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凔溟
沈嘉当天把积压的事情做了,其实真正重要的工作都分派给别人做了,能留到他回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两个助手帮忙,工作效率提高了许多,很快就完成了。
沈嘉挑的这两个人都是别人举荐的,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不可能全部拒绝,一听他要找助手,想走后门的人家可不少,最终他挑了一个精明的账房范千山和一个老实勤奋的书生钟子尤。
“大人,您家里给您送饭来了。”已经过了饭点,沈嘉听到声音才察觉到肚子饿了。
户部中午包饭,但晚上这餐得自己解决,当然,加班工作餐是可以报销的,而且怎么奢华都可以,所以沈嘉从没想过要让家里送餐。
何彦出去提了两个大食盒来,在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浓郁的鸡汤味把所有人都吸引来了。
“真香啊,这是哪家酒楼的餐食?”有闻着味赶来的官员问。
沈嘉回答:“是家里送来的家常便饭,各位若不嫌弃就坐下来一起用些吧。”沈嘉原本只打算叫自己人吃,不过人过来了总不好不邀请。
大家见桌上饭菜够量也就没客气了,沈嘉如今是户部红人,想和他搭上关系的人很多,平时请他吃饭都没机会,能一起吃个饭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虽然大家都在同个衙门,但分派的事情不一样,平时也很难搭上话。
“各位请,沈某是蜀州人,口味偏重,如果不能食辣的最好不要碰那几盆红彤彤的菜。”沈嘉善意提醒道。
但越是辣的菜香味越浓郁,尤其看别人吃的大汗淋漓,不少没碰过辣的官员也试着尝试了一口,结果一个个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惜无酒,不然更过瘾。”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员外郎嗦着麻辣兔头,老神自在的模样像是在自家用餐。
“您老别忘了咱们还在衙门里,吃完还得干活的,酒一喝,您就不怕数字看错了。”在户部虽说名利双收,但责任也大,工作繁琐且容易出错,有些错能犯,有些错一犯就是丢脑袋的事情。
“嘿,老夫本来都要回去了,闻到香味才过来的,吃完就回家睡觉咯。”
大家笑骂道:“您这鼻子可真长,不怕回家被尊夫人拧耳朵吗?”
“怕她个屁!母老虎也就年轻时发威,老了也是一只病老虎,我告诉你们年轻人啊,年轻时服服软没什么,反正到头来你都是一家之主。”
在座的除了沈嘉都是有家室的,三妻四妾的也不少,谁还真能被家里的妻子挟制住,但凡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必定是妒妇。
有人提醒沈嘉说:“沈郎中今年也要完婚了,可千万记得别一开始把家里的女人捧太高,女人啊,你越捧着她她越娇气,越得寸进尺,晾他几天就懂事了,谁家娶进门的媳妇儿不用孝顺父母,相夫教子?没得让她们蹬鼻子上脸!”
沈嘉眉头一挑,斜了那说话的男人一眼,记得是冯郎中手底下的一名主事,平日没打过交道,没想到还是个大男子主义者。
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有这种想法的男人占大多数,沈嘉不宣扬男女平等,他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一个社会,但在他的圈子里,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话沈某听过不入耳,沈某娶妻既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孝顺父母,阴阳交合,女子生来与男子也没什么区别,在娘家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为何嫁入夫家就该事事顺从?上有婆母,下有小姑,对丈夫言听计从,从一而终,大家都知道要对母亲孝顺,为何对妻子却要蛮横呢?你的妻子不也是你儿子的母亲,你的女儿将来也要嫁到别人家的,你们难道也希望看到亲生女儿在别人家备受冷落吗?”
