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特里
沈宝钧见冷秋渡谈话的兴致不高,就转头加入了沈心素和庄筱筱的闲聊,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圆桌中央的火锅还在煮沸着,腾起的白雾向上方灯光聚拢弥散,淡淡的,对面的人的视线也看不太真切。
沈清川的面容在光雾中,在似无数的微小粒子,在一束光扬起轻薄的烟雾,纷纷扬扬地坠落中隐匿,模糊了轮廓,眉目似铺展开来的山水画,远山雾渺总多情,眼底流淌粼粼的波光。
冷秋渡抬头,与沈清川目光交错的瞬间却装作视而不见。
天寒岁暮,雪骤霜重,他的心也似如此。
沈清川还惦记着沈珍菲尚未吃饭,思及她痛哭一场,不喜吃太腥膻的食物,就只端了一小碟少量的烤羊肉片,多备了她喜欢吃的羊奶羹和各类精致点心。
她太年少,年轻的人总认为自己手握真理,认为自己才是对的,恍若只知焚烧的烈火,烧灭前路的阻挡,也能烧毁他们所最珍视的东西。
沈清川敲了敲房门,屋子里面没有人应答,他知道沈珍菲在屋子里头,明亮的灯光从虚掩的两扇门中间漏到地上,喊了两声,“珍菲?”
屋子里还是一片静默,沈清川叹了一口气,提起食盒,推开门,跨过门槛,说道,“我进来了。”
第179章
明黄灯光似水倾斜一室, 沈清川跨进房门,将手中的红木饭盒搁到桌子上,见床榻上隆起一小山包, 莞尔一笑,眼神有些无奈。
沈清川将盒子里的饭菜一一拿出, 里面有一陶土做的棕黑色暖盘,里面放了些炭火, 烘烤饭菜, 让菜肴都还热着。
烤羊肉片被炭火一烘,原本就浓郁的香味顿时在室内弥散开来, 盖住头窝在被子里的沈珍菲早就饿到肚皮贴后背了, 腹中顿时响起咕的一长生, 但她生着沈清川的气, 哪怕饥饿难耐, 她也绝不低头, 绝对不想看到沈清川。
只有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小孩,才会有底气去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拿捏他人, 以闹脾气的手段来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或想要的东西。
沈清川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她的头,语气似化开的春风般温柔,说道, “你再不起来吃, 我可要把桌上的饭菜都吃了,厨师都休息了, 过了今晚就要等明天的早膳了......”
听到这话,窝在被窝里的娇气猫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还挂着泪珠怒气冲冲的娇俏小脸,沈珍菲怒道, “你根本就不爱我!”
沈清川端着一碗甜香软糯的羊奶羹走过去,用羹匙轻轻搅动,让碗中的羊奶羹的香味散出去,说道,“是三哥的不对。”
沈清川态度十分好,眉眼柔和,先认了错,才抛出后一句,说道,“饿了吧,先吃饱了,再找三哥算账。”
奶白素净的羊奶羹浇上一层琥珀色的姜蜜,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十分有食欲,沈珍菲皱了皱鼻子,被这诱人的美食香气勾起了食欲,刚想接过羹匙,视线落到沈清川修长手指上套着的线条流畅简约的浅金色戒指,顿时,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脸,赌气说道,“我不吃!”
沈清川知道沈珍菲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见她年纪轻轻如此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心中微有郁气,若是平时必训她一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念及她此时正伤心,还是怕她饿坏自己的胃,耐心哄着她几句,说道,“... ...这是你最爱吃的羊奶羹,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清川见毫无效果,又继续说道,“你吃些,回去了,我送一瓶你最想要的香水。”
沈珍菲很喜欢香水,她央求了沈父一个月,只为让沈父给她买一瓶卡朗香水,可惜,这香水早已停止生产,有价无市,沈父就是想买给她也寻不到卖主。
沈珍菲听到这话,她转过身,正脸看沈清川,就在沈清川以为她要妥协,沈珍菲却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似玩具店橱窗前撒脾气的小孩,说道,“你去跟他离婚,把他赶出沈家,庄姐姐喜欢你,三哥你和庄姐姐在一起吧,你们原本才是一对的。”
沈珍菲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她想到庄筱筱原本就是她三哥的未婚妻,这一切都是关泊雅从中作梗破坏了三哥和庄姐姐的婚事,她天真地想让一切回归正轨。
沈清川静静地望着沈珍菲,他的目光就如窗外的躺在雪地上月光一样凉意彻骨,风雪揉淡了他眉目的温柔,口中吐出的还是那一句答案,“珍菲,我爱他。”
沈珍菲哭了,眼眶一红,不知是不是待她向来温柔的三哥突如其来的冷漠伤到了她,泪珠又滚滚留下来,哽咽到泣不成声,说道,“可是...可是,他是个男人啊。”
“你就不怕....”
这事要是爆出来,她的三哥会被沈父赶出家门,门面扫光,她仿佛也看到铺天盖地痛骂沈清川的报道,而沈家人也会面临周围其他人的指指点点,她也会承受同学们的异样目光。
沈清川拿起手帕给沈珍菲擦泪,语气淡淡的,说道,“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
沈珍菲顿时神情紧张,忙问道,“你要去哪?”
