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特里
沈清川笑道,“不用麻烦,就用最简单的素布,给他拍一张照片就行。”
照的是半身照,尚小楼坐在一张红木四角椅子上,盖着一块黑绒布的照相机,架着三条支架腿,黑漆漆的镜头对着他。
但尚小楼的视线却永远追随着那抹清隽身影,微弱的浅金日光透过格窗探进来,投落到沈清川的脸侧,日光为其渡上一层淡淡的釉光,朦朦胧胧的,在边缘轮廓晕开的乳白光晕,似在他身后披上了轻如薄纱的袍子,缱绻温情,恍若天人。
尚小楼的目光舍不得离开沈清川一分一秒。
老板微微弯腰,站在照相机后方,黑绒布也盖住他那圆圆的脑袋,手捏着一软管连接的拍照摁钮,势必要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喊道,“看过来,眼睛看戏这边。”
正当照相馆老板有些泄气,要去纠正尚小楼的坐姿,沈清川的注意力从照相馆摆放的精美道具抽回来,留意到尚小楼那道追随的目光。
沈清川移步站到照相馆老板身后的方位,莞尔一笑,还冲着尚小楼眨了眨眼睛。
尚小楼也微微勾起嘴角,长发披肩,精致好看,像老派富贵人家养的贵少爷,又像是一只心情愉悦的猫儿。
“好。”
照相馆老板趁机按下摁钮,镁光灯一闪,腾起一缕青烟,定格好一张视线终于对镜头的照片,他心满意足。
“拍好了?”沈清川问老板。
“拍好了。”照相馆老板应声说道,看到沈清川好奇地凑过来,笑着说道,“冷先生,要不你也拍一张?”
“不了,我对着镜头不习惯。”沈清川摆手说道。
尚小楼动了心思,走过来劝说,说道,“哥哥,拍一张吧,来了一趟不拍可惜了。”
照相馆老板想多拉一单生意,见有人上来助攻,忙开口说道,“是啊,冷先生你不拍张照,实在太可惜了。”
照相馆老板使劲夸沈清川,说他比歌星还好看,夸得天花乱坠。
沈清川哭笑不得,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冷秋渡不喜欢家里摆放照片,逛街遇到照相馆,冷秋渡往往冷淡地说不照,拉着沈清川离开。
“冷先生,照一张吧,就当留个纪念,洗照片不过就半个小时,两盏茶的功夫。”
最后,沈清川还是被照相馆老板说服了,照了一张个人照,还和尚小楼照了几张照片。
取完照片,看到照片里的两人亲密挨在一起,恍若一对亲兄弟。
将照相和登报的钱递给照相馆老板,沈清川就和尚小楼回去了。
刚出了大门,迈几步走到一小摊子,尚小楼就对沈清川说道,“哥哥,我漏了样东西在照相馆,我折回去取,你在这等我一下。”
未等沈清川反应,尚小楼就一溜烟地跑了。
照相馆老板正在将沈清川写的纸条和照片放到一纸袋里,想着下午送去报社,登一则启示。
尚小楼如飓风般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去夺照片,欲转身离开。
照相馆老板连忙追出去,一头雾水,边追边喊道,“楼公子,哎,哎!”
丝毫没有注意到尚小楼现在表情状态,跟在沈清川身边的状态,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头发绸黑,瞳漆唇红,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鬼魅之气,异常冰冷凶狠。
照相馆老板被他回头那一眼吓到,恍若两道冰刀子,只听闻年轻人用威胁的语气告诫他,尚小楼说道,“这张照片我收走了,不该你问的事情别问,此外,若是你将这事告诉他,不然你这照相馆怕是要开不下去。”
老板娘听闻照相馆有动静,抱着娃娃,跑出来,尚小楼走的时候,还捏了一下娃娃的脸蛋。
尝试过尚小楼阴狠劲头的老板,却遍体生寒,等尚小楼走了,他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差点虚软瘫坐在地上。
刚才尚小楼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场,照相馆老板仅在砍过千人头颅的刽子手看过,又或是从战场上浴血奋战活下来的士兵将士,血腥戾气。
照相馆老板不敢声张,说没事,哄着媳妇进去用午膳,自己手忙脚乱地收悉,要下午拿去给报社的照片资料,他自己也没留意到,那叠资料中夹了一张多余的黑白照片。
沈清川正百无聊赖地观看摊子里的东西,多是些姑娘家喜欢的簪子胭脂水粉。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问道,“小沈先生,小沈先生,是你吗?”