沈嘉话一出,不少人都沉默了,还有几个诧异地看着他,大概是没想到沈嘉居然会这么想,这与时下男子的三观太不符合了。
“这话说的好,我家母老虎虽然凶,但我甘之如饴。”
“我家闺女就是受不了婆家的气才和离的,刚开始觉得丢人,久了也庆幸,如果还留在那户人家家里,怕是连人都要没了。”
“那也不是咱们造成的啊,女人嘛,除了生儿育女照顾家里还能做什么?沈大人的话也没大错,但就是太抬举她们了。”
沈嘉也没想改变别人的三观,他不过是有感而发,笑了笑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好在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大家各自散了,至于后来有人私底下说沈嘉如何如何惧内,他也没什么感觉。
沈嘉花了三天时间将报表改完了,户部的报表内容多且杂,要想列出一张清晰简洁的报表很不容易,尤其现在用的不是阿拉伯数字,报表的美观性也大打折扣。
某天,他想了个主意,请了一家印刷厂将已经成型的报表印刷出来,表格线又直又细,表头标题用不同的颜色印染,序号项目也加粗显示,每张表差不多是A3纸的大小,只要将数据依次填列即可。
这时期的文官,几乎都能写一手好看工整的楷书,跟印刷体也没差多少了,沈嘉让人将表发下去试着填了几张,果真美观了许多,而且也容易装订成册,翻阅起来也方便,得到了户部上下一致的好评。
皇帝得到了满意的答卷,对户部上下也是一通赞誉,还赏赐了沈嘉一块玉佩,虽然大家没瞧见玉佩的模样,但既然只赏赐一样,肯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沈嘉也终于把家里的那块玉佩过了明路,那玉佩是帝王象征,与之前赵璋送给他的礼物不同,就这样还被内廷质疑过,毕竟太过贵重。
“你真的就这样给我了?被人知道了不好吧?”沈嘉觉得不妥,“我还是拿回来还给你吧,换一块普通的就行。”
赵璋头也不抬地说:“不过是个死物,赏给你就收着,谁会多说什么?朕还缺一块玉佩不成?”
“那块玉真没其他作用?”他深怕自己不小心拿了块兵符之类的,电视剧里总这么演,王侯将相就喜欢拿贴身东西当令牌。
“有。”赵璋笑眯眯地看着他,勾了勾,等沈嘉靠近,抓着他的衣领贴近自己,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务必要收好!”
沈嘉:“……”我信了你的邪!
第六十二章 赵庭
沈嘉印刷出来的样表惊艳了满朝文武,格式统一,不同项目用不同颜色区分,清一色的印刷体,就与他们平时看书一样方便。
而且沈嘉在报表的页脚还备注了不少内容,只要识字,看得懂字,基本上就能完成一张表的填制。
之前朝廷各衙门也掀起了学表格的风潮,可随着沈嘉外出,不少人学着学着都被问题卡住了,又或者是觉得沈嘉的表格并不实用,于是渐渐地又放弃了一批人。
沈嘉给朝臣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他制的样表涵盖了考勤、考核、业绩、薪俸等内容,几十张表,各衙门很快就挑出了自己需要的,拿着样表去印刷厂印刷。
许多官员好奇地问:“这彩色也是印刷出来的?我还以为是画上去的。”
这时候的印刷术还达不到彩色印刷,或者说是成本太高不划算,书籍中的彩色图案都是请人画上去的,成本高而且还很难做到统一,书本来就贵,那些买书做教材的学子们也不想浪费纸张看什么彩色图画,恨不得一本书的字数越多越好。
沈嘉不是搞技术的,对古代彩色印刷术只大致知道“饾版”和“拱花”,原理也知道一些,但这两种技术对印刷表格并没有太大用处,表格彩印很简单,需要的颜色也是成块成块的,所以印刷厂就将不同颜色用不同的印刷模板,受这个启发,印刷厂也开始印刷一些简单的彩色书籍,比如说在名人传的第一页加印一张彩色人物肖像,比如说,在四书五经注解里加几株彩色的梅兰菊竹,这些模板都是能常用到的,成本摊开也就不算什么了,能让书籍看起来都高大上许多。
因为这大量的订单,印刷厂还私底下给沈嘉送了份大礼,沈嘉收的心安理得,而且他从中看到了商机,只是朝廷限制官员经商,他不能以自己的名义经商获利,如此一来,他更加希望大姐夫一家来长安了。
众人都在等着沈嘉升官,甚至下赌注赌他这次能升到什么位置。
但从春天等到夏天,沈嘉的调令还是没有下,赏赐是一批一批的有,于是大家也看出来了,沈嘉这次并不会升官。
“也是,他才多大,已经是户部郎中了,放眼望去,历朝历代这个年纪的五品官也不多。”
“我猜他是内定了户部侍郎,说不定不用两年蒋侍郎就致仕了,户部最风光的就是他,肯定是他接手侍郎之位。”
“可冯郎中资历比他老许多,也是颇有成就的,王郎中就更不用说了,那等家世才应该是提拔的那个吧?之前不都说他才是内定的那个吗?”
