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照君
“母后,那日回宫时儿臣看到从花月楼出来的便是他,儿臣并未认错。”
皇后这才想起这件事,反应过来原来女儿还在介意这一茬,忙道:“这事是个误会,那日世子是去……”
皇帝却突然打断了她,沉声道:“朕有些乏了,要先歇了,长阳候,你便先带着儿子回去吧。”
贺南丰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今天揽政殿里发生的事走向越来越诡异,搞得他也十分摸不着头脑,此刻皇帝总算肯放他离去,他便立刻带着贺顾叩头谢恩,拉着儿子逃也似的跑了。
贺顾还沉浸在刚才的恍然和震惊之中,被亲爹拉出揽政殿殿门也只是呆呆愣愣没什么太大反应,直到他们出了宫门,上了车马,才被贺老侯爷一声“孽障”喊得回了神。
贺顾回头一看,只见亲爹面有怒色,正在恶狠狠瞪他。
贺顾茫然:“干嘛?”
贺南丰道:“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做驸马的?今日怎么反倒在陛下面前藏起拙来了,你这样叫为父如何替你推拒?!”
贺顾摸摸鼻子:“我又不知道您要怎么推拒,您也没提前告诉我有什么打算,在陛下面前,我谦虚些难道有错吗?”
他这话倒不假,贺南丰的确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此刻被他顶回来,只得梗着脖子呛道:“你这蠢货!难道就想不到你若是表现的才学出众一些,当今天子是何等惜才爱才,岂会强逼你做驸马?这下可好,刚才为父本还想替你推拒一二,谁想长公主殿下竟亲自来了,陛下也未曾答复,如今选这驸马你是不去也得去了。”
贺顾靠在马车内厢,懒洋洋道:“去就去呗。”
贺老侯爷怒道:“叫我如何同你外祖父祖母交代?”
贺顾道:“我自会去和二老解释,就说是我自己想做驸马,与爹无关,他们便不会怪您了。”
贺老侯爷一愣:“什么?你自己想做驸马?”
贺顾看他一眼:“是啊,我改主意了,我现在觉得做驸马也没什么不好。”
贺南丰虽然小事偶尔会犯糊涂,但大事却还是拎的清的,比如贺顾是他原配嫡妻留下的长子,是朝廷册印过的长阳候世子,换言之是他贺南丰的接班人,他绝对是希望贺顾日后能有出息的,此刻听他竟然又想做驸马了,这等自断前程的想法,贺南丰岂能接受?
他当即怒道:“胡闹!你知道做了这个驸马意味着什么吗?外戚不得干政,你若娶了公主,以后这一辈子,不仅科举入仕无望,便是连马也上不得,为父让你自小读书习武,难道就是为了要你日后做个被皇家养着的废物吗?”
贺顾见他气成这样,一边颇觉好笑,一边却也不由得有些意外。
……没想到贺老头心底竟然还是期盼他以后建功立业的,看来多少对他还是有点父子之情,没有彻底叫万姝儿那女人给迷的昏了头。
不过想想也是,万姝儿虽然也育有一子,但贺诚盲了一眼,注定无法袭爵,便是他再忤逆不孝,贺老头这爵位也只有他能继承。
这么一想,贺老头会这样也就不稀奇了。
贺南丰见他不回答,面色狐疑的问了一句:“前日返京路上你不是还哭着闹着不愿意,怎么又忽然改变主意了?”
贺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笑容阳光灿烂。
“殿下生的美啊!”
本以为他这话十有八九又要把贺老头刺激的破口大骂,骂他被美色迷惑不思进取,不想贺老侯爷却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贺顾被他看的发毛:“爹你看什么?”
“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
老侯爷缓缓道:“……长公主殿下之所以年逾十八还未嫁,是因为之前娘娘给她定下的婚事都没能成。”
贺顾一愣:“什么,既然娘娘定下了,如何会成不了?”
贺老侯爷喉结一滚:“娘娘本已定下,谁知婚期未至,殿下却说她自小厌恶接触男子,便是摸一下……碰一下也不成。”
“虽然陛下后来也许诺,若是娶了长公主,可准驸马纳一妾留下后嗣,原本定下的那户人家知晓后,却还是不愿,宫中也自觉理亏,这门亲事便只得作罢。”
“你若是因公主美貌动了心思,为父劝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
贺南丰顿了顿,胡子一抖,也不知他胡子背后那张老脸,此刻是何神色。
见儿子不说话,他忍不住又道:“你那点心思,为父也是男子岂会不知,只是就算你做了驸马,恐怕此生也摸不到殿下一个小手指,选驸马这事你还是莫要出头了,还好陛下不废礼制,虽然皇后娘娘属意与你,也未曾直接定下,既然是选,你便可……”
贺顾却忽然道:“谁说摸不到。”
贺南丰一愣:“什么?”
贺小侯爷抬起头,表情得意的几乎有点欠打,他伸出修长食指指了指自己扬起的下巴,道:“喏,这里,刚才殿下伸手亲自摸的。”
贺南丰:“……”
?
第10章
贺老侯爷想管教儿子,只可惜他不知道,此刻儿子躯壳里的灵魂早已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了。
任他怎么苦口婆心劝说,贺小侯爷靠在马车內厢,却始终巍然不动,甚至还表情不耐的掏了掏耳朵。
贺南丰:“……”
他浑身解数使尽,没见一点成效,心知贺顾犯起轴来,他就是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也没用,只得叹了口气。
马车已经临近长阳侯府了。
“罢了……说不动你,可你就算不为了自己考量,也该好好为长阳侯府和你妹妹想想……”
贺南丰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听信了那些谣言,说储君之位要易主……才会打起长公主殿下的主意?”
