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谢青鹤已然取回了轮回大帝的记忆,自己就能安排九方封魔阵,不过,他并不想透露太多前世之事,那就不能表现出太过超凡的能力,绕了个弯儿把文澜澜推了出来:“此事得问一问文师妹。不过,以弟子想来,同时安排多人入魔修行,应该没什么难处。”
“那是极好。说不得为师要给你荐几个人选,你么,斟酌一二,合适就安排安排,不合适驳了也罢。”上官时宜说得红光满面,并不很担心谢青鹤会驳了他的面子。
谢青鹤自然满口应是。师父还能护着谁?无非是死而复活的燕师叔罢了。
想起燕师叔,属于胎光的记忆就自动浮了起来。
当初燕不切守在上官时宜床前对伏传毫不客气,胎光就很生气,谢青鹤回想起来也很心疼。不过,伏传自己很宽容半点不记恨,谢青鹤也不能再把燕不切捉来骂一顿——那毕竟是师叔。
他日师父推荐燕师叔入魔修行,必要给他弄一个地狱级别的身份,好好锻炼心志!
谢青鹤摸摸伏传的脑袋,咱们不记恨。
伏传都没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见大师兄满眼怜爱,便下意识地笑了笑。
正经事聊了个七七八八,上官时宜心知大小徒弟久别重逢,想着琐事倒也不必急着在此时就一五一十都掰扯清楚,挥手示意他俩自去休息:“你回来了就好了。好好歇上几日,也不必来请安。”
伏传根本想不到师父说话这么生猛,什么叫歇上几日,不必来请安?
谢青鹤只管含笑起身,可怜伏传羞得满脸绯红,却突然转头问谢青鹤:“大师兄,二师兄就在里屋养伤,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此言一出,上官时宜愣住,谢青鹤也很意外。
“好。我去看看他。”谢青鹤拍了拍伏传的肩膀,毫不避忌地进了里屋。
皇帝在长秋宫的逼仄小窝里挣命数日,早已熬得奄奄一息,被上官时宜一碗安神汤放倒,睡得很沉。谢青鹤在床前坐了片刻,还拿着他的手腕试了试脉象,和上官时宜商讨过用药施诊的方案,师徒二人取得共识之后,他才起身:“明日弟子再来探望他。”
上官时宜叹了口气,说:“明日未必醒来。有为师照顾,你也不必来。”
谢青鹤躬身施礼:“弟子先告退了。”
从上官时宜居处出来,伏传雀跃地拉住谢青鹤的手,心上心下地想着待会儿要做的事。被师父打趣是很羞涩,但是,私下与大师兄相处时,他就不知道羞涩这个词怎么写。只会写开心。
冷不丁听见谢青鹤说:“小师弟好宽宏心肠。”
伏传有点迷糊。他本能地觉得,大师兄这句话绝不是夸他。可是,大师兄说话的语气又很诚恳,且带着十二分的善意,没有半点攻击性。这句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情绪?
“大师兄知道二师兄的尸身从琼林复活的事么?”伏传抱住谢青鹤的胳膊,问。
谢青鹤明知道那件事与自己无关,还知道师父和小师弟当场就找到了与自己无关的证据,却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皮囊虽死,魂魄犹存。如此非生非死的状态,大阴阳符无法判断。”
听出谢青鹤辩解的意图,伏传马上安抚他:“我知道这事与大师兄无关。”
“那便不是审我?”谢青鹤淡淡地说。
伏传被他噎了一句,马上意识到谢青鹤情绪不好,低头道:“大师兄,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您只管教教我。许久不见,不要与我生气好不好?”
他平时对谢青鹤也是这么低眉顺目,一味地软和讨好。谢青鹤也不会得寸进尺,即刻就会哄他。
如今谢青鹤听他低头求和,心中也软。
“不是与你生气。”谢青鹤见四下无人,伸手将伏传抱了起来,“只是有些时候会觉得……或许是前世不知不觉做了些好事,今生才会遇见你。依从我,讨好我,怎么都不会与我生气。”
第383章
这不像是大师兄会说的话。
伏传很了解谢青鹤。二人定情以来,谢青鹤一直都很体谅他身为门人和师弟的处境,也曾对他表达过【你与我结成道侣、却不能与寻常道侣一样平齐并肩、太过委屈你】的意思。但,他俩的身份关系就是与常人不同,不可能因为做了道侣,就不再认师兄弟的身份,不再认宗门主从的身份。
在这一点上,伏传与谢青鹤很早就达成了共识与妥协,二人不会再三纠结讨论。
换句话说,他俩都心知肚明,伏传对谢青鹤无条件的服从,主要源自于宗门身份,身为弟子必须对掌门绝对服从,其次则是建立在伏传对大师兄多年经验见识的盲目信赖上,这就是很现实的选择——怎么可能一竿子支到前世去了,说什么前世积德,今天就赚到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二人的服从关系一旦脱离了宗门背景,那就完全说不通了。
逻辑不对。
他俩不是师兄弟,不是掌教与弟子的关系,就因为谢青鹤前世不知不觉做了好事,今生就遇见了依从他、讨好他、怎么都不会与他生气的伏传?