沈清川转过身,看到一穿华服的年轻男子,白净脸上略有书生气,商人打扮,只见他满目欢喜,若他乡遇故知。
李少爷看清沈清川的面容,欢喜笑道,“小沈先生,还真是你,刚才我瞧背影看着熟悉,还以为我看错了。”
沈清川对此人没有应下,弯唇一笑,说道,“先生,你应该认错人了。”
“怎么会,小沈先生,你不认识我了吗?我... ...”李少爷话还没说完。
就听闻一道声音插过来,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尚小楼一把拉住沈清川的手,带着他往前走,丝毫不理身后的人。
李少爷原本想追过去的,却没想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人太多了,一个大汉担着两捆木柴枝丫,横着走,嘴里大呵,说道,“让开,让开。”
“滴——”汽车喇叭长鸣。
随即还有一辆路过的福特轿车在路上行驶,沈清川被尚小楼拉着往前走,如果被人潮往左拥挤出一步,鸦青长袍差点就险险擦着车窗玻璃了。
人潮汹涌,来往过客,所有的流离错失都是不动声色的。
风儿温柔拂过,雪而也温柔落过。
一扇车窗隔绝了喧闹,后车座上坐着一长发男子,高领刺绣黑长袍,莹莹雪光映照在他眉宇间,令冷艳凌冽的眉眼,多了一寸慈悲合佛,眸中无波无澜,唯独手中一串佛珠,坠着的一颗玛瑙珠子,恍若泣血血珠,灼烫在他冰冷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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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尚小楼几乎是拖着沈清川往人堆里挤, 沈清川被带的,差点就踉跄一步,摔倒。
“小楼, 小楼,咳咳...咳... ...”
一道寒风裹挟雪絮灌入沈清川的喉腔, 冰冷干燥的空气刺激他的呼吸道,害得他接二连三, 猛地咳嗽一阵子。
风雪迷了沈清川的眼, 不知道到是雪融化成水,还是呛咳, 咳得太厉害, 眼角沁出了泪水。
清隽美人脸颊腾起一层异常的病态潮红, 引人频频侧目, 可他的脸色也煞白得很,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闭目倒下。
尚小楼停下脚步, 看到沈清川这幅惨状,连忙伸手去拍拍沈清川的后背帮他顺气。
沈清川勉强缓过来一口气, 见到尚小楼一脸无措,像是犯错的小孩站在雪地里,懵懂知道做错事, 却不知该如何来弥补。
沈清川抿嘴勉强止住咳嗽, 为了不让尚小楼担心,硬是将闷咳堵在胸口, 见尚小楼一脸担忧,沈清川舒眉展笑,语气调侃,说道, “我没那么弱,又不是快死了,干嘛这般瞧... ...”
沈清川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尚小楼就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檀黑眉眼略闪过几分阴狠,说道,“不准说那个字。”
尚小楼差点失去沈清川两次,一次是雨夜溺水,一次是寒冬坠海,凡是沈清川和死亡沾边的,哪怕是吐出一字。
尚小楼就心碎成齑粉,五脏六腑都似被烈火焚烧,恍若摧心剖肝,悲痛欲绝,而沈清川的病态更是让他焦炉,每时每刻都惶恐失去,没有比忍受你所珍爱的人要消失不见的事,更痛苦,更折磨。
因爱生怖,因爱生忧。
而从来没有人教过尚小楼去如何去爱人,他母亲不是名角,流落为最下流的流莺。在被尚大帅接回尚府之前,他见过人性最恶的一面,长相紧致的小孩,唯有凶狠得像头小兽才不会被指染,唯有用尽歹毒心计才能争夺一口饭。
沈清川对他是太美好的存在,太过纯真的亲情和友情、爱情,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太想抓住了这份美好了。
可沈清川就像是漂亮的蝴蝶,攥在手里太紧,脆弱的蝶翅会折毁,生命也会消散。
“对不起,哥哥。”尚小楼上前拥抱住沈清川,低声说道。
沈清川不解尚小楼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意志消沉,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懊悔,拍了拍尚小楼的后肩,安慰他说道,“没事。”
他示意尚小楼放开他,沈清川摊开手掌,说道,“呐,给你的小礼物,你这头长发不扎起来可惜了,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
细腻手掌摊开,一根打磨光滑的普通木簪子赫然躺在手心。
沈清川弯唇一笑,恍若春雨簌簌落下,筛落一地温柔,润物细无声,细致的温柔有时候更为致命。
沈清川不懂为何尚小楼看到一根木簪子,他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怔怔地似根木头望着自己。
沈清川以为尚小楼想起了什么,忙说道,“你是... ...记起了什么吗?”
