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凔溟
“首辅大人有空可以指点指点下官,下官年纪轻,学问还不够扎实,如能得您提点,乃是下官的荣幸。”
“这可不敢,谁不知沈大人的奏折写的最好,论学问,你恐怕还在老夫之上。”
“您过誉了。”沈嘉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夸自己做什么,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老夫的长孙沈大人也认识吧?”
“自然,柏宴公子才是真正的才名远播。”
“可惜了,他不能堂堂正正地走科举,将来入朝怕是要被人诟病。”
徐柏宴已经外放,去的竟然是西北的边陲县城,当初这件事在朝堂上还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有人以为是太子从中作梗,故意惩罚徐詹事不识抬举之罪的。
但沈嘉知道,那地方是徐柏宴自己选的,他说自己想去最远的地方看看,看看与长安城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如何生活的,看看百姓们最关心的是什么,看看随时都要面临敌袭的边陲是什么样的,于是先徐首辅一步,将自己的调令办下来了,估计徐首辅被气得不轻。
沈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徐公子绝对是高才,就算没有真正经历科举,在场的学子也是服他的,科举只是形式,一个人只要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对于自己这个长孙,徐首辅也是满意的,毕竟是他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可惜啊,他总觉得自己和长孙的性格完全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完全不同,时常会因为政见不合而吵起来,若不是家中子弟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他真想换个继承人。
沈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位老大人的心思一向重的很,但好在不算大奸大恶,沈嘉倒也不讨厌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石越
“沈大人觉得谁最有可能被点为状元?”徐首辅继续与沈嘉唠嗑。
“苏州解元吴智勇、国子监于谦、雍州徐昇徳都是一等一的好文采,不知首辅大人更看好哪个?”沈嘉提到的这三名学子就是会试的头三名,按照往年的概率,状元八成就在这三人中选一个了,黑马不是没有,但要想在殿试中突围而出可没那么简单。
“吴智勇的文章过于锋利,大气有余沉稳不足,初看确实动人心魄,可仔细推敲还是太豪放了些,于谦此子不错,国子监祭酒的得意门生,与沈大人关系也不错吧?至于徐昇徳,此人之前名不经传,没想到会试一鸣惊人,倒也不是没希望,不过老夫觉得有一人比这三位更稳妥。”
沈嘉不接话,目光从人群中那个人身上滑过,抿着嘴笑了笑,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只是他不明白徐首辅提起这个人的意义在哪。
徐首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问:“沈大人觉得此子如何?”
“没接触过,尚不了解。”
“他乃云真大师的爱徒,文武双全,本是来参加武举的,却在文会上脱颖而出,也是老夫保举他入试的,沈大人不防看看他写的文章,进退有度、胸怀沟壑,颇有沈大人的风采,这也是老夫看中他的原因,朝堂上最需要沈大人这样务实的好官。”
沈嘉挑挑眉,疑惑地看向他,后者居然凑到他耳边说:“沈大人应该有办法让皇上钦点他为一甲头名吧?”
沈嘉往后靠了靠,目光转为凌厉,“首辅大人慎言,您这是何意?”
