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特里
“你该回去了。”冷秋渡开口说道。
沈清川醒来带几分起床气,他性子惯是对生人有礼,对熟人多几分耍赖的作风, 若是有其他人在这或者有个姑娘在这,沈清川早就起身,收悉妥当,整理衣服不遗漏一道折痕。
他知道冷秋渡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面对冷秋渡,他倒是起了耍赖子的性子。
冷秋渡又喊了一声,沈清川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偏要冷秋渡走过来,拉他手臂,整个人拽起来。
沈清川似无尾熊挂在冷秋渡身上,仿佛睡的太久,把身骨都睡软了,趴在冷秋渡的耳边,笑道,“我特意来帮你庆生,今儿不过是借你塌,睡一觉,你倒是要把我轰出去。”
“若是上戏台表演,最适合你的角儿,就是负心郎。”
言语入耳边,冷秋渡侧过脸,一手抓住沈清川作乱戳他脸颊的手指,攥紧后又松开。
冷秋渡的声音有种独特的质感,清冷明晰似还没化开的冰,让人心头一凌冽,他说道,“闹够了没有?”
等沈清川倚正身子,肩上没了那重量感,冷秋渡心里又空落落的,似心变成悬空的羽毛,漂浮。
沈清川知道冷秋渡没有真的生气,看了窗外的天色,方觉时候不早了。
冷秋渡送他到巷子口外,走了一段时间,沈清川就挥手说道,“不用送了。”
夕阳在路道上,投下一长杆的影子,仿佛横在两人间的一道天谴,明明不到五十余步的距离,却显得遥不可及。
冷秋渡看沈清川的口型,仔细辨认才认清,他说的,大约是生日快乐。
像是一场绚烂而短暂的梦,沈清川对他来说,若他站在深渊低处,仰望着的,不可触及的,耀目而灼热的星辰,尚未触及,就已牵动心神,时时搅的天翻地覆。
沈清川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他还没有对冷秋渡说一声生日快乐,转身回过头,看到冷秋渡还站在原地,目光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站在原地,总感觉冷秋渡笼罩着一层孤独色。
不好意思大声喊,怕声音太大打扰到两旁居民楼的老百姓,挥手对冷秋渡做了一个口型,见冷秋渡招手回应了,眉梢的寂寥被夕阳一照,散去不少,瞧见冷秋渡露出笑意,沈清川才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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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川在家闲度几日,沈老爷问他的意愿,家里产业主要是以售卖粮食和布匹为主,可以跟着沈克远打下手,先把生意参透了。
沈清川暗自思忖,他没有选择家里的产业的,反而提醒沈老爷,时下局势混乱,外有列强欺凌,国内各方势力强弱不齐,各派支流错综复杂,时有混战,家国羸弱,百姓遭殃,若是丰年还好,尚有一口饭吃,若是荒年则遍地饿殍,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渤海城看着富商如云,表面一派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瞧着富贵热闹,实际上有一大块土地已经成为租界,外国商人到此通商谋求钱财,加上有尚大帅的坐镇,才维持表面的太平。
沈老爷活了大半辈子,哪里有什么不懂的,这满城富贵不过是虚象,他未免心有戚戚,他后半生所求的,不过是儿女幸福,子孙平顺。
二楼的另一书房。
沈逸梵玩着用羊皮做的排球,双手接过从一堵白墙反弹过来的排球,又弹回去,这是时下最新颖的玩乐之一。
前些日子,珠宝商的乔四小姐邀请了十几人来她家后院玩排球,珠宝商乔老爷年轻时风流无节制,坏了身子底子,原有六个孩子却都弱多病熬不过来,独独排行第四的女儿健康长大。
听说想要在家里举办一个沙滩聚会,乔四小姐要在后院挖一个大泳池,还要运来五六卡车的沙子浦城沙滩,乔老爷二话不说就允了这事,还送了每位来宾一颗小宝石,沈逸梵得的是一对宝石扣子。
沈清川坐在椅上,在书桌的一个蓝皮本子上,涂涂写写,丝毫不受沈逸梵的拍排球的影响。
“陈小姐使劲夸你长的好,乔四小姐让我下次宴会一定要带上你。”沈逸梵向来知他这个三弟女人缘好,不知道扰乱了多少颗芳心。
沈逸梵玩腻了排球,半响也不见沈清川有回应,走到书桌前,一把抢过沈清川的蓝皮本子,开口说道,“我跟你说话,你写什么呢,写的这么认真?”