——凭什么呀?说得通吗?
伏传觉得大师兄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道理。
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大师兄天上人间别离太久,才会感慨缘分难得?
如他所说,许久不见,他不想和谢青鹤“生气”。这时候只要谢青鹤不再找事消遣他,他绝不会主动去和谢青鹤闹个不依不饶。他低头服软,谢青鹤也说了软话,这事就过去了。
伏传顺势搂住谢青鹤的脖子,在他耳边亲了亲:“我这么乖,大师兄要给我甜头吃。”
小师弟凑近来讨好,谢青鹤紧绷的思绪瞬间就松弛下来,就像是被牵着鼻子的老牛,老老实实地沉溺在小师弟无边无尽的温柔之中,忘记了所有。
胎光的记忆似是近在眼前,属于爽灵和幽精的渴念又将相思拉到了天庭鬼府之远。
谢青鹤不再计较任何,将伏传抱回了居处。
及至夜半。
伏传迷迷糊糊只想睡下,听见谢青鹤披衣下床。
他趴在床沿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目光追着谢青鹤的背影到了窗前:“大师兄,你还不睡么?”说话间,伏传已经坐了起来,先捂脸揉了揉眼睛,旋即蹬鞋下榻。
“我坐一会儿。你睡吧,不必起来。”谢青鹤想要阻止。
伏传已经取水搓了毛巾,把自己彻底从迷糊中惊醒了过来,动作麻利地系好衣带,摸着簪子束起长发,推门去廊下提回小火炉,打开炉膛封门,开始煮水。
谢青鹤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伏传把山泉灌入水壶,将洗好的茶具端了出来。
路过坐榻的时候,他冷不丁瞥见谢青鹤没穿袜子,又转身去开柜子找出一双洗干净的袜子,很自然地屈膝靠在榻边,给谢青鹤把袜子套上,细心地系好袜带——细心到什么程度呢?他系带的位置放在了谢青鹤垂手就能够到解开的位置,这就要他侧身扭手去绑。
从前伏传也喜欢为他做这样照顾生活的琐事,谢青鹤提过几次不必这么细致,伏传不听。
如今再次审视伏传殷勤服侍的种种,谢青鹤就读出了更多不一样的滋味。
这是真的因为喜欢我,才要这么处处细节地伺候我?寻常道侣之间也会这么相处么?小师弟服侍的究竟是道侣?大师兄?掌门真人?还是……他自己都不明白却下意识想要讨好的前世恩人?