看到沈珍菲眼中的担忧,沈清川伸出手揉了揉沈珍菲的头发,故作轻松的语气也遮不住掺杂在里面的惆寥,说道,“不知道,大概会离开渤海城去别的地方生活的吧。”
沈清川还是难掩愧疚,他眼眸半阖,斜漏微光,还是暴露了些许情绪,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对于沈家来说会是一桩丑闻,到底会被牵累,他哄着沈珍菲,说道,“先吃点东西,其他事情你别想那么多,一切都有你三哥兜底。”
沈珍菲还是不死心,眼下一切事情都还未暴露,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沈清川和关泊雅断了关系。对外宣称是被蒙骗的,娶新妻就能掀过丑闻,她委委屈屈地说道,“ 万一爸爸知道了怎么办,三哥,我舍不得你。”
说着,说着,沈珍菲又哭了起来,她是真的伤心,为什么她的三哥会摊上这么糟糕的事,她舍不得待她极好极宠她的三哥,心中愈发暗恨关泊雅。
“他不会知道,只要你不说,好了,先吃饭吧,小脸饿瘦了就不好看了。”沈清川捏了捏她的脸颊,眼神似载浮光烟波。
在他的眼神愈发温柔之下,沈珍菲只能暂且忘却心中的愤恨,沈清川等她吃饱了,才抱着食盒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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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簌簌。
沈清川的鞋子踩在略厚雪地里,走回他和关泊雅的那栋小木屋前,见有一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前,只看背影他就认出了是谁,三步作两步来迈,小跑过去,笑着问道,“秋渡,你怎么来了。”
冷秋渡不知在这等了他多久,青色长袍外套着一件棉袄,两肩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身板挺直如修竹,眼眸似淡色琉璃,薄唇轻抿,月光洒在他斯文俊秀的侧脸,令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惆怅清冽。
沈清川动作自然地为他扫除肩上雪,伸出手轻轻地拍落,眼眸明亮,朗声轻笑地神情冷淡的友人,说道,“进去坐坐吧。”
“不了,我是来给你送这东西的。”
冷秋渡将揣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掀开青灰方布,扁平的汤婆子上搁着一枚热鸡蛋,冷秋渡把这两样东西放到沈清川怀里,说道,“我见你脸上有伤,到厨房煮了一枚白煮蛋,你拿回去敷。”
沈清川接过汤婆子和鸡蛋,还十分烫热,眼眸低垂,鬓边碎发垂在白玉脸颊,细如发丝的红痕和略微浮起的红印,似难消的玫瑰红,烙结在冷秋渡的心底。
沉吟一会儿,冷秋渡还是问出口,薄唇启张,声音清清冷冷,说道,“是他动手的吗?”
冷秋渡抬起手,手指欲轻轻去触碰沈清川的脸颊,仅隔一纸之厚,恰好,沈清川似心有所感应,抬起眸,两人四目相对,似更火覆楼烈焰灼灼,又似风雪潇潇隔着万丈深渊。
突然,一道喑哑带着沙沙的声音突兀地闯入。
“冷先生,对我家先生倒是关心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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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顺滑如黑绸的长发斜拢在左肩前, 关泊雅姿态慵懒靠在门扉,还裹着素净的灰大衣,两指夹着一根香烟, 星火明明灭灭。
从屋子散漫开来的暖黄灯光给他一侧身,渡上淡淡暖金, 轮廓竟然比雪还要冷艳三分,烟雾遮掩他的眸色, 隐约可以看到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关泊雅走过去, 从沈清川的身后拥着他的腰,下巴搭在沈清川的肩上, 朝着沈清川的脸
, 轻轻呼了一口白烟, 漫笑起来, 举止亲昵。
手臂横揽住沈清川腰, 俨然将沈清川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咳...咳咳... ....”
顿时, 沈清川被突然袭来的烟草味呛到,咳了起来, 雪净白皙脸上浮起淡淡绯红。
冷秋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望向关泊雅的眼神如冰刀, 他说道, “如果你珍惜他,就不该如此对他?”