尚小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沈清川怕尚小楼太失落,让他不用多想,说道,“因缘自有际会,你一时未想起,也不用太过忧心。”
沈清川带尚小楼去饭店吃臊子面,伙计手脚麻利,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沾满酱汁的肉沫浇在面条上,看起来很有食欲。
“你尝尝这家店的臊子面很出名,秋渡尝尝带我来这,今天我带你来... ...”沈清川眼睫被腾起的白雾遮掩,若隐若现,但仍然能感受他眼底的笑意。
莹莹如玉,像是皎洁天上月,映着雪光和人间烟火气,教人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看一眼,是某位少年的明月。
“哥哥与冷大夫感情真好。”尚小楼低着头吃面说道。
圆圆脑袋看着有点寂寥,沈清川笑道,“我与他为亲兄弟,感情向来和睦,待你寻到了你的哥哥之前,我会来当你的兄长。”
我的哥哥,只有你一人。
尚小楼抿唇不语,心想我宁愿一辈子都寻不到,一辈子待在你身边,赖着一辈子。
少年心思不可语,沈清川没有察觉到一分一毫,用茶盖拂去茶杯水面的茶梗,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刚才你怎么急急忙忙拖着我走?”
尚小楼抬起眼眸,企图将眼睛睁得圆些,让漆黑眼瞳看起来无辜真诚,说道,“我是怕哥哥被拐子拐走了。”
那人称呼沈清川为小沈先生,自然是认得沈清川的。
他不想让沈清川想起记忆,又想让沈清川回想起他们曾经种种美好的过往,但如果哥哥恢复记忆,大概会回到那人的身边,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他可以忍受沈清川将他当做弟弟,可以忍受一直用这个身份待在沈清川身边,但是他无法忍受沈清川去爱别人,他会发疯的,嫉妒到发疯。
沈清川莞尔一笑,说道,“那人只是错将我认成其他人... ...更何况,我这么大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拐走?”
“这可说不动,钱帛动人心,美色也动人心,哥哥长得这么美,指不定别人打什么坏主意。”尚小楼说道。
尚小楼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墨如檀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沈清川,猩红薄唇微微勾起,不经历流泄出来妖异危险气息,让人忽略他穿着普通衣服,令他像是——
长发披散,端坐在高位之上的末代王爷,有孔雀般的华丽瑰美,有末代最辉煌的余光,高傲自持,该持有一柄扇子才是。
沈清川皱眉,脑海似一闪而过什么,画面重贴模糊,似乎有几分真切,仔细回想,凑近香仔细看清那人影,却又有无形的手搅乱那虚影,荡叠成涟漪。
沈清川很想抓住那一丝线索,似乎那道虚影对他极其重要,想到那虚影要消散,他的心就像被啃咬得缺失了一块。
只是他越想抓住那虚影流逝得越快,努力回忆,头愈来愈痛,头痛欲裂,嘴唇也稍褪血色。
尚小楼见沈清川深锁眉头,脸色如雪泠泠,比之前更煞白几分,赶忙起身走到到沈清川身边,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心吊了起来,神情紧张,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走,我带你去看大夫。”尚小楼心慌如热锅上的蚂蚁,沈清川稍有一点不舒服,他的心就绞成一块碎布,恨不得替沈清川承受那病灾,心甘情愿以身受沈清川的痛楚,哪怕代价拿去他半条命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