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是什么顾
“……朝美人这这是如何了。”福临见安叙归面色不好,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可算是什么事儿啊,万一皇帝发了怒,认为朝美人受伤是因为他们不仔细着,那脑袋不得搁不住了。
“把随行御医宣过来。”
好在安叙归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直接背着人进了营帐。
“脚腕有些红肿,没有伤到骨头,好生修养几日便可,还有这手上的擦伤,得清理干净,避免感染。”
随行御医给朝宋的脚腕上上了药,然后用清水冲洗了手掌处的擦伤,再细致的剔除伤口中的杂物。
朝宋疼得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淋漓却还是一声不吭的忍下来。
倒是安叙归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不舒坦了。他眉头狠狠的拧起来,声音有些厉:“动作轻点儿不会吗?”
“是是是。”太医诚惶诚恐,他动作已经够轻了,生怕会一不小心惹怒了皇帝。
等上完了药大家都松了口气,人都退了出去,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越发的觉得静寂。
“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好好养着你的伤。”
夜深了,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朝宋睡得很沉,安叙归睁开眼睛,一丝睡意也没有。
床榻不大,可两人间却隔了个明显的缝隙,男人盯着那安静的睡颜,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伸出手来,把人还是搂进了怀里,好像这样才是他想要的。
两个人亲密的依偎着,安叙归感受到心底平静下来。
他暴躁混沌了很久,既无法正视对朝宋特殊的情感,又无法舍弃让朝宋离去。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他不想再这样惶恐不安了,安叙归还是要把朝宋留在自己身边。
他会保护好朝宋,朝宋一刻不在他眼前,他心里就一刻不能安歇。
神经紧绷着,夜晚也无法入睡。
把头埋进朝宋颈窝里,安叙归嗅着熟悉的味道,揽住纤细的腰身才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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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行进的路程中安叙归把受伤的朝宋带在身边,明眼人都觉得朝宋还是有本事的,表面上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
可这手段还是高啊,把皇帝的宠爱又给扳回来了。
别人怎么想的,朝宋不是不知道,可他又不能说些什么,安叙归待他好他受着,待他不好他也受着。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才能让自己在宫里活得更自在逍遥些。
车队行进西北,车轴碾过干燥的泥路,带起阵阵飞扬的尘土。
几里内都见不到丝绿色,更别谈什么种植庄稼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这民间的疾苦又如何能感同身受。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县城,街头都是裹着破布蓬头垢面的大小乞丐,那双双泛着精光如老鼠般的眼睛,让人格外的厌恶。
他们找准机会抢走钱袋和一切能够吃的东西,哪怕被人摁在地上狠狠的踹打,也不忘咽下嘴里干涩的窝头。
若这人连自己生活都成问题,那么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的让自己活下去。
好的坏的,只要是能用的,就都是他们喜欢的。这个时候再讲什么人性大义就觉得不可能的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安叙归看惯了这样像恶狗似的厮杀,可这也就会是西北破落衰败的原因。
百姓无法维持生计,便人人习性恶劣,不正之风令人扭曲,如何能团结起来使自己富裕使国家强盛。
“看什么呢?”安叙归顺着朝宋凝住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满面污垢,清瘦得可怜,手里端着个缺口的破碗,看样子倒是像来乞讨的。
但现在这样的日子,哪里还能讨到东西呢?更何况这孩子看起来木讷寡言,有些寡淡的眸子无措的环顾着四周,只敢缩在小角落里瑟瑟发抖。
朝宋像是看到儿时的自己,那时虽然他不似这个孩子这般邋遢,但常年无人在意,身上的袍子破了洞又打上补丁。
时常都是饿肚子的,所以才会身体这样的瘦弱,他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算强健的,后天越发的没人照料,便留下了病根。
朝宋还记得那是个雪夜,他实在是饿得睡不着了,硬的木板床和薄被没有一丝暖意。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肚子咕咕叫了。
朝宋推开门,探头出去。院落黑漆漆的,他不敢走太远,天上的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脸上又化了。
融下来的雪水流进他嘴里,甜丝丝的滋味。
于是朝宋蹲在地上抓起那白茫茫的雪,小手揉啊揉搓成一个团子,然后呼出口白汽。
咬一口冰得牙疼,可他却乐此不疲,舔着手里的冰球,那雪水融化淌了他满手都是,整个人都冻得通红。
第127章 风华绝代(27)
安叙归此行是有要事的,平日里朝宋也很难见到他的人影儿。
朝宋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整日里待在房里也闷得慌,安叙归大发慈悲的允许他出去走走。
只不过身后跟了几个护卫,这西北极乱,朝宋只身孤影的肯定会出事,安叙归思量得倒是周全。
