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林泱泱
一道城门将外头的现代世界与里头的古意隔绝开来,车辆不得入内,只能在城门外下车再进去。
昨晚错过了集会的余殊尚未从其他渠道知晓今日的拍摄地点和流程,一脸状况外地看着窗外的建筑,下车时分了心,一下子栽到林放怀里。
“小余,你没事吧。”
昨晚余殊就没来,孟凉还以为他身体不好,关切道。
余殊神色不自然地道了声“没事”,默默站到人群最后。
众人见他表情冷淡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并未勉强。
导演组在城门内等待大家集合,三辆车陆陆续续都到了,余殊故意留在最后,久久地凝望着城门。
大梁国力强盛,京都又是举国最为繁华之地。昔日巍峨的城墙如今已百孔千疮,满是战时留下的痕迹,除了中央高悬的那一尊牌匾,其余的一切已面目全非。
余殊猛然想起那年他尾随献王车驾离京时的场景。
他躲在后方押送粮草的马车上,回头望了眼夕阳余辉下的故都。
那年他离京,太子余殊便再也没回来过。
时代风云变幻,以一己之力所能做的微乎其微。
余殊对着城门行了个礼,默念道:“儿臣不孝。”
远远的,林放读懂了他脸上的哀伤与悲憾,却没上前宽慰。
余殊眼中流淌着坚毅,是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担当,他自己能调节好。
进了城门,能看出古城保护与修复得不错,许多建筑都是依照旧时的规制改建的,幸存的塔与楼都被特地标识了出来。沿街的商铺酒肆,摆摊的百姓,都颇有当年的风情。
不得不承认,此地作为景区,是花了功夫的。
导演组简单交代了任务,并要求三组按照昨晚抽签上的人设来规范自己的举止言谈,尤其是搭档间的互动不能太出戏。
余殊一脸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规定?”
林放:“早上太困,忘了告诉你了。”
余殊:“……”
“下面我再重复下各组扮演的角色哈。”
“第一组,是出生将门的世家公子和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这一对欢喜冤家。”
“第二组,年少成婚恩爱非常但因为政务和后宫琐事逐渐离心的皇上和皇后。”
方才分了神,余殊这才注意到其他嘉宾也都换好了服装。
孟凉身着深蓝色华服,头戴金冠,是梁时公主出嫁的模样。文靖涵则是武将,戎装铠甲,一身正气。付夏是少年皇帝的模样,而何喻舟……正把自己藏在跟拍的摄影师后面,也不难看出他一袭红衣的明艳身姿。
余殊刚准备打趣他两句,就听导演说道:“第三组,惺惺相惜的太子和敌国质子。”
余殊:“……”
这节目组神了!精准打击。
他狐疑地看了林放一眼,对方正无辜的看着他,满脸写着不关我事不是我搞的我也不知情。
余殊一脸要宰人的表情,工作人员都纷纷退散,唯有反串皇后、一身女装的何喻舟生无可恋地看着他:“要换吗?”
余殊连忙摆手:“算了算了。”
他指了指何喻舟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好吗?”
何喻舟苦笑,“我俩谁都不肯反串,然后打了一架,我没打过,气得我没睡着。”
余殊:“……”
也是,如果林放提前将结果告知他,他怕是也要连夜溜了。
他和林放本就是太子和敌国质子的关系,惺惺相惜倒谈不上,只是起初还算合拍,中间出了许多波折闹得不欢而散罢了。
若是从前,他断断是不肯面对的,好在现在误会都解开了。
林放挽着他的手,小声道:“顺其自然就好。”
梁时礼节严苛,男子相交更是注意分寸,余殊倒是体会出这节目规定的好处来了,连忙将林放的手掸开,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世子请自重。”
林放:“……”
众人:“……”
节目组安排的任务不算难,考的是旧时货币的使用和算术,其他嘉宾分不清楚铜钱和银两间的换算,闹出不少糗事,余殊和林放这边倒是一路顺顺利利,很快完成了任务。
差不多拍够了素材,眼看就要进入皇宫,林放回身对跟拍的摄影师们道:“可以请各位提前下班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了毕业论文今晚我就要远航~
晚安!