“王家是背景深厚,可再深厚能比得过皇上的宠信?你看着吧,沈嘉的升迁肯定是皇上盯着的,吏部根本插不上手,而且凭着他的本事,年年业绩都是上佳,最迟三年也会升官了。”
如此大好前途的青年自然是受大众追捧的,到沈府走礼的官员富商越来越多,沈父沈母开始了天天应酬的日子,一开始觉得骄傲有面子,时间长了只觉得枯燥无味。
因为怕给沈嘉得罪人,沈父沈母也不好拒绝上门来的访客,后来还是沈嘉让门房拒绝一切没事先递拜帖的客人,男客来一律以老爷公务繁忙无暇见客为由拒绝了,女客来则说老夫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宜见客。
沈母只是小地方的小户出身,见识阅历有限,加上长安这边习俗与保宁府差距甚大,弄了几次笑话后就更不喜欢见客了,恨不得立即把儿媳妇娶进门,将这些琐事交给她。
“儿啊,你能不能与皇上说说,把婚期改近一些,你们二人年纪都不小了,家里也都准备妥当了,早点娶妻这家里也早点有主母打理,娘可做不来这些。”沈母催促说。
沈嘉哪敢点头,只说:“也没几个月了,这天气越来越热,大夏天也不适合办喜事,等入秋天气凉爽些更好,您说呢?”
“哎,那不是娘能力有限,怕拖你后退吗?”
“娘,您觉得我在官场上的建树是靠这些得来的吗?我凭本事升的官,人情往来有用的我自然会注意,那些上门来走关系的多数都是有求于我,不见也罢。”
沈母听他这么说也安心了,哪怕接到的帖子越来越多也懒得理会,于是没多久,长安城里传出了沈郎中清廉自律的风评,别人家的家属都是见钱眼开,恨不得趁机捞好处,沈郎中的双亲则淡泊名利,送进去的拜帖与请帖全都石沉大海,礼物也是一律退回,如此一来,反而让人高看一眼。
入夏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每年盛夏,太后与太皇天后都要去郊外的行宫避暑,今年也不例外,太后因为蒲家的事情与皇上闹的很僵,表面没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但母子之间的隔阂已经去不掉了。
而且太后知道赵璋心里有人,连皇后都是障眼法,只是她也懒得去管那个人是谁,她再傻也不会真的干掉自己亲生儿子,孙子还不到十岁,根本撑不起朝政,一旦赵璋不在,她能否扶持幼帝登基还是个问题,为了不让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太后最近深居简出,刚入夏就收拾东西去行宫避暑了。
太后一走,沈嘉偶尔便会在宫里留宿,接触到赵庭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多了。
自从赵璋决定要立赵庭为太子,就有意培养他,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每天学习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早上学基础知识,下午学君子六艺,晚上旁观皇帝处理朝政。
赵璋便在批阅奏折时与他说一些国事,引导他去思考,有时候还会布置一两道作业给他,于是连朝臣们都知道,睿亲王每日要忙到三更才能歇息。
这天夜里,赵庭过来的时候看到沈大人在御书房,神色有些疑惑,他私下问自己的贴身掌事公公:“为何皇叔要经常留沈郎中在宫中过夜?”