“二哥别闹。”
沈清川站起来,伸手要抢回,沈逸梵一手推阻沈清川,另一手高举蓝皮本子,不让沈清川拿回。
沈逸梵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得意,他有意逗逗他这个三弟,眼睛转向蓝皮本子,刚看清几个字“2.机械厂”,还未来的及念出来,就被沈清川的长臂锁喉,沈逸梵连连求饶。
沈清川拿回蓝皮本子,合上拍了拍。
沈逸梵抄起书桌上的一杯晾凉的茶,灌下喉咙,心里忍不住嘀咕,自他这个三弟从津沽回来,下手的狠劲,也不知跟谁学的。
沈逸梵也不在意刚才的小打小闹,笑嘻嘻地凑过来,说道,“清川,你想开机械厂,我看还是省省吧,开机械厂可是要特批的,开的多数都是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游戏,一抬眼十点了
逆向上分,气的肝疼,明天不玩游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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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沈清川知道沈逸梵说的实话, 开设机械厂,需要投入大量财力人力,还要疏通上下关系, 非一般人能开设。
沈清川推开沈逸梵凑过来的脸, 忙笑道, “谁说我要开设机械厂, 我只是在想做哪个行业最赚钱。”
沈逸梵挑眉一笑, 他向来跟一众富家子弟厮混, 了解他们的家世,对一些行业情况也是知道的,开口说道,“如果说最赚钱的, 自古以来, 最暴利的,莫过于盐和铁,不过这两个都是由官家把控。若说现在最暴利的, 一个就是大烟馆,另一个就是军火生意。”
大烟馆被称为销金窟,进过一次, 就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不知多少人为了多吸一口, 倾家荡产,鬻儿卖女。
而另一个軍火生意,则是由一些跑海运的商人,进口他国的剩余轻武器,倒卖给国人,赚取中间价。
“若我举办的是报社呢?”沈清川的眼眸似星子, 若明若暗,亮光灼人。
“这个简单,今晚我带你去结识冯洵美,他是印刷厂冯老板的儿子,前阵子刚留洋回来... ...”沈逸梵说道。
话还没说完,传来几道敲门声,管家梁伯手里拿着几张请帖。
“三少爷,有人送来几张邀约的帖子。”管家梁伯把手里的请帖递给沈清川。
沈清川接过,看了请帖上邀约的主人名,开口说道,“以后这两个人的帖子一概不收。”说完就撕碎,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
沈逸梵借着余光,只看到了一个“关”字,又打眼看了沈清川的神情,似乎不太愉快,猜想送帖子的其中一人大概是关泊雅。
虽然不知道沈清川和关泊雅发生了什么,但他还记得去津沽前的那晚,沈清川从外面回来后,就喝的烂醉。
沈逸梵内心暗道可惜了关泊雅小姐那般神仙般模样的人儿,一片芳心付诸于东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对关泊雅小姐颇有好感,但他还是会站在他三弟这边的。
等管家梁伯离开后,沈逸梵上前把手臂搭在沈清川的肩膀上,神秘兮兮地说道,“清川,别想那些烦心事了,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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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晚上,街角巷陌华灯初上,九月份的天气微凉,清凉的风吹散了夏日的闷热。
大街上的妙龄女子依旧还穿着短袖旗袍,若是怕冷,就在披上针织镂空花纹的小外套,或是披上一轻薄的披肩。
沈逸梵带沈清川来的是,渤海城另一个名气比较大的歌舞厅——芳华歌舞厅。
虽然娱乐设施还有规模比不上不夜歌舞厅,但好在场子热闹,要是带沈清川去不夜歌舞厅,万一撞上了关泊雅小姐,这就不好了。
沈逸梵力排众议,把聚会的场所从不夜歌舞厅换成芳华歌舞厅,他今晚约了一众富家子弟。
沈逸梵显然是在芳华歌舞厅混的脸熟了,脚都还没跨进大门,里面的一些舞女就团团把他围住,一时莺莺燕燕。
“沈二少,最近你怎么少来了?”桃红旗袍舞女说道。
“是啊,你不来,小桃姐姐都快犯了相思病了。”墨绿旗袍舞女说道。
“哎哎,这都是我的罪过,今晚你们的酒我请了。”沈逸梵前段时间不是在家里养伤嘛,清心寡欲,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有眼尖的舞女,看到沈逸梵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刚才他站在阴影暗处,此时站到灯光底下,舞女彻底看清了他的样貌。
鸦鬓如墨,肤如清玉,身挺如竹,特别是那一双多情的眼眸,潋滟动人。
好一个清隽贵气的少爷,一看就知道家世不凡,寻常人家那里会养的出,这般不凡气度的贵公子。
舞女对上了青年的眼眸,只觉得那人眼眸似两块浸泡在潭水里的墨玉,一转就要把人的魂吸进去,似觉身醉酥软,不知迷倒多少芳心。
“沈二少,不知你身后的这位公子是谁?”舞女娇滴滴地靠在沈逸梵身旁说,眼睛却往青年的身上瞟。
众人瞬时把目光聚焦到沈清川的身上,看清模样后,忍不住眼睛一亮。
沈逸梵得意地说。脸上带着几分炫耀,他开口说道,“这位是我的三弟沈清川,你们可不要欺负他。”
舞女眼珠都恨不得粘在沈清川的身上,越瞧越心动,身体不自觉地傍了过去,刻意放软的声音似蜜糖般黏糊,她说道,“我们又不是吃人的妖精,哪里敢欺负沈三少?”
