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如归
“怎么个贵法？得卖多少？”
“十文钱一斤”沈东明说道，这个价钱足矣让在座的长工们不舍的花钱买，若是真实的价钱，他们更加不会买，然而只会到处谣传。
“啧啧！这么贵？”长工心里道：我的乖乖，昨天那顿就吃了五十文钱？那可是差不多一天的工钱啊。
“是啊，所以也不是咱家不想给大伙们送多点，实在是成本太高。”沈东明说道：“咱们家这个莲种，你知道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多少吗？”
那人连连摇头，但是听起来很贵的样子，他还是咋舌，自己家昨晚无意识地败家了。
“多少我就不说了，反正现在把莲藕卖出去，也是赚个人工钱，辛苦费而已。”沈东明这么说的。
“您说笑吧，肯定不止的。”长工嘴里这么说道，不过心里已经不那么讶异。感觉沈东明家没有赚多少，才是正常现象。因为花钱请长工这块，就特别那什么了，就算莲藕再赚钱，刨除各种成本，也就剩不了多少利润了。
这样也好，通过这个长工的嘴巴，大伙们都知道沈东明家的藕塘没有亏本，但是也没有赚太多钱。这个范围大家都能接受，也是他们一开始猜测的那样。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不至于眼红，又可以不必担心自己的工钱没着落。
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莲藕一事继续热火朝天地开挖，大伙们都倍儿有热情。
杨氏看见儿媳妇拿回来的那包银子，反应跟沈东明和沈君熙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住了。
问清楚这是莲藕和鱼虾的利润，她安心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喜上眉梢，满脸都是丰收的喜悦。
“不过呢，这还是没有刨除成本的。”宋景微用算盘滴答滴答地算了算，给他们看一看说道：“除去成本，我们赚的利润大概是这个。”
三个人定定地看着算盘，其实除了沈君熙之外，其余俩人都看不太懂，但是不妨碍他们看得很认真。
“这样说吧，上一批莲藕总共挖了三块，每块的产量大约是三千斤，总数大约是九千斤。”宋景微边说边快速地拨动算盘，说道：“每一块藕塘大约卖出三十六两银子，除去莲种，牛粪，开垦的人工，种藕的人工，挖藕和运输的人工，每一块藕塘的纯利润是三十两银子。也就是说，这次的纯利润是九十两银子。”
说完莲藕的，他再说鱼虾的：“我们一块藕塘的鱼虾并不多，只有大概不到两百斤左右，三块就六百斤左右。虾的价钱高出一点，但是分量少，除去微薄的成本，纯利润十两银子。鱼的价钱低一点，胜在重量多，纯利润是二十两银子。
鱼虾的利润虽然没有莲藕那么可观，但是对于村里的开支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沈东明和杨氏齐齐愣在那儿说道：“没想到，能赚这么多钱。”他们都觉得像在做梦似的。
“鱼虾我只是顺便放养的而已，若是单纯只养鱼虾肯定会亏本。”他刨除成本的时候，只算了鱼苗的钱在里面。人工之外的都算在莲藕身上。
“这么说的话，咱们家一共有十八块藕塘，是不是可以赚到四百五十两银子？”
宋景微点头说：“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沈家大房的父子几人，相面相窥，然后咽了咽口水道：“乖乖，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赚到四百五十两银子。”
这对他们来说当然很多，但是对宋景微来说，这些银子只不过是在茶叶没有投产之前的补贴。因为弄这块地投入的本钱太多了，若是一直没有进项，便显得福入不敷出，恐怕连工人的工钱都不够结。
这批莲藕的工钱，加上鱼虾的钱，也只是勉强撑起茶园还未投产之前的支出。不过这已经是很好了，在宋景微的预想中，本来就没有指望莲藕能赚钱。
他说道：“咱们茶园的投入太多，这些莲藕赚的钱，也只是正好补贴给茶园的人工和投入上头。”看见他们错愕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不过也不要沮丧，等茶园那边投产了，这边赚的钱就是纯利润。而且莲藕的产量也会上升，明年就不止这么少了。