掌事公公吓得跪了下去,抱着他的大腿交代说:“小王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皇上那是与沈郎中商议国事呢,而且您已经过继给皇后娘娘了,以后该称唿皇上为父皇。”
“孤喊习惯了,而且皇叔也说无所谓。”
赵庭还是个半大孩子,但一身气质真是平民百姓家养不出来的,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也接受了沈嘉的礼,然后坐到龙椅的右侧,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赵璋批阅奏责。
赵璋今天本来是想和沈嘉过点轻松的二人世界的,结果忘记交代赵庭不要来了,人来都来了,他总不好将人赶走,于是给沈嘉使了个眼色,说:“咳,庭儿今晚跟着沈郎中学习吧,可以把白日里积累的不懂的问题问他,他乃状元之才,不比你那几个太傅差。”
赵庭看了眼沈嘉过分年轻的脸,不太相信地点点头,起身朝他做了个揖,“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不敢不敢,请小王爷随我到这边来。”沈嘉将他引到窗户旁的书桌前,摆好纸笔,“小王爷可以将你不解的问题写下来或者直接口述告诉微臣。”
赵庭坐直身体,一板一眼地问了沈嘉几个问题,都是比较初级的问题,沈嘉不认为他答不出来,估计只是想测一测他的水平。
沈嘉内心觉得好笑,他的学识可是天天苦读积累出来的,再差也不会连基础知识也不懂,于是顺畅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赵庭见状,才将问题慢慢加深,有些并非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他的理解与几位太傅所说的有些偏差,他又不可能质疑太傅的学问,只能憋在心里。
其实皇叔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有问题可以来问他,可皇叔日理万机,他怎么能拿如此小事麻烦来,正好有个沈嘉在,赵庭觉得机会难得。
沈嘉读书也不是靠死记硬背的,不管是四书还是五经,都是有现实意义的,否则也不可能流传下来。
他有着比这个时代更先进的知识与见解,所以他读书时对书籍的理解也常常与老师不同,在回答赵庭的问题时,他尽量不带太多的个人观点,只将标准答案告诉他。
赵庭起初有些失望,觉得自己果然错了,沈嘉见他那表情大致就明白怎么回事,加问了一句:“不知小王爷自己如何理解这句话?人看待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所以理解也会有偏差,只要能解决问题,过程并不重要。”
“果真如此?那岂不是无法判断谁对谁错?”赵庭诧异地问。
“小王爷肯定听过,文无第一,不仅是因为知识是无界限的,也因为每个人对知识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像陛下处理朝政,大臣们总会有不同的见解,朝会上吵吵闹闹是常态,但未必谁一定是错的,大家知识侧重点不一样。”
赵庭年纪小,不太懂成人世界的妥协,继续问:“那考试中该如何知道答案是否准确呢?”
沈嘉眨眨眼,靠近他小声说:“其实也不一定考官的答案就一定是正确的,小王爷有所不知,我们学子参加考试时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监考官是谁,阅卷官是谁,得根据不同的考官写不同的字体,回答不同的答案,否则就容易落榜。”
“这……还能这样?”赵庭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震碎了,原来学子们也是会投机取巧的?“那岂不是与作弊无异?”
“当然不是,换成是小王爷去当考官,你肯定也更偏爱自己喜爱的风格的答案,那对你不喜欢的那些风格的学子来说是否不公平呢?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这根本不算什么,谁让你就是考官呢!”沈嘉由衷地说。
赵庭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心酸和无奈,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又有些自信,他身为皇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要参加科举的,而考官也是由皇帝任命的,那是否说,最终决定这喜好的人其实还是皇帝?
赵璋已经与他提过要立他为太子,太子意味着将来会成为皇帝,“如此说来,我自学不就可以了,为何还要太傅教?”
沈嘉都想竖起大拇指了,这孩子的自信来的也太容易了吧?他笑着说:“臣说的只是理解偏差,以小王爷目前的学识,如果没有人教,光靠自己自学,恐怕就不是偏差而是南辕北辙了,您总不想将来发生指鹿为马的笑话吧?”
赵庭6鼓着脸不服气地说:“本王岂会如此无知?”
沈嘉不反驳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两种植物,“臣画了一株水稻,一株小麦,请问小王爷,您知道哪个是水稻哪个是小麦吗?”
小王爷自然不会知道,他能分得清米饭和面食就不容易了,这个问题在二十一世纪不少城里的孩子也分不清。
“这……本王不曾见过这些。”
沈嘉把纸递给他,小声说:“您不如拿着这个去问问皇上,看他知道不。”
赵庭心想:皇叔怎么可能知道?他又没下田耕种过。
他拿着纸跑去找赵璋,问出了问题,赵璋瞥了沈嘉一眼,见他托着下巴笑看着自己,还挤眉弄眼的,顿时心里发痒。
他给赵庭说了答案,顺便教育他:“为君者,若是不懂民生,又如何制定正确的决策?若是不懂粮价,又如何知道百姓过的如何?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慢慢来吧。”
赵庭点头,他觉得皇叔真是太厉害了,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父亲的印象了,从有记忆起就是皇叔与皇祖母在他身边,他最崇拜的人也是皇叔,原来皇叔懂的如此多。
但赵庭又疑惑地问:“可是皇叔,孤从小生活在宫里,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又该如何知道您说的这些呢?”
赵璋顿了顿,觉得他问的有理,于是调整了一下他的课程表,每旬空出半天时间让人带他出宫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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