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佚影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只在最初惊讶了一下,很快心境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佚影想到,他方才就传讯青冥,青冥按理来说早该现身了,此刻这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此刻的情况一定不正常,他应该已经不在之前的时空里了。
幻阵?还是空间结界?
佚影回想,之前他沿着水镜回溯的画面循着裴英的踪迹追踪而去,最后水镜却突然破碎,在碎裂的那一瞬间,他发现水镜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尽管水镜碎得极快,那身影极为模糊,存在的时间也尤为短暂,但佚影还是认出来了。
那身影正是元神被魔念所摄,此时此刻应该在碧落山,失去意识,整个人变成一尊石像的千花。
与此同时,他的其他分神也遇到了相同的事情,那些水镜次第碎裂,最后的画面里,他还看到了浮生、紫阙、寒楼、空斋。
他一时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还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佚影沉声问道,死死地盯着对方。
对面的人却忽然低声笑了几下,和佚影一模一样的脸缓缓变了,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少年的皮肤和正常人一样,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穿着白色的道服,身上背着一柄剑,整个人意气风发,就像是修真界名门正派里活泼清朗的少年郎。
看到对方身上衣饰上的红色大丽花标志,佚影的瞳孔骤然一颤。
“佚影,你不记得我了吗?”少年张开嘴,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笑容阳光灿烂。
佚影怎么会不记得,那红色的大丽花像是一道烟花,炸响了他整个视野,勾出识海之中深埋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
“看到这些大丽花了吗?这便是我们仙流宗的标志,不仅是弟子们的衣服、配饰、剑穗上有大丽花的标志,日后你们行走修真大陆,凡是见到这种大丽花的地方,便是我们仙流宗的分坛,记住了吗?”
弟子们稚嫩的声音好奇:“那要是普通人种了怎么办?”
“普通人种出的大丽花只有红色、白色、黄色、紫色,仔细看,我们宗门的大丽花中心是黑色的,随着你们修为的提升,大丽花周围的颜色会跟着变,边界的颜色越和中间的黑色接近,代表修为越高,明白了吗?”
“明白了?”
授课的长老笑着点头,发现有一个孩子在走神:“白影,你在干什么?”
三岁的白影望向远处,手指指着那里,好奇茫然:“长老,那些烟花也是大丽花吗?”
长老循声望去,神情立时大变。
漫天的烟花无声无息炸响空中。
“有敌袭!快!你们随着我隐蔽!”
佚影那时候还叫白影,他的父母都是仙流宗的内门弟子,修为均在元婴阶段。
仙流宗彼时还是望月天城的一品大宗门。
佚影三岁的那一年,初入宗门的学堂启蒙,就在那一天,宗门遭到敌袭。
望月天城隶属大荒边境,名义上属于真玉王朝的十八座天城之一,但实际上因为和妖族接壤,真玉王朝对望月的统治力极其薄弱。
在望月天城,实力强大的仙流宗说的话比城主府管用。
也因此,这里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四千年前真玉王朝曾经一度差点统治整个修真大陆,彼时与妖族地盘接壤的望月天城一度沦为战场,妖族被打得节节败退,后来因为郁罗萧台的出手才制止了战争。
有这样的背景在,即便在和平的三千年里,望月天城与妖族之间的摩擦、仇怨也从来不少。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群势力集结袭击了仙流宗。
那场战役在整个望月天城来说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事件,对真玉王朝而言不过是边陲之地的又一次内部纷争,于整个修真界而言,更加不值一提。
在仙流宗的历史上,这场规模稍大的战斗,虽然弟子死伤惨重,但是也一举挫败了那些不服仙流宗的小宗门,更是击退了不死心的妖族,让仙流宗彻底掌控了望月天城。
只有佚影,被改变了人生。
他的父母在这场战役里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尽管战死的弟子很多,这些弟子也留下了和佚影一样的孤儿,但孤儿和孤儿还是不同的。
有些孤儿的父母双双去世,但他们是仙流宗的功臣,这些孤儿便也是功臣之后,宗门的资源向他们倾斜,便是与人发生了纷争,看在他们是英雄遗孤的份上,长老们也会稍加偏袒。
有些孤儿失去了一位亲人,但宗门里还有别的亲人长辈,会护着他们。
只有佚影不同,他的父母来仙流宗不久,没什么亲朋故旧,或者亲朋故旧也在那场战役里去世了。
更重要的是,因为找不到他们的尸体,仙流宗迟迟没有定义佚影父母的功绩。
佚影在一群孤儿之中,是长老们唯一不需要偏袒的。
尽管如此,对一个小孩子而言还意识不到里面的差异。
既然大家都没有父母,每天忙着修行也没有时间想这些。
十二岁以前,佚影是个性格开朗,走路都会一蹦一跳的少年。
就算因为性格跳脱,总是被长老们责罚,是刑堂里的常客,很多次被打得哭出来,哭完了也没心没肺。
他虽然隐隐约约感受到长老们对他们这些孤儿的区别待遇,但也只当是因为自己性格不讨喜,太过于跳脱总是惹麻烦。