今年第一年种，他们不敢种得太密集，等到明年的话，一块估计就能达到四千斤的产量。
“说的也是。”沈东明比较了解藕塘里的事情，他闻言便附和着点头道：“能从藕塘这里赚到钱，补贴茶园的花费已经很不错了。要想想，他们的工钱也是一大笔。”
“没错。”宋景微点点头，当初定的长工价钱有点高，但是也罢了，舍不得花钱就赚不到钱。更何况当初想到过路修好之后的人员安排，他后来签约的都是临时工，按照每天接工钱。路修好之后，留在茶园工作的只有当初租地的人家。
等茶园投产就能好起来，毕竟茶叶才是这里的高端消耗品。价钱跟莲藕是没法比的，那叫一个天一个地。
现在这边的大路修好，有些人家看到了商机，也开始捣鼓自己家的小生意。一开始就算不能红红火火，坚持下去总会有回报。
“没事，咱家不是还有十头猪嘛？过年前把猪卖了，也是一笔收入。”沈东明笑呵呵道，不想儿媳妇的压力太大。
“嗯，地里活都亏了您，真是辛苦了。”宋景微对他说道，又对杨氏说道：“您也辛苦，笨笨多亏了您照顾。”
他这一本正经地道谢，让沈家夫妇好不自在，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说啥呢？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干着地里的话，就像干着家里的活，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为这个家越来越好，不分彼此。
“还是要说的，我心里都明白。”宋景微诚心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谁让他舒心放心，他就不吝啬回报。
“嗨……”沈家夫妇二人无奈地笑起来，都没话可说，感觉儿媳妇就是太客气了。
“……”沈君熙握住宋景微的手，在手里捏了捏，然后笑着比划道：“你好生分，让我好难受。”
明明对方才是对这个家的救赎，明明他带来很多东西，该感激的人其实不是他。
“嘴上说说，你就信了。”宋景微说道，似真似假。
“呵呵呵……”沈东明和杨氏纷纷笑起来，他们心里明白着呢，刚才那些都是宋景微的真心话，是真心把他们的努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从前总是担心，自家儿子太单纯，太生涩，留不住这样出色的儿媳妇。但是眼下看来，付出真诚总是会有回报的，他们对宋景微好，对方便会馈赠给他们同样的好。
其实仔细地算算，宋景微带给他太多太多的希望了。其中最宝贵的，当然是小宝宝笨笨，他们那可爱的大孙子。还给了他们的儿子一份挚爱，情深。
接下来就是很俗气，钱财，地位，声望。试问人的一生中，所追求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这些？
有了美满和睦的家庭与可爱的孙儿，有了孝顺的儿子与儿媳，有了钱财与地位，更有与自己一起安享晚年的老伴，这辈子还图什么呢？
第五十六章
从外面回来也有一两天了，宋景微心里琢磨，自己应该去原老爷子那里走一趟。因为原清随让他捎了一封信，更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合该去的。正好家里现在丰收，他对青年说道：“明天装点莲藕和鱼虾，咱们去看看老爷子。”
“嗯。”沈君熙欣然答应，他惭愧地想起来，在宋景微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根本没心情去想起原老爷子。他带着歉意比划道：“对不住，你走了的这段时间，我竟然只去过一次。”那一次还是有求于人才去的，虽然也带了不少东西，但心意总归不一样。
宋景微隐隐有点责怪他，但是想到沈君熙那段时间的心情，他的责怪就消散了，说道：“没关系，现在去也一样。”
沈东明和杨氏闻言，也是讪讪地，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本该他们做父母的要操心这些事情，事实却是他们想得不够周到。明明原老爷子帮了这个家许多，还那么喜欢笨笨。
“那个，把笨笨也背去，让他老人家好好看看。”杨氏轻声说道。
