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先生 第2章

　　“人类非常脆弱，黑夜会引起他们心中的压抑情绪，饥饿更是让情况变本加厉。您得让他觉得安全。”

　　“可是…他不是会害怕….”

　　“您需要让他对您放下戒心，完全不出现只会起反效果！”营业员再次叹气。

　　“那我需要怎么做？”影子更加迷茫了。

　　“先给他吃东西，再给他亮堂一点的东西。”

　　“可他会害怕….”

　　“先生，您没有行动是一辈子都不会有进展的。”营业员按住自己的额头，他总感觉气场越强的客人在这方面就越迟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进化趋势？

　　影子还想问什么，但营业员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再问下去就是为难别人。影子叹气，在房间里又转了三圈才出去。他小心翼翼地接近白，还特意弄出声响告诉白他正在过来。

　　果然，听见声音之后哭泣的白身子僵住了，拼命把自己往角落里挤。

　　“你没事吧？”影子蹲下身与白齐平，尽量减少自己的压迫感，白依然在往墙角里缩。

　　这明显抗拒的举动让影子不知所措，他慢慢后退，直到白不再缩了才停下来。

　　“我没有恶意。”影子试图交流，可惜白并听不懂。正当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白的肚子又发出尴尬的响声。他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影子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喂食。

　　他赶紧冲进厨房，尾巴打坏了桌子都没在意。沙虫肉早就凉透了，影子用黑烟给它加热到温暖的程度，带到白的身边。

　　“吃点东西吧。”影子几乎趴在地上，他慢慢把碗推过去，尾巴不安地左右摆动。

　　白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碗，里面散发着食物的气味，和他这一星期吃的东西相同。他抬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怪物，又看了看碗，心中浮上一种对方把他当宠物养的奇怪感觉。

　　他再次看了看怪物，慢慢抓了一块碗里的食物，盯着怪物放进口中。虽然这个世界恶心又怪异，但食物味道意外的不错，除了有一点难咬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怪物看着他闷头咀嚼的样子完全趴在了地上，其中两只手捧着脸，好像因为他的行为而愉悦，就像人类看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这种想法让白感到一阵恶寒。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那只高高在上的怪物。

第三章

　　影子一直盯着白吃东西，从侧面能够看到他咀嚼时不断鼓动的腮帮，可爱的小东西吃东西的时候更可爱，如果不是没有脸，影子现在肯定一脸痴汉相，他的尾巴左右甩动发出啪啪的响声。

　　甩尾巴的举动吓到了白，他塞得更快了，并且成功噎到自己，影子赶紧拿水给他，四只手紧张兮兮地握在一起。白好不容易咽下噎在喉咙中的食物，他稍稍侧过身观察影子，不太明白他的举动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只怪物这样对待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身上有任何价值吗？他会被杀吗？

　　死亡的恐惧再次从心底上浮，白觉得浑身发冷，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可刚刚吃了怪物的食物和水，再加上这只怪物也没有伤害他的举动，他觉得这样揣测可能并不好。过度矛盾的想法不停碰撞，白抬头看着影子，试探性的伸手把碗推到他那边，迅速缩回手。

　　推碗的动作影子理解为戒心降低的表现，但他也不敢确定。影子慢慢伸出一只手到白面前不远的地方，他不敢轻易碰触白，只在白不躲闪的距离静止等待白的反应，尾巴都紧张地崩成一条直线。白看着眼前的手，后背肌肉紧绷，随时准备逃走。两人僵持着，夜色渐浓。就当影子准备放弃的时候，白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影子的指尖马上缩回手，影子浑身一震，继续保持静止观察白的神色，轻微颤动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

　　这次试探没有激起怪物的任何反应，他似乎真的没有攻击的想法。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白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寂静的黑夜里只有心跳声在头脑里轰鸣。他用最大的勇气将自己的手放在影子的手心中，微微撇开头等待一个结果。

　　依然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眼前的怪物看起来彻底石化了。

　　白好奇的在影子的脑袋前挥挥手，影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向前凑去，两只手一起握住影子的爪子，惊讶的发现他的手心中竟然有柔软的肉垫。好奇心胜过了害怕，白捏了几下影子的肉垫，只听噗通一声响，影子倒在地上开始抽搐。白被吓得蹦起来，连毯子都不抓了，立刻缩回墙角继续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影子。

　　身经百战的影子先生成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肺停止，白柔软的手指揉捏他手心的时候他兴奋地快要死掉了，太过剧烈的情绪成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兴奋地抱着尾巴在地上翻滚。白一脸惊恐地贴着墙面。