第84章
摄影师and监控室的导演组:“……”
林放话说得客气,周身凌人的气场和没有温度的眼神无疑是在下逐客令。
吴晓斌那边估量了下素材的确是够了,无奈准允了他的要求。
摄制组的人飞速撤去。
余殊好笑地看着林放,现代社会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每个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平等的。余家侍候祖母的佣人和婚礼庄园里的工人,都是各司其职做好手头工作就能下班,和所谓的家主、少爷之类的攀谈起来也都不卑不亢。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林放却反倒给他一种生来就是上位者的错觉,受公司员工敬畏,圈内后辈尊重,工作时也总是能叫人心甘情愿服从他的安排,大概是纯靠个人魅力吧。
明明出生在千年前的时代,却在新世界里风生水起。
余殊一脸憧憬地看着林放。
太厉害了。
浑身不灵不灵发光的林放感受到了他期许的目光,回过头来。
林放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真好看。”
余殊:“……”
嘭,灭灯。
兴许是身处故地、衣着复古的缘故,此刻的亲吻比往日叫余殊难捱动情得多。
林放一身长衫,外头罩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袄,利落不失飘逸。
鬓角的长发,发质仿真得很,余殊不禁捏在手中把玩。
“玩上瘾了?”林放笑着拨开他的手,捻起一缕发,“这会子留不长了,你若是要陪我到老,兴许还有机会见一番。”
余殊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冷哼哼道:“不留就不留。”
两人沿着官道一路往前,沿途的宫殿旁都立了牌子,讲述着建筑与人的兴旺衰败,重建或修复于何时,有哪一处是完整保留下来的。
因为节目组拍摄的缘故,今日宫中无其他游客,其他嘉宾还被困在宫外,一路走下来唯有盛开的梅花和沿途被大雪埋住的鹅卵石。
不知是什么晃了下余殊的眼睛,他突然指向高处,声音不自觉都亮了起来:“是乾坤殿。”
林放循着他的视线抬眼,头顶红梅绽放的枝丫间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处殿宇的飞檐。他还没认清,手就被余殊拉住了。
余殊一手提着衣角,一手拉起林放,带着他往那个方向跑。
乾坤殿是昔日天子办公就寝之所,献帝在位时余殊圣宠优渥,常常在此处与献帝一道用膳小憩,有时过了时辰或天气不佳,便在偏殿留宿一宿。
殿中景观他早就熟记于心,是以一瞥就认了出来。
“还跟从前一个样。”
余殊与林放携手站在阶前,仰脸看着高悬的三字牌匾。
顶部的积雪已经化开,正午时分的阳光照耀在瓦片上,每一寸光阴都不遗余力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和宫中其他角落比起来,此处承载着余殊特殊记忆的宫殿,竟是保存得最好的。
眼看余殊将要沉入旧事中,林放捏了捏他的手指道:“眼力真好。”
余殊蹲下身子,掸开石阶上的白雪。
阶上的灰尘被积雪覆盖着,在余殊的清理下一扫而空,他有些遗憾地笑了笑,转过头对林放说道:“我有一日在这儿跪了一整夜,闲来无事也不敢吭声,只好数那屋檐上的棱和阶前的台阶数。”
说起往事,余殊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它任一个角落,我都能认得出来。”
“我都知道。”
余殊蹲的有些累,也不好意思将节目组准备的衣服弄太脏,借着林放拉他的力气站起身来,顺便问:“知道什么?”
林放握着他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一脸认真。
“知道你跪了一夜,知道你一直仰头,知道你不肯去接内侍递来的长袄。”
余殊脸上露出迷茫疑惑的表情。
林放继续说道:“只不过那时我以为你仰着头是在数星星,明明是被罚跪,背却挺得直直的,一脸坦然无愧于心的模样。想来你一直是如此,无论在什么情境之下,都是心怀光明朝前看的。”
交握的手有些僵硬,余殊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林放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朝身后一指。
“我那时候,大概就站在这个方位,这儿。”
林放对着空气比划了一阵,余殊却丝毫不觉得突兀。仿佛他手上拿着画笔似的,指到何处,就将余殊记忆里的亭台楼阁牵引出来,勾勒出一幅长廊上白雪纷飞,至夜不歇的景象。
余殊十六岁那年,风华正茂,平了西南灾荒,领着太医扼制住吃人的瘟疫,百姓感恩戴德呼声不止,美名沿着官道水路北上至京城,多少达官显赫想着法子替自家女儿求一门好亲事。
他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为心上人谱了一首曲子,精心替他操办了生辰。
平时伶牙俐齿的,每每面对林放时他便只会说些笨笨的话。余殊领着林放一块在池边兜圈子,半晌才将酝酿已久的话道出口。
“林放哥哥,我是真心的。往后我们一处作伴一同读书,你只跟我好,我也只敬你爱你。可好?”
兴许是他红透了脸的样子怪可笑的,林放一贯冷冽的面庞裂开一道缝,淌出些许温柔来。
他道:“也好。”
话音刚落,余殊在一瞬间的愣神后拔腿就跑。
“你去哪儿!”
余殊一边跑一边回头朝他笑,“我求皇上去!讨了你做媳妇!免得你反悔要赖账,我白高兴一场,媳妇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