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 第97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穿越重生

  伏传低头将脸埋在手臂里,似是擦了擦眼泪,“得罪他的是二公主,为何要迁怒阿娘?不过是有些相似。害他的二公主还活着,他……他不去找二公主,却要欺负阿娘?他怎么……那么坏。”

  谢青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了许久,才说:“至少,刘娘子很心爱你。”

  伏传抹了抹眼泪,哭道:“她不该爱我。我就是惹祸的种子。我和伏蔚害了她。”

  “她还是爱你的。”谢青鹤坚持说。

第67章

  在伏蔚讲述的故事里,羊妃就是最大的反派。

  羊妃害死了他的亲娘,羊妃弄走了他所有的宫人,羊妃离间了他与乾元帝的父子之情,他被羊妃害得自身难保,是羊妃害他不能把刘娘子堂堂正正地迎回王府,因为一旦他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很可能就会被让刘娘子被羊妃所害……

  祭天结束之后,伏蔚无心多留。

  他花言巧语安抚住了刘娘子,许诺说他日斗垮了羊妃,或是有了自保之力,再来堂堂正正地迎娶,必要将刘娘子册为正妃,风风光光地抬进王府大门。

  出身江湖的刘娘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手段,一颗心落在伏蔚身上,伏蔚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大师兄。”伏传不肯跟着伏蔚离开。

  谢青鹤回过头来:“何事?”

  “能不能……多陪陪阿娘?”伏传不大好意思,给了另外一个解决方案,“要么,大师兄将我留在这里,去下一个时间点等我?”

  谢青鹤略过伏蔚的记忆节点时,只要没拉住伏传的手,伏传就会被留在原地。

  在记忆世界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看着伏蔚一点点变态,伏传对他睡这睡那的污糟事情早就没了耐心。与其跟着伏蔚看着他又害了谁,又睡了谁,不如跟在刘娘子身边。

  伏传的心很疼。

  阿娘也还是个小姑娘,被伏蔚骗得团团转。

  过不了多久,阿娘就要死了。

  谢青鹤摇摇头:“我若走了,你不睡觉了么?”

  这就弄得伏传更不好意思了。

  他现在睡觉之前,都要请谢青鹤帮他炼化精元,再反哺给他。其实,伏传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了。但,他自己守心功夫练得不好,大师兄也不放心,睡觉前还是例行公事帮他处理一下。

  不能让谢青鹤去数月或数年后等他,他又不想离开,那就是要拖着谢青鹤一起滞留记忆世界了。

  伏传很不想麻烦大师兄,更不想拖累大师兄。可是,溯往的法门,他自己是不懂的。便是谢青鹤也不可能次次带着他溯往。能够与阿娘相处的机会,很可能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

  犹豫许久之后,伏传低声下气地跟谢青鹤商量:“求大师兄施舍些晨光精力,让我与阿娘多待几日。若是需要我为大师兄做些什么……绝不敢推辞。”

  这话说得太过客气。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好。”

  他本想告诫伏传,不要在过去的时光里太过沉迷。只是想起伏传容易多想,这句话说不得就会被伏传误认为他不肯留下作陪,反倒不美。

  伏传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易,脸上瞬间就有笑容迸出。

  “谢大师兄!”先凑上前说了谢谢,伏传又忍不住小声问,“我可以待多久呢?”

  “想多久就多久。”谢青鹤说完顿了顿,想起小师弟自我管理能力太强大,说得太宽泛了反而让小师弟心里没底,又给了一个准确地时限,“到你自己出生?”

  伏传出生没多久,刘娘子就开始了逃亡,灭门,托孤。谢青鹤允诺的时限,实际上是没有时限。可以让伏传一天一天地,踏踏实实地陪刘娘子,直到死亡那一天。

  谢青鹤常年入魔,解决一个魔类,常常是十年二十年起跳,时间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对伏传来说就非常震撼了!