　　好不容易有一点进展的关系因为他控制不好自己激动的情绪而崩盘，影子先生颓废了，他安静下来，脸贴在地上，四只手无力地耷拉在身边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往自己的房间内爬去。

　　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人类怕黑这件事，立刻冲回白面前，双手聚拢。黑烟笼罩他的手，手心从中间开裂。

　　白本来正要捡毯子，这只行为迷惑的怪物再次归来让他全身僵硬，不过脑子里想象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大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白色水晶从怪物手中落下 ，堆了一小堆。

　　白认得这些白水晶，它们似乎是被当做货币使用的，他不知道这只怪物给他这么多钱是什么意思。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影子指了指像小夜灯一样的白水晶，白听不懂，慢慢把毯子重新披在身上。

　　“还会害怕吗？”影子把白水晶堆往白身边推了推，白警惕的后退。

　　“呃，我没有恶意。”影子挠头，四只手比划了半天，最后在白警惕而疑惑地眼神中停下了动作。

　　“算了，你好好睡吧，我就不打扰了。”影子先生挫败的转身离开，临走前指了指沙发，“你可以睡在这里，手册上说睡地上你会着凉的。”

　　白眼中警惕不减，影子垂下头，融入黑暗。

　　白看着怪物“嘶”了半天，慢慢消失在黑暗里，满心疑问。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个身影有点颓废。

　　“你在跟我说话吗？”

　　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自嘲地摇头。

　　白色水晶堆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成功驱散黑暗里隐藏的恐惧。怪物好像在讨好他的感觉出现在心头。白拿起一块白水晶，水晶并不冰冷，可能是怪物身体的温度。他越来越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只怪物好像在试探着和他亲近，笨拙的举动甚至让白升起了一种对方在接近小野猫的既视感。

　　“应该不会的。”白对自己说，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向怪物刚才指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个黑漆漆的不明物，很多经络一般的东西在上面纠缠，反正看着就不愿意让人接近。

　　白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拿着一块很大的白水晶，一只手轻轻按了按这个黑色物体。这东西的触感很像家中的沙发，还是自带加热功能的那种。他摸了这个黑漆漆的不明物半天，头脑再次被困意侵袭。白在“冰冷的角落”和“舒适的不明物”中纠结了一会，一狠心爬上了这团不明物。

　　反正事情不会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变得更糟糕了，不如让自己多舒服一下。

　　报着这样的想法，白盖着毯子，蜷缩在沙发里进入梦乡。

　　影子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滚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挫败感笼罩，非常低气压。但在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睡熟的白之后，他的心情又开始变好。他悄无声息地为白做好早饭，偷偷摸了白的脸颊好几下，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他把浑身上下的眼睛全拿下来贴在墙上才恋恋不舍地出门工作。

　　反正他也不需要这些眼睛来看东西，不如全留下来看着白。

　　影子的工作是接委托，杀灭从裂缝中爬出的各种怪物，他是一个小队的队长。

　　队员们觉得今天的队长很奇怪，他四只手交叉，下巴拄在手上不知道思考什么，有时候还会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

　　“队长？”队员甲终于忍不住了，“今天的敌人很棘手吗？我记得就是沙虫….”

　　“对，沙虫！”影子拍了一下手。

　　“记得把沙虫最嫩的肉都留下来！”

　　“可是那些不是和商家说好了要卖给他们吗？”

　　“那就买下来，我付钱。”说着影子看向自己的手心，想取钱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昨天把所有现金都给了白。

　　“咳，那什么，嗯，今天能跟你借钱垫付吗？”影子十分尴尬，队员甲一脸的眼睛瞪得和鹅蛋那么大，他的队长可是以不麻烦别人著称的，这反常的举动让他看了一眼天空中黑红色的太阳，太阳并没有爆炸。

　　“队长，您是手头紧还是…..”

　　“别多问，明天就还你，可以直接签契约。”影子也不废话，他分离了一部分自己的黑烟推给队员甲。

　　“不不不！不用不用！就是….您……您真的没有借高利贷什么的…..”

　　“别瞎想。”影子打断了甲的话，甲默默掏钱，两人陷入沉默。

　　“那…没别的事情我就去准备战斗了？”甲准备离开，结果又被影子叫住了。

　　“你知道市面上流通的那种布料是从哪来的吗？”影子问道。

　　“啊？为什么….”