“哎，对，把笨笨也背上。”沈东明连忙附和道，他这阵子也是真的忙碌，一天恨不得有二十四个时辰呢。
“好，那是肯定的。”现在笨笨结实了，带出去也无妨，到时候带上他的各种必需品就是了，在那边待上一天，权当陪陪老人家。
第二天一早，沈君熙起来装上鱼虾和莲藕，等早饭过后，便与媳妇和儿子一道出门。
这次因为他要提上两个竹篓，宋景微便把笨笨背在自己的背上，俩人小心地在田坎上经过。
原老爷子久不见人，看见他们很高兴，看见笨笨就更高兴了。当宋景微把原清随的信给他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起来，忙说养了个不孝孙子，这么久了才给他捎信。
沈君熙一家三口，在这边陪老爷子待了一天，下午便回去了。
在路上，宋景微一直琢磨着原清随那封信。在军营里有很多东西并不方便说出来，原清随把他要说的话都写在信里头。
他说世道将乱，太平的日子已不多。等朝廷和北边开战之时，若是我方兵力不敌，本县有沦陷之危。要是果真如此，他让宋景微早些做好准备，同时帮忙照看着些老爷子。因老爷子年事已高，实在难以长途跋涉，是以请宋景微想个稳妥的办法，度过难关。
宋景微有一半担心，虽然说要打仗，但是不一定就会打败仗不是么。然，做好准备还是应该的。他现在就开始在琢磨，若是这边真的陷入危急，该如何自救。
想到自己家那还没投产的茶园，那正在收成的藕塘和鱼塘，宋景微感到颇为头大。
怪不得别人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打仗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令人人心惶惶的事情，还是太平的日子比较安心。
回到家里，等沈东明收工回家时，宋景微跟他说道：“明天晚上，让祥贵叔来咱们家，有事跟他谈谈。”
沈东明应道：“好。”他眼下什么都不问，反正等明天晚上就知道，儿媳妇与陈祥贵要谈事情自然也会告诉他。
第二天白天，宋景微哪儿也没去，在家里写写画画，苦思冥想。
沈君熙整日带着笨笨，也没有出去。他们都在宋景微附近玩耍，时而笨笨会爬到宋景微那边去，找他一起玩。
“啊……”就像现在一样，爬到宋景微的脚下，用力抓他的裤脚，要往他膝盖上攀爬的节奏。
“笨笨乖，找你爹玩。”宋景微放下手中的毛笔，把笨笨抱起来亲密了一会儿，便把他塞回沈君熙的怀里。
沈君熙抱着儿子，探头看了看宋景微的画纸，用单手疑惑地比划道：“这是什么？”
“……”宋景微做了个小声的姿势，低声说道：“这是地窖的建筑图纸，我想在屋子地下挖个地窖。”
沈君熙露出了然的神情，点头比划道：“你想放什么东西？”在他的认知里，地窖都是用来放粮食之类的。他们家好像没有种什么可以储藏的粮食。
“不放什么，放值钱的东西。”宋景微想了想，在画纸上添加了几笔。
“嗯。”沈君熙想到了宋景微那笔丰厚的嫁妆，确实放到地窖里比较安全。
“其实不止是这样，晚上再说吧。”宋景微说道，再次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其实关心的不止是自己家和关系好的几户人家。但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似乎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到了晚上，他们一家吃过晚饭，不就后陈祥贵匆匆地来了，面露急色说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宋景微表情疑惑地看了看沈东明，不知道他是怎么传达的，竟然把陈祥贵弄得这般着急。不过也不差，他笑道：“先别急，咱们进书房里谈。”
书房里大伙都在，除了杨氏在厨房之外，连笨笨也被沈君熙抱在怀里，乖巧地打着盹儿。
“今天晚上我要谈的这事其实还远着，据说最快也要到年底或者明年。但是谁也说不准，万一它马上就来了，咱们也没法子应付。”宋景微开始说道。
沈东明和陈祥贵的脸色凝重起来，齐齐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见宋景微这么严肃，他们心中也晓得，这次恐怕是大事情。