回京前,贺顾分明还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志在四方的热血男儿,贺老侯爷还是不相信他会仅仅因为长公主殿下美貌,就愿意葬送自己今后的前程。
他心道,这小子别不是错了主意,想要另辟蹊径、打起了做未来皇帝小舅子的心思吧?
毕竟大越朝自开国以来,虽然看似一直在严防外戚干政,但许多政令其实都没有做到令行禁止,喊喊口号的不在少数,便是现在,在朝中得任实职的外戚也不是没有——
比如先皇后和继皇后的哥哥,吏部尚书陈元甫陈大人。
贺顾问:“什么谣言?”
贺老侯爷道:“前些日子,宫中的确传出消息,说太子殿下犯错触怒君父,又被禁足在东宫,虽不知殿下究竟犯了什么错,但既然圣上只是将他禁足,可见还是对太子殿下心存期许、希望他改过自新的。”
“陛下虽和皇后娘娘恩爱非常,但多年来,也从未流露过一丝一毫东宫易主、变动储位的心思……可见太子殿下简在帝心,将来继承大统者,依为父看,十有八九还是太子。”
“先皇后过世多年,这一点太子殿下虽的确不比三殿下,有个母仪天下的亲娘在,是以这些年京中总有些见识浅薄之人,说陛下早晚会废储再立。”
“但他们也不想想,单是体弱多病受不得北方天寒、自小养在金陵这一点……三殿下不在陛下膝下长大,又多年不见君父,他岂能拼得过陛下自小教养的元后长子呢?”
贺老侯爷摇头晃脑,把他琢磨的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猜测对儿子娓娓道来,越说越觉得自己这番话,简直就是真知灼见,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贺顾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贺老侯爷坑儿子还是有一手的,这番话贺顾并不是第一次听了。
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么误导……才投入了太子门下。
贺老侯爷还在滔滔不绝,贺顾还没怎么样,他倒是先把自己给说得又忧心了起来。
“……姝儿毕竟只是妇人,她未曾见过事,恐怕听了些传闻便信以为真,才会……”
贺顾听得欲言又止。
贺南丰不会真的以为,万姝儿想让她做驸马,只是想让长阳候府抱上皇后和三皇子这条大腿吧?
他不会真的以为万姝儿是个一心为了贺家好的贤妇吧?
不会吧不会吧?
贺南丰又道:“……似咱们家这种世袭勋贵,怕的不是无功,而是有过,尤其储位之争,更是诡谲难测,一旦站错位置,将来新帝登基清算之时,任你往日泼天富贵,也难保住,这样的前车之鉴已有太多了。”
贺南丰语罢,这才发现贺顾一直没说话。
贺小侯爷唇角微微勾起,看着亲爹的眼神有点古怪,他笑容略略带着点讥讽的意味。
“便是不站错队,难道爹以为就能保住富贵了?”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贺南丰愣了愣,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马车已经停在了侯府门前,贺顾弓着腰准备下去,他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的贺老侯爷,悠悠补了句:“……如今大越海晏河清,圣上龙体康泰、正值盛年,爹还是别想太多了。”
有些事,贺顾活了一遭,心里门儿清,但他却不好直接告诉贺老侯爷。
比如,没了他贺顾,未来新帝屁股底下那张龙椅,还保不保得住,那可难说。
这话可不是贺顾自大,上一世二皇子裴昭临和太子斗了十多年,可惜最后还是棋差一着。
裴昭临被围剿于凌江江畔时,新皇已然登基为帝,他心知新皇肯定容不下自己,若是被俘回去,不仅难逃一死,估计还要被安上一个逆王的名头,被万人唾骂。
愿赌服输,成王败寇,二皇子自刎于凌江江畔,临死前只哑着嗓子叹了一句:“大哥胜我,无非有二。其一他为元后长子,大义所向,我为妃妾所生,君父不喜;其二便是……大哥得了贺子环你。”
那时贺顾奉了君命,带裴昭临回京,若带不回活人,也要带项上人头回去。
贺顾听裴昭临这么说,也只不过付之一笑。
他替新皇料理了二皇子,又抄了三皇子的恪王府。
那段日子,京里无论是昔日里趾高气扬的勋贵们,还是曾经自命不凡的清流们,只要是掺和过夺嫡之争的,但凡听了贺顾这个名字,就没有不悚然变色的。
贺侯爷是新皇沾满了鲜血的刀——
虽然污秽,却锋利。
后来贺顾被问罪,有一条原因,便是滥杀皇室宗亲。
贺顾后来才明白,站错队固然要命,然而不管他追随了谁,见不得人的刀,总是要在江山定平后被收起来的。
重生后他想的越来越明白,贺顾不那么怪太子了,但同样,他也会离太子远远的。
这辈子,贺顾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刀,他只想做个普通人,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成亲生子,活的轻松点,什么从龙之功,谁爱要谁要吧。
至于长公主厌男这码子事——
贺顾相信水滴石穿,只要他们成亲了,他好好表现,长公主总会被他打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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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宫中为长公主裴昭瑜挑选驸马,择出京畿家世清白的官家子弟十余人,一一进宫参与内廷考察。
不管贺南丰如何横眉竖眼,贺小侯爷还是把自己打扮的帅气逼人,施施然的出门了。
这些天征野也多少看出了点不对来,世子爷的反应实在不像是心仪于宫外哪家官家贵女,相反他自那日从宫里回来以后,打听其他几位被宫中纳入驸马待选名单的官家子弟,倒是很勤快。
……就差让征野去把人家家里八辈祖宗都查出来了。
贺顾虽然打了两辈子光棍,不知道怎么追姑娘,但眼下选驸马却不是追姑娘,竞争对手可要多得多了。
和别人斗他就在行了——
兵法不是白学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在进宫的马车上,贺顾还在拿着来之前,他特意手抄的小纸条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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