伏传已经爬到榻上坐好,熟悉麻利地替谢青鹤沏茶、斟茶。
取回前世修为的谢青鹤战斗力极其彪悍,伏传完全招架不住,二人才会及至半夜便草草收场。
这会儿伏传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依然强打起精神来陪谢青鹤——换了从前,他就自己睡下了。这不是久别重逢实在太过舍不得么?伏传总是安慰胎光,只有一个大师兄,没有你和他的差别,但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胎光虽然也是大师兄,却不是他想要衔在嘴里的大师兄,那不一样。
实在是太心爱太思念也太舍不得。伏传才会珍惜每一分相处的时光。
——他不肯独自去睡觉,就和他当初不让谢青鹤独自入魔是同一个理由。
迷迷糊糊满心雀跃甜蜜相思的伏传,压根儿就没意识到,他这样强撑着疲惫也要守着谢青鹤的痴汉模样,落在谢青鹤眼里会是另外一种意思。
谢青鹤看着面前浓淡合宜的茶汤,说:“我能自理。”
“我知道啊。”伏传和从前一样懒散地趴在茶几桌,用他最喜欢的角度去看灯光下的谢青鹤,“我就是喜欢陪着大师兄。大师兄,我好想你啊。”
谢青鹤不可能不动容。任何时候听见小师弟的示爱,他都会觉得欢喜。
“要师哥抱你么?”谢青鹤问。
伏传犹豫了一下。
久别重逢,那就容易干柴烈火。他的柴是被烧得差不多了,大师兄好像还……富有余力。
片刻之后,他还是大咧咧地站了起来,灵巧地拎着衣摆越过摆满了茶壶、茶杯的茶几,顺势歪在谢青鹤怀里,淘气地笑道:“要!”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就和骡马市初遇时一样,充满了向上的朝气。
轮回大帝第一次见到桑山仙人,是从轮回池看见了桑山仙人在重围中与天庭厮杀。谢青鹤真正与长大后的伏传相遇,也是在骡马市目睹了伏传单枪匹马覆灭龙鳞卫的全程。
两次相遇都是那样的奇妙。
不可否认的是,两次相遇都让谢青鹤从心中觉得,这浑身杀气的小子好嚣张,好鲜活。
这种欣赏当然与情爱无关,相逢一瞬的喜欢却未必比情爱低级。
这样美好的“鲜活”最终却落在了我的手里,在我指尖委婉哭泣,在我耳边不断地倾诉衷情,说他如何思念我,如何渴望我,如何担心我,如何期盼我早日回到他的身边……谢青鹤看着伏传因泪水浸泡微微红肿的眼角,缓缓凑近他的耳边,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伏传毫不客气地搂住他,“只要是大师兄,怎么都可以。”
谢青鹤将他抱在膝上,微微一笑。
及至清晨。
伏传终于起不来了,死狗一条瘫软在榻上,很快就鼾声大作。
谢青鹤收拾好被他俩挪到地上的茶几,早已熄灭的火炉,汲水、温水,搓毛巾回来,给伏传擦拭身体。伏传迷迷糊糊地瞥了他一眼,呜呜两声,谢青鹤就明白他要擦腋下的汗水。果然就给他把胳膊抬起来,擦了擦腋下,伏传便舒服地挨在枕头上,很快又开始打鼾。
这又让谢青鹤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能也没什么道理。
小师弟确实殷勤狗腿得不像是“寻常道侣”,床上床下都配合得过分,但,他好像也不介意接受谢青鹤的照顾。
入魔修行无数次,谢青鹤做什么都喜欢随手帮一把,领受他恩惠的绝不止一两个。
想要找他报恩的人不少,可曾有哪一个敢如此坦然接受他的近身服侍?鲜于鱼敢么?姚岁敢么?周家两兄弟敢么?他就是随手斟一杯茶,对方都要马上起身表示不敢,弟子来服侍。
看着侧身歪在榻上睡得鼾声大作的小师弟,谢青鹤若有所思。
要么,就……试试?
伏传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他毕竟体质特殊,睡醒恢复了活力,身上也没觉得哪里不适。
他才睁开眼睛就想看看大师兄在哪里,一边翻身坐起,被子还没掀开,谢青鹤恰好从门外进来,见他起身就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先到他身边坐下:“醒了?要洗洗身子换衣裳么?”
伏传觉得身上没什么不舒服,想起迷迷糊糊时大师兄给他擦过,便讨好地笑了笑,问:“大师兄带吃的来了么?是什么?”
“炖肘子。不知道你醒来了,还得火上煨一煨。先洗澡?回来差不多能吃了。”谢青鹤说。
“又嫌我脏啊?”伏传也不生气,大师兄就是爱干净,“那我先去洗澡。”
“你先坐着。”谢青鹤说。
伏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听话不困难,他在大师兄跟前更没有故意叛逆挑衅的毛病,谢青鹤叫他坐着,他就乖乖坐着。眼看着谢青鹤去把小火炉拎了进来,再把食盒里的瓦罐煨上。
待谢青鹤做完这一切,洗了洗手,朝他走过来,伏传还等着吩咐:“要怎……”
谢青鹤把他抱了起来。
伏传:“?”
意识到谢青鹤是要把他抱进浴室,伏传耳根微红,乖乖地伏在大师兄怀里。
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他懂。当初和大师兄定情时的热情激烈,他也还记忆犹新。不就是吃饭睡觉行规矩么?他可不会向大师兄认输!
哪晓得到了浴室之后,澡盆里已经准备好清水,谢青鹤将手轻轻一触,冷水生暖。
伏传就被塞进了澡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