直到有一天,宗门内部比斗,他明明赢了所有人,长老却挑了些错误,只给他第二名。
佚影有些疑惑,但他并不在意名次,打赢了就很高兴,拿了奖励的灵石盘算着买些什么。
当天晚上,他的好友约他一起下山玩。
但佚影跟着对方却走进了一处埋伏圈里。
是第三名和一群熟悉的弟子。
第三名的修为极差,悟性心性都不佳,但他已故的父母是管这些孤儿的长老的好友,因此长老无限偏袒于他。
佚影素来没有在意这个人,因为对方真实的水准与自己相差甚远,连对手都算不上。
但第三名却不这么想,这次比斗他只得了第三,不去嫉恨第一名,反而恨上了佚影,或者说,他对佚影的看不顺眼已经持续了很久,只是佚影一直忽略了。
佚影猝不及防中了伏击,一群人趁他不备,一个又一个攻击术法袭来。
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失去了战斗力,全身受伤趴在地上。
吐着血,视线模糊,听着耳边第三名冷嘲热讽的话。
佚影环顾四周,看见诓骗他出来的好友嘴角挂着事不关己的笑容,看到周围每日同进同出同睡的那些熟悉的同窗,他性格向来大大咧咧,自诩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但此刻,那些平日里友好的面孔全都微笑看热闹一样看着被人围殴的他。
佚影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甚至不记得他们的脸,但那一张张脸上熟悉的满足的事不关己的微笑,哪怕是一千年过去了,也清晰至极。
自那一刻,佚影混沌的灵识忽然顿悟了。
以往那些有意无意忽视的现实,他一瞬全都想明白。
父母的杳无音信,宗门的谣言,孤儿内部心照不宣的食物链。
他每次获胜时候,那些嫉恨的眼神。
他每次大大咧咧笑着的时候,那些心情低落的弟子们投来的怪异的眼神——都是孤儿,大家都失去了亲人,为什么只有他可以不痛苦?
为什么长老们每次都惩罚他?因为只有他毫无根基势力,他的父母既没有功勋,也没有故旧为他出头。
长老自己看护的子侄,就算倾尽资源也打不过他一个无人教导的野孩子,怎么会看他顺眼?
那一晚,佚影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站起来走回去。
一个屋子里的人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长老看到他的伤便断言是他私下斗殴,触犯门规,着重惩罚他。
他问:“既然是斗殴,长老就不问另一个人是谁吗?”
对方认为他桀骜不逊,不服管教,二倍惩罚。
“本长老今日抓到了你一人,便只罚你一人,有本事打架没本事藏好尾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再多罚一倍。你不想一辈子被关禁闭,便继续开口试试!看本长老可是言出必行,敢是不敢?”
佚影咬紧牙关,望着他们。
其他峰的长老也在,听见了只笑着摇头,好言好语让那位长老消消气:“弟子做错事罚就罚了,何必动怒?”
那长老面露厌恶,讥诮地说:“也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不打别人只打他?就这种水平第二名到底是怎么来的?怕不是作了弊。”
之后的两年里,因为上次佚影的质问,那位长老尤为针对于他。
上课的时候,佚影答对了问题要被惩罚,理由是他不够沉稳,浮夸显摆自己的学识。
他若是答错了更要被惩罚,理由是蠢笨无可救药。
纵使佚影既不出头也不出错,长老还是有罚佚影的理由。
因为有别的弟子犯错了,佚影虽然既不是掌事弟子,也与这些人并无交情,甚至还有仇怨,但长老认为这些人犯错是因为佚影未能以身作则上,说出去还是长老对佚影寄予厚望,旁的人也无话可说。
与此同时,宗门内关于佚影父母的流言甚嚣尘上。
佚影越是优秀,这些流言越是难听。
——他们说,当初妖族集合其他宗门打上仙流宗,是因为佚影的父母是妖族,勾结了外人带路,否则为什么别人的尸体都找到了,就他父母不明不白?否则长老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就只针对于他?
尽管无凭无据,宗门之中许多人还是信了。
并且,若是佚影的父母有人是妖族,佚影便有妖族血脉,他们欺辱他便更加不需要理由。
佚影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他一怒之下告上了掌门,要讨一个公道。
但,那位仙风道骨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眼也没有看他,望着围观的宗门弟子,冷淡地宣布,传言是真的,佚影的父母的确与妖族勾结,因此这些年宗门才对这两个人的死讯按下不表。
“既然你要一个公道,我便给你一个公道!”
“听到了吗?你父母是宗门罪人,这些孤儿之所以失去父母,账都要算在你父母头上!”
“父债子偿,你父母害死我们父母,你有什么脸面与我们一同生活在仙流宗?”
“宗门不计前嫌养你长大,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还敢心怀不忿?”
“掌门,这小子看着就跟他那叛徒爹娘一样,天生反骨,我看还是废除他的修为,将他逐出宗门算了。”
掌门没有采纳,只是将他关入犯下大错的弟子才会去的黑狱。
佚影并不相信他们,什么友情、什么宗门、什么善恶,这些人说得半个字他都不信。
在被排挤欺辱的日子里,佚影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来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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