  伏蔚已经从六岁的孩子涨到了十八岁,度过了十二年的人生。

  他与谢青鹤在这个记忆世界里,经历的日子也才不到两个月。这里边耽搁的多半都是他做过春梦之后,被谢青鹤强行调整日常、勒令睡觉之后的经历天数。若伏传没有陪伴刘娘子的要求,俩人很可能两个月之内就能出去了。

  现在伏传大着胆子求了一句,谢青鹤居然就真的答应了下来。

  怀胎十月呢!就这么硬生生地陪着么?

  伏传心中感激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只会放软声音轻喊:“大师兄。”

  谢青鹤却不喜欢听他说什么感激的话。什么“若需要我为大师兄做些什么,绝不敢推辞”。我若不答应让你留下来陪着亲娘,叫你做些什么,你就要推辞了?

  谢青鹤翻身上了屋檐,说:“晚课之前,我会回来。你好好陪着刘娘子吧。”

  不等伏传再说什么,谢青鹤已跃下院墙,消失在长街尽头。

  和入魔时一样。

  虽是记忆中的世界,细节却很完善,没有一丝荒谬与不切实际的感觉。

  谢青鹤入魔的次数太多,对这种小世界可谓驾轻就熟。

  身边没有小师弟跟着,他各种骚操作就毫不顾忌地使了出来。离开刘娘子居住的别馆之后,谢青鹤寻了僻静处,指诀轻捻,口中默念咒文,顿时显出身形。

  显身之后,谢青鹤先在附近的客栈长订了一间房,充作落脚之地。

  既然要长住近一年,跟小师弟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见得多了,谁都不自在。白天他就自己找地方修行休息,晚上再去守着小师弟就行了。

  照例还是嫌弃客栈铺褥太脏,谢青鹤又花钱雇了客栈后厨帮忙的妇人,使其帮着置办新的被褥、负责屋内洒扫。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半天时间,谢青鹤的房间就布置得整整齐齐。

  书案上摆上了笔墨纸砚,香案上燃着合香,懂事的掌柜还把自家的老琴贡献了出来。

  琴也不算特别的好,但确是一把祖传的古琴。

  谢青鹤感谢了掌柜的厚待,奉上了厚厚的红封,并约定退房时一定原物奉还。

  当天下午,闲来无事的谢青鹤去买了新的琴弦,给古琴重新上弦,调了调音,到傍晚时分,客栈附近就听见了古拙悠扬的琴声,从客舍之中断断续续传来。

  谢青鹤看着炉中袅袅散开的烟气,缓缓按停了轻颤的琴弦。

  心弦已断,琴音何续?

  谢青鹤将丝布覆在琴上,别人家的老琴总得爱惜着些。

  弹什么琴呢,榻上歪着吧。

  一直歪到帮厨的三娘子来送晚饭,谢青鹤给了三枚铜板做赏钱,饭钱自然是柜上另外算。

  三娘子欢天喜地,麻利地将几碗菜端出来,又要伺候谢青鹤斟酒添饭,谢青鹤客气一句,三娘子便懂事地退了出去,只说吃完了将碗筷放在门口,或是送水时来收。

  谢青鹤笑道:“晚上就不必来送水了。”

  三娘子秒懂。哎哟,豪客么,晚上是要出门吃花酒的呀!看上去仙风道骨一位老先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老不休。人不可貌相!天底下男人都一样!

  三娘子关门离开,谢青鹤低头剔鱼刺,第一块鱼肉还没吃进嘴——

  有人穿墙而入。

  在这个记忆小世界里,能穿墙进来的,自然是魂体状态的伏传。

  伏传气鼓鼓地站在八仙桌另一侧,眼眶有些红,巴巴地望着他。

  谢青鹤这送到嘴边的一口鱼是吃不下去了,只得放下筷子,问道:“何事?”

