只能联想到秦思筝了。
蒋臻发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微博原本不用陆羡青理会,可他却兴师动众发了微博嘲讽,还动用了明斐娱乐的官方微博发声明,把跟蒋臻的八卦死死摁灭。
“这么多年你在圈子里什么样,我一直推心置腹对你,没有放弃过你,如果你有想离开的想法就直说。”徐钊说。
秦思筝更茫然了,“我没有要离开啊,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徐钊见他真的很茫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又有些抱歉,随即笑了下说:“不是,我是怕你被别人忽悠几句就跟公司解约,怕你吃亏。”
秦思筝脑海里闪过陆羡青曾经问他明斐娱乐怎么样,这才恍然大悟,徐钊是觉得自己跟陆羡青走得很近,是想巴结他,然后去明斐娱乐?
他别说现在没有更好的去处,就算是有他也不会去的,他喜欢陆羡青,并不是因为他是巅峰上的陆影帝,就算他是西华街里的贫民,他也一样喜欢。
“你放心,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不会解约的。”
再说,就算他想去,别人还看不上他呢。
此时的陆羡青回到组里,拿过周长江旁边的扩音喇叭喊了声,“卡。”
拍摄立刻停了。
周长江侧头看他,“怎么这就回来了?思筝没事了?”
陆羡青拉开椅子坐下来,“暂时死不了。”
周长江见他回来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了,忍了忍脾气问他:“少夹枪带棒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安宁已经跟陆羡青说了橙汁里混上芒果的事,他姿态闲散的坐着,语气散漫却又隐含怒意,“你们剧组挺会,橙汁掺芒果。”
周长江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让副导演去把负责盒饭的人叫来。
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周长江说:“今天的盒饭都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
“盒饭跟上周五的一样啊,都是餐目单上的,果汁今天点的是柳橙、奇异果跟蓝莓,没有点芒果啊。”
“姚姐今天请假,给大家点了杨枝甘露赔罪,会不会是那个?”
周长江立刻问:“姚瑾微呢?叫她来。”
副导演说:“她拍完就回酒店了,而且中午点的杨枝甘露是另外一家,不可能跟橙汁混了,再说沈长风当时也没拿那个,大家都看着了,只拿了一杯橙汁。”
薛老师说:“是不是我?我把自己的那份杨枝甘露送给阿敬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不能吃啊。”
副导演怕她情绪起伏过大再出点什么事,忙说:“不是您,您的那份杨枝甘露沈长风端给我了,他还跟我说思筝不能吃。”
陆羡青撑着头,淡淡说:“剧组的监控呢?查不出来这戏也不用拍了。”
周长江一听就皱起眉,“干什么?为了一个秦思筝整组人停了等你查?别说是不是不小心弄进去的一点芒果汁,就算是真故意的,上哪儿查?剧组监控也不是无死角的!”
陆羡青反问他:“所以呢?”
周长江压着怒气,低声斥他:“剧组停工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损失谁来负责?查我一定会查,但是戏继续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为了秦思筝一个人停工,你消停点儿。”
陆羡青扫了他一眼,“行,解约吧。何幸,跟他算违约金。”
何幸站在他身后,眉头硬是跳了跳。
周长江:“你说什么?”
陆羡青一身掩饰不住的锋利怒意,“你第一次跟我合作?这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场景的事儿我当意外不跟你算,负责放饭能让人在柳橙汁里混上芒果,明天是不是能让人在里面投?”
“秦思筝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是吧?”
“你别发疯!我什么时候说他不值了!”周长江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副导演真怕他们俩打起来,忙过来拉架。
“你们两个都少说几句,消消气消消气,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周长江压压脾气,尽量冷静的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还没说什么你就给我添乱!嫌事儿不够大?”
陆羡青一下笑了,“他不说就等于没事,也是。欺负小孩儿么人之常情,周导,我没看出来您也是个欺软怕硬阳奉阴违的主。”
整个剧组最大的两个人交锋,其他人完全不敢插话,生怕波及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