酷暑烈日灼心,干涸的地面卷着热浪,蒸腾起的气息让人窒息。
这街道算是极其热闹的了,地段繁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难耐的喧嚷人气使朝宋皱了皱眉头。
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肌肤在阳光下白皙细润,如同薄纸般吹弹可破。
西北极其干涸,热浪里时不时卷着风沙,在一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百姓中,朝宋显眼得不得了。
素色的袍子衣料极好,腰封上嵌着金丝线的云纹,温润的玉悬在腰间,虽不扎眼,但抬眼望去就觉得此人不凡。
他样貌是极其出挑的,倒也不是像女子般美貌,那是清清冷冷的气质和俊俏流畅的五官揉杂起来,形成的独一无二的诱惑力。
暗地里瞧着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敢出手做什么。
这公子一看便不是凡人,更何况身后还跟随着几个护卫,硬生生把他和人群隔开了个道儿。
朝宋倒是没想到这里条件这么艰难,他本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成想走了没多久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们找了家小店避避暑,喝了碗凉茶才算好了些。
确实是身子骨娇贵了。
朝宋自己也能感觉到,他待在安叙归身边久了,便已经适应了安逸的日子,现在越来越受不了点儿什么了。
几乎就走几步都能磕着碰着,热点冷点他都承受不住,明明没有这娇贵的命,他却硬生生被养出了娇贵的病。
朝宋叹了口气,抿了口凉茶之后唇色浅淡水润,他清亮的眸子印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这段街虽然繁华,可却越是能看出良莠不齐来。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们蹲在街角,瞅准那个面善的好心人就冲上去,蓬头垢面的模样像极了一群疯狗,让人心生退避之意。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街边小摊上刚出锅的窝窝头冒着热气,馋得人眼睛珠子都要滚出来了。
那人刚买了几个窝窝头,便被人围住了,他私下退避不得,只好把东西给了。
到手了吃食的乞丐们一哄而散,各自去分窝窝头去了,只剩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不远处徘徊。
朝宋觉得眼熟,那孩子他见过的。
那瘦小孩看着热气腾腾的窝窝头咽口水,两颊瘦得有些凹下去了,他怯生生的看着人来人往,然后默默的退开,窜进一道僻静的小巷里。
这巷子里几乎没人,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一块块潮湿的青苔很光滑。
瘦小孩很灵巧的避开了坑坑洼洼,他背影消瘦得厉害,两根筷子似的腿像是一折就能折断。
“嗷呜。”巷子里僻静,细小都声音都被放大了,瘦小孩惊讶的回头,暗淡的眼底乍起亮光。
“……狐狸!!是狐狸吗?好漂亮。”小孩子天性善良,喜欢亲近毛茸茸的小动物。
狐狸通身雪白,不染纤尘,碧蓝的眸子如同剔透的宝石,大尾巴蓬松的微微垂下,它嘴里衔着一个白面馒头,走过去之后轻轻放在了小孩手里。
狐狸用头蹭了蹭小孩脏兮兮的手,示意这馒头是给他的。
“……真的吗?!还、还是你吃吧,你应该也饿了。”小孩瞬间明白了狐狸的意思,兴奋了瞬间后,他咽着口水把馒头推回去。
他不会嫌弃这是狐狸用嘴叼过来的,这可是白面馒头啊,狗嘴里夺食在这儿都是常事,更何况这狐狸还这么漂亮,这么干净……
他只是担心这小狐狸把馒头给他了,自己会饿着。
“嗷呜。”狐狸嗷了几声,声音脆脆的,好听极了。它正想着该怎么表达出来,它不饿它不吃,后颈子就被人提溜起来。
那人熟练的给狐狸顺了顺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狐狸下巴处挠了挠,声音淡淡响起。
“它送你了就是你的,收着吧,好歹能填饱肚子。”
安叙归虽然是说着话的,可目光却凝在怀里的狐狸身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有些压迫感倾泻出来。
小孩见了他又不敢说话了,他抬头看了看窝在男人怀里的狐狸,它缩成一团了,只有对白色尖耳露在外面。
男人从巷子口进来,浅灰的长袍衣摆粘了些泥,他并不在意,背着光的轮廓深邃又锋利。
“记得拿好了。”几颗碎银子落下来,等那瘦小孩回过神来,安叙归已经抱着狐狸离开了。
朝宋窝在安叙归怀里不敢动弹,他是骗过了护卫们偷跑过来的,却没想到被发现了。
不过,朝宋抬头看了看安叙归,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男人坚毅的下颚。
他还是心底善良的。
朝宋可怜这个孩子,可如果他光明正大的给了这孩子什么好处,那这事对这个孩子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这个孩子瘦瘦小小的,他肯定护不住自己的东西,还可能会横遭一顿毒打。
朝宋跟了他一路,才在这个没人的偏僻巷子里给了一个馒头。
他原形实在是不方便,可哪怕是个馒头,在这种时候也是救命的,有总比没有好。
朝宋明白他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多的,他连最简单的自由都是奢望,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吧。
皇宫是人人羡慕的,可却有不为人知的艰辛。
安叙归突然出现,然后给了那小孩几颗碎银子。这举动并不是吝啬,而是他也有和朝宋同样的考虑。
他们不是没有金子银子,也不是不愿意给。可给出去了这孩子护得住吗?这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哪怕他们能救一个,可以这种方式他们救不了的人还有很多。
同情和怜悯并不能根治痼疾,一切还得从源头解决。
回到了落脚的驿馆,朝宋从安叙归怀里跳出去,然后化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