徐首辅塞了一本册子给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沈大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记住,他的名字叫石越。”说完起身离开了。
沈嘉把骂人的话憋回去,看了眼手上的册子,翻开看了一眼,字写的相当惊艳,不是时下流行的几种字体,反而锋芒毕露,力透纸背,从字迹就能看出这个人确实是个文武全才。
他带着册子转身出了大殿,一路走向御书房。
“过来陪朕吃点东西。”赵璋头也不抬地朝他招手,等看完手里的卷子才起身走向他,拉住他的手去一旁坐下。
午饭准备的简单,但都是沈嘉爱吃的,只是他心事没胃口。
赵璋也急着将卷子看完,没吃几口就撤了,等他看完最后一份卷子,将选出来的三份递给沈嘉,“看看,猜一猜朕喜欢哪个。”
沈嘉毫不避讳地将三份卷子看完,居然在其中看到了石越的卷子,他的字真的太好辨认了,虽然考试要求用的字体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写字习惯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好奇,沈嘉看石越的卷子时格外用心,字字斟酌,看完也忍不住叫了声好,如果不是发生刚才那件事,沈嘉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这份为头名。
赵璋见他看这份卷子的时间最长,笑着问:“你也觉得这份最佳对吧?可见我们眼光一致。”
沈嘉将刚才收到的册子递给他,“这名举子叫石越,乃是徐首辅推举的,他刚才还让我保举他,其实他多此一举了,有如此才华,根本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原来是他,这事朕知道,当初这个人还是朕特批入试的,也特意查过此人,确实是云真大师的亲传弟子,是他收养的孤儿,云真大师游历天下身边就只带着这么一个人,他去年年底上京,是冲着武举大比来的,只是没想到文采出众,所以才被额外保举入试。”
“云真大师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不少,若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肯定不会太差。”
“人心难测,不过光从这篇策论以及他日常游记中能看出,此子有匡扶天下的野心,这样的人最容易往上爬,但也最容易偏离正道。”
沈嘉点头说:“确实如此。”
“好了,该拟旨宣布结果了,朕知道你与于谦关系颇好,但此次,确实是石越更胜一筹。”赵璋以为他更想让自己的好友状元及第。
沈嘉解释道:“于谦也不错,但科举本就以文章定高下,技不如人没什么丢脸的,往后仕途怎么走才是他们要比拼的,于谦心胸不输于徐柏宴,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说起徐柏宴,他倒是与徐家人格格不入,外放也好,等过几年徐首辅退了,朕再将他调回京城来。”
回到大殿上,当听到状元是石越时,徐首辅意外地暼了沈嘉一眼,嘴角带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沈嘉无视他,视线落在石越身上,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白色学士服,但因身材高大,皮肤偏黑,给人的感觉更像名武将,浑身的锐气用学士服也挡不住。
看资料说他年近三十,常年居无定所,因此连户籍都没有,还是徐首辅打点人替他补办了一张,怎么看都觉得这匹黑马经历传奇,背后一定有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赵璋当面考校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思维敏捷地答出来了,除了全程低着头外,一点没有紧张忐忑不安等情绪,是个见过世面的。
按惯例,新科进士要到六部观政一两年,赵璋亲自安排石越入兵部历练,榜眼于谦入工部,探花入礼部,算是给一甲进士们定了条宽敞明亮的通天大道了。
等结束后,沈嘉从宫里出来,见到徐首辅的随从领着石越在宫门外等他。
“沈大人,我家老太爷让小人带石大人给您致谢。”
沈嘉打量了石越几眼,见他仅是朝自己做了个揖,什么话也没说,可见是个心高气傲的,估计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轻松夺冠。
“不必谢,本官什么忙也没帮,石大人满腹经纶,能高中全凭本事。”
这话对方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沈嘉实话实说,他又问石越:“听闻石大人走遍天下,不知可有著作?”
“并无。”石越冷冷地回答。
沈嘉看出他不喜欢自己,连个正眼也没有,浑身散发着拒绝交际的气息。
“可惜了,本官本想提议在每期报纸上增设一个各地风情的专栏,让百姓们足不出户也能领略大晋风光,本以为石大人那会有合适的文章。”
石越抬头,嘴角抽动了下,朝沈嘉重新行了礼:“不瞒大人,在下确实没有写游记,但家师曾编著了一本《大晋游侠记》,内容丰富,足以满足您的要求。”
“那可太好了,不知石大人可愿意拿出来分享给天下人赏阅。”
石越没理由拒绝,这本书是他师父毕生耗尽精血所作,本就该名扬天下,是他没本事让宝珠蒙尘多年,如今有机会让这本书重见天日,他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了。
这也让石越对沈嘉改观了些。
沈嘉这个人,没有接触过很容易被流言带偏,旁人一听“宠臣”二字,第一印象就是靠媚上得来的官位,自然不喜欢他。
石越因为他与皇帝关系亲近,本能地谚语他,但此时听他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他的不喜也消退了大半。
“沈大人做的了主吗?”石越不客气地问。
“当然,吴大学士还是很愿意接受本官的意见的。”
“那好,明日下官将那本书送给沈大人过目,请大人替下官保管一阵子。”
“不必,本官找人上门抄录一份就好了,那书毕竟是尊师的遗物,还是慎重些好。”
“多谢大人!”石越此时对沈嘉的感观有些复杂,明明是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说话行事却很稳重,也难怪能在尔虞我诈的朝廷混的风生水起。
沈嘉看着石越离开,他走路的姿势莫名有些熟悉,或者说是他身上的气质让他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人,回衙门吗?”车夫问道。
“不,去城北绕一圈。”
城北的进度很快,沈嘉每次去都能看到新变化,那种感受是非常奇妙的,难怪许多人都会爱上建筑师这个职业。
“大人,民宅已经建好了两条街,您可要进去看看?”