不该如此轻慢对待他的心上人, 藏在他心尖的白雪该用清风捧着。
冷秋渡知道他没有任何身份资格说这句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看到沈清川咳的难受,他的心脏也跟着那一声声颤起。
听到这话, 沈清川轻笑解释,眼瞳似水濯洗过的琉璃,透澈明净,说道,“咳...咳...不碍事,不如我们进屋里面去吧。”
“倒是我的过错,忘记先生受不了这寒气。”关泊雅贴在沈清川的耳畔说道,整个人是挂在沈清川身上,如对丈夫十分眷恋的妻子。
下一秒,关泊雅却一手抬起沈清川脸颊,让沈清川侧偏过头,在沈清川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双唇相唇,带有烟草味的气息渡了过去,托着沈清川脸颊的那只手的手指还夹着未熄灭的香烟,揽住沈清川的腰的手臂也如钢铁牢笼锁住沈清川,不给他任何逃避躲闪的机会。
沈清川想退后,双手开始推拒,试图推开关泊雅,关泊雅反而用力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沈清川呼吸不顺畅,脸蛋透出海棠红,他才放开沈清川。
分开的时候,还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看你现在不咳了,得把寒气驱散。”关泊雅慢笑,修长手指抚过沈清川的鬓边发,将碎发挽到耳后,对上沈清川眼眸明亮似一簇烈火腾起,他嘴角弯弯。
沈清川被气到说不出话,脸上的红分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
关泊雅转头看向冷秋渡,脸上的淡笑,客气而疏离,说道,“冷先生,屋外冷我家先生受不得寒,不如进屋内坐谈。”
冷秋渡像是在雪地里面冻得僵直太久了,腿脚和手指动不了半分,连说话的声音也分外艰涩,说道,“不用。”
“时候不早,我不打扰你们。”冷秋渡说完就转身离开。
有一瞬,沈清川感觉冷秋渡眼神中的光似飞蛾扑火后化为的灰烬,慢慢的一点点熄灭,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冷秋渡的语气和神情又恢复如常。
沈清川以为是夜雪迷了眼,看错了,若强行留下冷秋渡又略显尴尬,只好挥手告别,让冷秋渡回去路上注意慢慢行走,夜雪路滑,慢些走别摔倒。
冷秋渡的身影淹没在茫茫雪色和沉沉夜色中,身影在延绵长长的道路上缩成一点墨,也许是天寒冷骨,望着冷秋渡的挺拔如竹的身影,沈清川眼底添了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寂寥。
“怎么了,你心疼他了?”关泊雅口吻平淡,似不经意提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沈清川转身看向关泊雅,见他如此说,倒是抽忘了刚才发生的事,转而去关注关泊雅的情绪,他知道关泊雅有时候说的话让人捉摸不透,斜眼望着他,说道,“不过是寻常关心,你想哪里去了?....咳咳....咳....”
说着,一道寒风扑面而来,沈清川被呛得咳了起来,关泊雅忙帮他顺气,将自己身上的灰大衣解下,披到沈清川身上,还带着体温的大衣驱散了寒意,拥着他回屋子里去。
室内的暖炉里的火柴燃烧得噼啪作响,时不时飞溅零星火光。
一入到室内,关泊雅就将沈清川揣在怀里的那青布包裹抽出,扔到角落一旁,简单说一句,“东西凉了。”
沈清川被关泊雅睁眼说瞎话的姿态气笑了,再想到刚刚关泊雅当着冷秋渡的面吻他,就气打不出一通,去将被扔到一旁的包裹捡起来,就算凉了也是好友的心意,对待他人的心意,哪怕是微薄的一点点,也该好好珍惜。
沈清川拾起汤婆子和尚且温热的鸡蛋,说道,“今晚我们分床睡。”
关泊雅故技重施,柔和眉眼,凤眸敛去凛冽锐意,长发披散在一侧,让他冷艳侧脸多了一丝风流姿意,说道,“寒夜绵绵,小沈先生就舍得让我独守空房。”
以往,关泊雅只要稍微低头,放低姿态,沈清川就会被哄骗得什么都答应,包括过分的事情,让人羞耻的姿势,沈清川都应允了关泊雅
但就算关泊雅伪装的再好再和善,再伏低做小,也不能遮掩他本性就是无休止的掠夺,和那若有若无却时时刻刻都存在的掌控欲,沈清川的任何事他都要插一手。
之前沈清川都是心甘情愿地遂了关泊雅的意,这次不一样,沈清川是真的生气了。
“没有可商量的余地。”沈清川抿了抿唇,对直接回绝了关泊雅。
关泊雅嗤笑一声,走过去,拖起沈清川的手,将他领到围炉不远处的矮桌旁边,又将沈清川怀里的东西搁到桌上,说道,“小海棠对我狠心,对旁人却是万般温柔。”
矮桌上放着小巧的药盒,陶瓷盖子虚虚遮掩,仍可看到陶瓷盒子里面装的青色药膏。
关泊雅拉沈清川坐下,手指勾出一抹药膏,揉在手心中用体温化开,再抬起沈清川的下巴,将指腹沾的水色药膏徐徐地涂在沈清川有红印的脸侧,缓声说道,“一旦遇到两难,小海棠你总是先跑去安慰照顾他人.... ...”
沈清川有些分不清脸颊上传来的凉意,是因药膏化成水,还是关泊雅指腹相触,一时,愣住原地。
涂完药,关泊雅凑近在沈清川的眼皮上方落下轻薄一吻,沈清川只听到上方传来淡淡的叹息声,说道,“但小沈先生终究还是我的小先生,你就是长在我身上的疯骨,此生难剔,万不可离了我,身心均属于我。”
沈清川抬起头,望向在上方捧着他脸的关泊雅,伸出手臂勾住他的颈脖,往下一拉,主动启唇吻向关泊雅。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甜甜,冬天该吃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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