  那小孩听了这两个字,简直像是一只气得溜圆的河豚,眼睛都睁大了。

  谢青鹤总觉得各种控诉马上就要迸出来,砸自己一脸。然而,稍等了片刻,伏传到底也没有冲他嚷嚷,反而低头走近他身边,拿起备用的一双筷子,默不吭声地替他剔鱼刺。

  谢青鹤觉得这样不好。

  “你若是来吃饭的,请坐。若是来伺候我吃饭,大可不必。”谢青鹤说。

  伏传明显有些负气。

  二人僵持片刻,伏传用脚一勾,将方凳勾到自己屁股底下,坐下来。

  因谢青鹤赏钱给得不少,三娘子伺候得很细心。有备用的筷子,也有备用的碗与勺子,防着客人不小心摔坏了或是掉地上,还得出门唤人。

  伏传已经拿上了备用的筷子,谢青鹤就用备用的碗给他盛了饭,将自己的汤碗也让了出来。

  汤是老母鸡汤。谢青鹤记得伏传不吃鸡皮,把汤碗里的几块鸡肉舀回瓷瓮,重新添了些热汤,放在伏传面前。

  “吃吧。”谢青鹤说。

  伏传就不肯吃饭,他坐在谢青鹤身边,低头继续剔鱼刺。

  整条鱼被剔得干干净净,鱼刺与鱼肉彻底分离。伏传将蒸鱼的盘子送回谢青鹤面前。

  直到谢青鹤吃了一口他剔了刺的鱼肉,伏传才似松了口气,将饭碗往面前扒拉了一下,看桌上的菜色——大师兄爱吃的菜,大师兄爱吃的菜,还是大师兄爱吃的菜。没有我爱吃的!

  这让伏传意识到,谢青鹤确实没打算和他一起吃饭。

  他有些委屈地吃了一口老姜鸡蛋。谁会用老姜炒鸡蛋啊,只有大师兄才爱这么吃。

  谢青鹤只好给他夹了两块鱼肉:“给你买一份肘子?”

  “大师兄赏我一双筷子就是心疼我了,也不敢再要肘子吃。”伏传就是委屈,特别委屈。

  谢青鹤放下筷子。

  伏传连忙起身:“我……我不说怪话了。大师兄,我好好吃饭。”

  “你在我跟前这么怂,偏偏又要说怪话。”谢青鹤无奈极了,“可见是真的很委屈。”

  不等伏传再说话,他已经推开了房门,招来一个小二:“厨下可有蒸好的肘子?或是炖上的腊猪蹄也行。不拘哪样先送上来。再做一个松鼠桂鱼,粉裹得厚一些,多放霜糖。快些送来。”

  既然是加急的单子,谢青鹤还给了丰厚的赏钱。店小二麻溜地奔向了厨房。

  “听见了?你少等一等。”谢青鹤打算先吃饭。鱼放凉了可就不香了。

  伏传也不似刚才那么气鼓鼓的样子了,趴在桌上陪谢青鹤吃饭。

  他要等着吃谢青鹤单给他点的肘子猪蹄和松鼠桂鱼,这会儿就只看不吃。谢青鹤吃饭细嚼慢咽,也不会开口说话,伏传偶尔给他添碗汤,等得有些无聊,又开始摇晃屁股下的方凳。

  谢青鹤顿时牙痒,看了他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张大嘴巴,轻轻把自己的凳子放平,做了个“我安静”的手势。

  等到谢青鹤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擦嘴喝茶了,伏传才忍不住说:“我是听见琴声出来的。找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您在这儿住下了。”

  谢青鹤不太理解他的情绪:“嗯?”

  “只铺了一张床。”伏传指了指屏风后的床铺。

  谢青鹤连忙解释:“我在此独居。并没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自然知道大师兄不会与我同床共枕!”伏传正要说重点,三娘子又在敲门,是来送菜了。

  伏传还是魂体状态,能吃能喝,就是旁人听不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的影子。谢青鹤便起身开门,接过三娘子手里的托盘,又给了一回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