“之前朝廷不是征兵吗？征得那么急，其实不是因为近年退伍的人多了，而是因为即将要打仗。”宋景微说道：“还记得我那位朋友原清随吗？他是军中的武将，这个消息是他说的，我相信他的判断。”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打仗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过……”以前也听说过打仗来着，但是跟他们这边没关系，那是朝廷的事。”
“跟其他地方打倒是没事，但是这次是跟北方打仗，准确地说是东北方，战场离我们这儿距离太近。若是前方失守的话，第一个被波及的就有可能是咱们。”宋景微说道。
“跟东北打仗？”沈东明和陈祥贵这才惊讶起来，他们说道：“怎么会呢？咱们跟东北是盟国，都好几十年没有动过干戈了！”
“这我不清楚，但是消息不会错。盟国之间开战，不外乎是盟约崩了，这样的两国交战起来，才是激烈的。”宋景微叹气道。
“那该怎么办？”沈东明搔搔头，他活了大半辈子，除了那些年妻儿病倒的艰难之外，还就没应付过这样的生死存亡问题。
“当然，也不必太过惶恐。我们可以做最坏的打算，却要相信现实不会这么残酷。”宋景微喝了一口茶，说道：“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们县被攻陷，敌军杀死俘虏或者屠城……”
“屠城？”屋里的三人齐齐睁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可能发生。”宋景微想起某场战争，那些牺牲掉的平民百姓，心里悲鸣，他说道：“不高估敌国的仁慈，他们的仁慈只是对待自己人。咱们为了避免被抓住，最好要早早做好打算。
陈祥贵一直在思考，闻言说道：“这个打算真的不好做，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若是打仗之前就远走，似乎不切实际。若是开始打仗了才走，估计也走不了多远。”等到世道一乱，走在路上的危险比平常高出几倍的数，有可能没有被敌军屠杀，却被本国的流民迫害。
“祥贵叔说的没错，远走不是一个办法。”宋景微说道：“我暂时能想到的，就是利用咱们这边的地形，做两手准备。”他遥望着码头的方向，继续说道：“水路是咱们逃命的绝佳路线，小凉山则是咱们匿藏的绝佳位置。”
他这么一说，沈东明和陈祥贵便有了初步的设想，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嘶，只要咱们有船，岂不是可以随时走？”
“不行，也要看敌军是水军还是陆军，船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不用远走，只需要在小凉山上匿藏起来。”
陈祥贵的神情一亮，拍手道：“不错，我明白景微的意思。”他看到兄弟疑惑地看着自己，便笑着解释道：“小凉山地势不算凶险，反而连绵秀气，但是外地人可不知道，这座山里内有乾坤。”
小凉山看似一座不太出色的普通群山，但是真正深入其中，就是知道它的奥妙。这是一座迷宫般的山岭，至今还有很多地方是连本地居民也不曾去探索过的。
“敌军入侵时，咱们就可以躲入小凉山山腹中，里头难攻易守，咱们不但可以匿藏自己，可能还能撂倒那么一两个敌军呢！”
沈东明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这个好，若真的能如此，咱们不怕干！”
“祥贵叔说的也没错。”宋景微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先在山里做好准备，把一些日常所需之物先搬进山里去，等敌军来之前，我们迅速躲入山里。”
“没错！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逃到哪里去了，小凉山那么大，他们可找不到咱们！”沈东明说道，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些敌方的士兵在山里乱转的画面，他痛苦地拍拍大腿。
“我还要说的是，村里的大伙们最好都能这样做。”宋景微看着他们说道：“可是这件事本身就还没有发生，他们也许不会相信，不会这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