其他几个舞女也开口嚷嚷附和,笑语不断,一时舞女们从沈逸梵的身旁离开,簇拥到沈清川的身边。
沈清川见舞女似要倒在他身上,伸手虚扶住舞女的手臂,把她扶稳,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温声说道,“小姐,站稳了,要是摔倒了,可就不好了。”
舞女一听这声音,脸俏俏地一红,微微低头似乎不好意思,心想着要是今晚能留在沈清川身边,她情愿推掉其他人的邀约。
沈逸梵见沈清川被一众舞女团团围住,脸色略显窘迫,上前一步开口帮沈清川解围,沈清川才全然脱身。
沈逸梵打发那些舞女离开,喊来一服务生,给过去一张印着金色花纹的帖子,让他带路到约好的包厢。
沈逸梵一边走,一边笑沈清川,两眼带着幸灾乐祸,他说道,“清川啊,刚才你就像掉进了盘丝洞的唐僧,被女妖精团团围住的感觉如何?”
可不是嘛,刚才那群舞女个个都恨不得黏上沈清川,眼睛冒出热切的火光,脸上扑着粉显得白白的,嘴巴个个涂的大红,似张开猩红大嘴,一副要把沈清川生吞活剥的模样,仿佛沈清川是那香饽饽的唐长老,吃了他的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
沈逸梵这么一想,反倒是真的开始想,沈清川究竟是不是唐三藏转世,俊美的唐长老去取西经,一路上的女妖精公主国王,都对唐长老芳心暗付,都想着结为连理枝。
每次沈清川一出现,就把大多数的小姐的目光聚拢。
沈逸梵越想越不是滋味,凑过去,神神秘秘地在沈清川的旁边说道,“清川啊,你是不是求了什么桃花运的道符啊?”
沈清川以为沈逸梵拉着他,特意和前面带路的服务生拉开一段距离,以为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说,结果是问这个。
沈清川觉得好气又好笑,睥了一眼沈逸梵,开口说道,“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看那些人,一见到你,就像是被灌下了迷魂汤一样,恨不得要嫁给你,你在娇小姐的圈子里也略有名气,就连乔四小姐也想要见你一面。”沈逸梵放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别多想,没有的事。”沈清川打断了沈逸梵的话,免得他这个二哥,越想越歪,若是真像沈逸梵说的那样,他岂不成了妖怪,说完就加快了脚步,跟上前面的服务生。
走过长长的廊道,两旁挂着暖黄或大红灯笼,芳华歌舞厅二楼的包厢的门前会挂着一木牌子,用的均是词牌名,譬如念奴娇、永遇乐、江城子、虞美人等等。
包厢的名称隔一段时间就又会更换一批,而且还是不固定的,除了有服务生带路,其他人一进来,要是想来寻人,是十分艰难的。
这法子听说是一富豪提出的,怕的是家里的夫人寻来,虽然有些富商会娶三四房姨太太,若是娶一温柔贤惠的当老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在外面风流快活也就罢了,但若是娶一家大业大的贵太太,她们的作风狠辣可是比男子更甚,闹起来可有的头疼,更何况现在提倡的是娶一房一妻。
芳华歌舞厅的老板采用过这法子后,大受客户好评,保密性好。
沈清川他们跟着服务生来到一包厢,门前挂着一块木牌子,写着——定风波。
门还尚未拉开,沈清川就听到里面传来留声机播放歌曲的声音,还有欢声笑语,尚未进入,就知道里面很热闹了。
糊着纸的格子木门被服务生从一侧拉开,沈清川跟着沈逸梵走了进去,一进到里面灯雾香尘。
包厢里面的布置华丽,放在红木架子上的一盆兰花,姿态幽雅。室内的灯光奢靡,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富家子,有的搂着身段窈窕的舞女随黑胶唱片流泻出来的歌声起舞,有的坐在沙发上,左右两侧燕环肥瘦,正在抽烟谈笑。
包厢还算很大,往右还有垂幔隔出来的一小麻将厅,往左就有一大红圆木桌,上面盛满了美味佳肴。
有人发现了沈逸梵来了,朗声说道,“哎,稀客稀客呀,沈二少。”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一戴眼镜的富家子,连忙笑着打趣说道,“沈二少是大忙人啊,上回请了几次,怎么沈老爷终于肯放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