沈嘉远远地已经看到成品了,黄土墙青色瓦,还有原木色的大门房梁,卖相是差了点,但因为整齐,莫名多了点气势。
“走吧。”沈嘉步行过去,见许然蹲在路边刨木头,走过去问:“许主事是来当监工的,怎么干起活来了?”
许然抬头见到是沈嘉,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起身行礼后说:“大人,当监工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帮点忙。”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沈嘉指着地上的小块木头问。
“我见有多余的木料,就动手做几样小玩意儿,给那边的孩子们玩的。”许然指着远处在帮忙的孩童说。
虽然沈嘉说过不收十岁以下的孩童,但不少人家还是带着孩子来了,做不了重活就帮忙打下手,午饭要是运气好还能蹭一餐饭。
何彦嘀咕道:“许大人真是个善心人,不过他们哪有空玩这个?”
“等午休的时候就能玩了,而且他们以后不就住这里么,以后也能玩。”
沈嘉想到了幼儿园,但一时也办不起来,朝廷贴不起教育的钱,这些孩子在该受教育的时候没人教,以后长大了也只能步父母的后尘。
他对一旁的何彦说:“一会儿你替本官去顺天府送封信。”
科举刚过,长安城内还滞留着许许多多的书生,这些人大部分会返乡,但也有小部分会继续留在长安,倒不如说动几个书生过来助教,哪怕教他们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何彦习惯了跑腿,这长安不少衙门他都跑熟了,而且每回出去都能收到赏钱,于是乐呵呵地回答:“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乔尚书的特长
朝廷贴出了皇榜,数千举子中能高中的就那么些人,能金榜题名的自然欣喜若狂,但更多的却是落榜的举子。
沈嘉从城北回来,路上遇到太多失落的学子,他们有的蹲在墙角嚎嚎大哭,有的拥抱着互相安慰,也有的直接打上两壶酒借酒消愁。
“呸,穷书生!之前见你有几分气质以为能高中,便由你赊了一个月的房钱和饭钱,如今名落孙山你还想赖账,哪来的脸啊?”路过一家门面窄小的客栈,沈嘉的车队撞上了一名被丢出来的学子。
车夫甩了下马鞭,呵斥道:“何人挡道?速速让开!”
那小二一见这车队的规制与护卫的气势,忙下跪道:“冲撞了官老爷请恕罪,实在是这恶人拖欠了房钱,掌柜的让小人丢出来的。”
沈嘉打开车门,让人将倒在地上的学子扶起来,对方四十岁上下,一脸羞恼与尴尬,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匆忙朝沈嘉做了个揖,转身就冲小二说:“赊欠房租确实是小生不对,但你好歹把行李还给小生吧?”
“不行不行,掌柜交代了,你那点东西本就不值钱,还不够付一天的房费呢,哪能让你拿回去?”
“可那些书都是小生的命啊!”
“快走,我们掌柜的心善没去顺天府告你就不错了,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们不客气!”
沈嘉跳下马车,好奇地问了句:“这位先生可是姓王?”
那中年书生诧异地回头,看到沈嘉的脸时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忙整理好衣裳跪下行礼:“原来是沈大人,恕学生眼拙,学生苏北王洪章。”他也是参加过殿试的,满堂之上,这位沈大人实在太耀眼了,让他一眼就记住了。
“王先生这是准备返乡吗?”沈嘉之所以记住这个人,是因为他的名次刚好在名单外的第一个,而且听说他画的一手好画,这些年能坚持三年一次的科举全靠卖画为生,而且为了不拖累别人,他至今未婚,这一点让沈嘉相当佩服。
王洪章尴尬的头皮发麻,一张粗糙的脸都能泛红了,低着头回答:“学生无家可归,本以为此次有望高中,盘缠用尽也没时间赚钱,接下来大概继续想法子生活下去吧,三年后再考便是。”
沈嘉心里一动,问他:“王先生平日是以卖画为生吗?”
“是,只是学生的画具都被店家扣了。”他话刚说好,沈嘉就摆摆手让人去将他欠的房钱结算了,顺便将他的行李带出来。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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