　　“你说就是了。”

　　“啊，那个是鞘翅目甲壳下的翅膀，因为柔软又结实，大家都喜欢在家里弄一块。”

　　因为大家都很硬，所以异常喜欢软的东西，这估计就是无法避免的种族天性。

　　“哼……”影子发出一声不明的声音点点头，示意甲可以去做准备了。

　　甲满脸的眼睛中都写满疑惑，影子队长没有脸，平时情绪也不好判断但至少能够分辨的，今天他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的让人背后发凉。

　　队员最好不要揣测自己的队长，甲摇摇头，开始最后的装备检查。

　　影子队长是个很理智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吧？

第四章

　　白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他醒来伸了一个懒腰，愣了好一会才回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怎么个情况。纯黑色的房间依旧昏暗，这个深渊一般的世界一直是灰蒙蒙的调子，就算看到天色也分不清清晨，正午，还有黄昏。

　　白在这团舒适的不明物体上又躺了一会才爬起来，不远处放着新的食物和水，看起来是给他专门准备的。房间中安静的过分，好像那只怪物此时并不在家。白把毯子像披风一样系在身上，走到昨天晚上看到过的窗口。咬合的牙齿在他面前打开，能用肉眼直视的硕大黑红色太阳挂在天边，街道上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正在走动。白皱紧眉头退后，那个“窗子”再次咬合。

　　“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有任何人能给他答案。这个世界是什么？他是怎么来的？他还能不能回去？这些生物又是什么？

　　无助感堆积在心口比铁块还要沉重，白又回到那团不明物体上蜷缩起来，闭着眼一动不动。

　　影子本以为自己能看到小宠物好奇地探索房间，或者自己玩的可爱场景。没想到小可爱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让他心里难受的想挠桌子。

　　“他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吃饭？他会不会不舒服？难道是昨天着凉生病了？”

　　越来越多的可怕想法占据影子的脑海，甲看着他们的队长神经质地站起又坐下，四只手上的勾爪都无意识伸出来挤压着可怜的桌子，桌子被挤得一直往下流黑水。

　　“队长？”甲觉得自己队长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给他来一针镇定剂。

　　“队长？您…. 您没事吧？”

　　“什么时候能结束？”影子猛地扭头，那张什么都没有的漆黑脸孔上浮起一层黑烟，他整个人身边都漂浮着扭曲的雾气，连平时一直隐藏在翅膀下的身躯都隐约可见，俨然一副要变身二形态的模样。

　　“呃…解决了委托上的200只虫子应该就可以…. 您不会暴走吧？不会吧？”

　　甲从门口探头，一副几欲先走的模样。

　　“啊，抱歉，不会。”影子捂住脸，身边的烟雾渐渐回到身体。

　　“家里有事要处理，今天急着回去。”

　　“抱歉，我太急躁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的，可怜的桌子黑水淌了一地。

　　“您真不需要镇定剂？”

　　“你知道我的检查结果，我很稳定，和那些把镇定剂当饭吃的家伙不一样。”

　　“哦。”甲点点头，半个身子从门后探出。

　　“还有十分钟之后裂缝就会打开，所有队员准备就绪。”

　　“很好，今天尽快解决！”影子起身，身上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翅膀完全散开露出身体。这副战斗气场全开的样子让甲又缩回了门后。

　　“准备出发！”

　　白是被饿醒的，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他捂着脑袋暗骂自己实在是心大漏风，这种奇怪的世界也能睡得这么安稳。白爬起来走到放在黑色不明物体上的食物旁边，碗上附着着很多黑色粉末，里面的食物依旧是温暖的，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他也想学着被卖之前别的容器里的那些同类，和怪物抗争到底，可他并没有他们那种拼个你死我活的勇气。

　　白之前也见过几个人类，不过他并没有加入他们的逃生计划。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计划的鲁莽和送死无异。那些人后来成没成功他也不清楚，他们和怪物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生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会遭人唾弃，可他只想尽量活下去。

　　白像一只仓鼠一样啃着手中的肉块，这里的食物很奇怪，能量转化率高的惊人，可消耗速度也很快。他大概四天才需要排泄一次，这让他有些好奇那些怪物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需求。

　　正当他埋头吃的时候，两根触须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一只半虫半动物混合体一般的东西用节肢迅速抓起他碗中的一块肉，黑色大眼睛盯着他。这东西有大型犬那么大，背上是虫子的甲壳。它的上半身是节肢，下半身则和动物相似，只是看起来完全没有肌肉，皮肤贴着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