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洛水
纳迪亚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这样的动作告诉弥亚,自己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到他。
特勒亚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站在他眼前的少年。
就是这个身形纤细、面容稚气的少年,一次又一次从他手中救下了萨尔狄斯。
弥亚被特勒亚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脖子隐隐作痛。
可是……
输人不输阵!
他绷住气,仰头冲着特勒亚瞪了回去。
一手按在少年肩上,纳迪亚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从弥亚和特勒亚之间扫过,然后,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酒壶,拨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特勒亚开口了。
他说:“弥亚少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萨尔狄斯是王的孩子,还有,当初我派人绑架暗杀他的事情。”
噗的一下,纳迪亚一口酒喷了出来。
那酒本来就烈,现在这么一呛,让纳迪亚觉得自己的喉咙火烧火燎似的。
他拼命咳着,呛酒的痛苦比不上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啥、啥玩意儿?
咳!
萨尔……那个臭屁的小少爷居然是王的、王的——
等等!那不就是说奥佩莉拉夫人和王——
这——!
特勒亚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弥亚。
“弥亚少祭,你坏了我的事,两次。”
他说,语气冰冷,同时迈步向弥亚走来。
弥亚戒备地看着他,而纳迪亚从震惊中醒来,下意识上前一步拦在弥亚身前。
特勒亚说:“我叫你来,是想向你道谢。”
这句话让全身都处于戒备之中的弥亚整个人都懵了。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特勒亚,这位将军大人冰冷的语气以及毫无感情的脸色怎么看都和他现在说的那句话毫不相干。
弥亚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因为你,我现在才能继续以特勒亚的身份存在。”
而不是彻底变成被嫉妒所吞噬的面目全非的怪物。
特勒亚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我将在两日后出征。”
“我对你做的事,等我出征回来后,就会给你一个交代。”
“到那个时候,我会前往海神殿,说出事实,辞去将军的职务,接受惩罚。”
然后,他要带着奥佩莉拉离开王城,或许,会陪她回到她的故乡。
…………
目送着那位一脸茫然地离去的少祭的背影,特勒亚的目光有些恍惚。
少年的眼睛是湛蓝之色,是海洋的颜色。
当看着少年的眼时,恍惚中是看着那边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洋。
他无法去恨他爱的女人,他更无法去怨恨他宣誓忠诚一生的君主,最后,只能将无处发泄的恨意加诸在一个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孩子身上。
时间让他一点点扭曲。
看着那个孩子一天天长大,面容和那位越来越像,如果再长大几岁,如果和那位越来越像的话……
真相被揭露的恐惧和在心底日益滋生的嫉恨终于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让他的心腹杀死萨尔狄斯。
只要萨尔狄斯死去,那么一切真相都将随着其的死亡而淹没。
他的下属曾问他,为什么要将萨尔狄斯丢入海中,为什么不将直接将其暗杀在城外深林之中就好。
当时,他没有回答,只是让下属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做。
……为了让海神塞普尔看到他犯下的罪……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在等待着神对他的审判。
那一刻,他已放纵自己走向毁灭。
风掠过他的耳侧,特勒亚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最终没有犯下那个不可饶恕的罪孽。
那位年轻的少祭,在救了萨尔狄斯的同时,也拯救了他。
第47章
那一天之后,弥亚就再也没见过特勒亚将军。
据老管家说,将军阁下是在做出征之前的准备,这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吃住都在军营之中。
这两天里纳迪亚也极少露面,想也知道,这位有着‘巨剑’之名的骑士长在战场上绝对是不可或缺的战斗力,肯定也在为出征做准备。
对于弥亚要留宿在将军府邸中的事情,海神殿没什么反应。
所以,这几天弥亚过得很安逸。
唯一让他比较烦恼的就是,萨尔狄斯总是担心他因为那次的事睡不着或者做噩梦什么的,所以天天说要陪着他睡。
一开始还只是中午,后来到了晚上那家伙也放着自己的豪华大床不睡,非要到客房里和他挤着睡。
就算弥亚反复说自己已经没事了,萨尔狄斯也不信,非说弥亚是在逞强。
被挤得受不了的弥亚一怒之下,干脆就直接睡到萨尔狄斯主卧的豪华大床上。
对此,萨尔狄斯倒是毫无意见。
今天是戴维尔王率领大军出征的日子,王城中万人空巷,民众们站在街边目送他们的战士们离开。
大地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那响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大街上回响。
大街上,无人吵闹,无人哭喊,街边的民众们将手中淡黄或者火红的花瓣抛洒在肃穆前行的将士们的身上。
那是象征着凯旋的郁金香的花瓣。
柔软花瓣落在冷硬的盔甲上,然后又簌簌地掉落在地面,或被风吹走。
浑厚而雄壮的风号在城中回响着,掠过晴朗的高空。
三大军团之一的剑之骑士团位于大军的一侧,在骑士团的最前方,率领骑士们前行的特勒亚将军回头。
他远远地眺望着左侧,他的府邸所在的方向。
只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
他抬头看向前方,目光坚毅,神色肃然。
北方,是他的战场。
一片火红的郁金香花瓣从他银白色的肩甲上飘落,然后被风卷起,掠过高空,很快不见了踪影。
……
一片柔软的红色花瓣轻轻地掠过练武台的上空,而后,悄然无声地落在旁边的喷泉池中,让水面漾起一点波纹。
利枪刺出,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贯穿了厚实的木板。
哐的一声闷响,人形的训练木板肩膀那一处裂开成两截。
收回长枪的少年皱了下眉,他说:“歪了。”
他刚才那一枪是奔着喉咙刺过去的,但是歪到了锁骨那里。
萨尔狄斯抬手,焦躁地扯了一下右眼上的绷带,抱怨道:“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开?”
右眼被挡着,只用一只左眼不好判断方向和距离。
站在旁边的弥亚看着那上半截裂开的人形训练板,再想想自己戳在这个木板上留下的小洞,有点心塞。
他说:“所以我才让你不要着急,后天就可以拆绷带了,至少也要等拆了绷带再来训练啊。”
“不练枪也可以做基础训练。”
萨尔狄斯不服气地反驳道。
这几日他一定要和弥亚一起睡,与其说是担心弥亚睡不好,倒不如说……是他睡不好。
他总会梦到在一天阴沉下午,弥亚毫无生气地躺在草地的那一幕。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只有看到在他身边沉睡着的弥亚,他才能平静下来,只有握着弥亚的手,他才能再次入睡。
萨尔狄斯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和掌心已不复之前的柔软细嫩,数个多月的训练让他的指腹和虎口摩出一层薄薄的茧,粗糙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已经变强了很多,比之前的自己强得太多。
可是,还不够,完全不够!
他还是太弱了。
只要记起自己被‘父亲’踹开的那一幕,记起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弥亚差点被掐死的那一幕,少年的心底就像是被烈火灼烧着。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求力量,渴望变强——比他的‘父亲’、比纳迪亚、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大。
萨尔狄斯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因为自己过去的任性而懊恼不已。
如果在七岁的那一年,他没有因为父母的冷漠放弃练武,那么现在的他一定能从‘父亲’手中救下弥亚。
一只手伸过来,按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