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特里
庄悠悠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那条嫩黄蕾丝洋裙,去帮她二姐挑选衣服。她那屋子才放满了一个衣柜,那个中式老木衣柜就上下两层,也不知多少年头的了,往年的衣服布料都被淘汰了,款式老土一点也不时髦,比起她同学别墅的卧室里放着三个西洋大衣柜衣服,上百件的西洋裙子,她每个月多添一两条裙子,根本就不算什么。
庄悠悠常常跟着一群西洋留学生混,还学了油画,审美眼光还是有的,知道她这个二姐不喜欢太过明艳夺目的颜色,偏好素雅清减。她帮庄筱筱挑选了一条烟灰色及膝百褶束腰长裙,颜色百搭不抢眼,配上一件带有蕾丝边的白色女式衬衫,还真的有几分名媛贵小姐的气质。
庄悠悠再拿来一双棕色的小皮鞋给庄筱筱穿上,庄筱筱之前都是穿系扣的黑布鞋,现在穿上这双小皮鞋衬托小腿笔直又纤细,洋气又时髦。
“再挑几件吧!!!”庒母满眼欣慰,理了理庄筱筱的微乱头发,这儿女一天天在眼前长大,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亭亭如立的姑娘了,再过不久,也许就要出嫁了,想着神思感伤,眼眶忍不住微泛红了一圈。
“妈,怎么了?”庄筱筱侧身,抬起水盈盈的黑眸看向庒母。
“没什么,来,再来挑几件,你以前总爱把钱省下来用来买书,衣服都没几件新颖的,再挑几件好看的。”庒母笑着道。
“妈~往年大姐都会从外省寄过来几包衣服,衣服何必买那么多,都穿不过来。”庄筱筱劝着庒母。
“二姐,说的对!!!二姐,不喜欢穿,她穿什么都好看,我喜欢穿,妈你快来看,我穿这件好不好看?”庄悠悠拿着一件浅褐色女士小西裙装,正对着一面镜子在身上比对着,十分的臭美。
“就你嘴贫。”
庄家母女几人买完衣服,就往外走,这条街十分繁华。除了卖衣服的服装店布料店,餐饮的茶馆和甜点店,还有理发店等等,让人目不暇接。车马云集,人声鼎沸,行人与车辆各行其道,从电影院出来的喧闹人群如同涌出来的沙丁鱼,擦肩接踵,把略宽敞的街道塞的像挤满了鱼的罐头,狭窄拥挤。
庒母走在前头,忽然一个行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庄筱筱和庄悠悠连忙扶了一把,异口同声问道:“妈,没事吧!”
庒母刚想摆摆手说没事,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绣有牡丹的蓝色棉麻手提包,包底下被人用刀片划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钱袋子早就不翼而飞。
“抓小偷!!!”庄母大喊,那里面的钱袋子可是放着这个星期一家大小的伙食费,那可是一笔不菲的钱数。
要是被偷了追不回来,庄父这个一家之主必定会大发雷霆,他对什么都不上心,就对这黄白银两上心万分,有一回庄父被人偷了两枚银元,心痛如绞,如被失爱子,气的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钱袋子,可是万万不能丢失啊。
庄筱筱让庄悠悠好好照顾庒母,把手里的装衣服袋子给她,拔腿追着那个穿着一身蓝补丁的瘦小男子。那男子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油耗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老荣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小娘们怎么这么能追。这是他今天的第一笔生意,平时他专门挑一些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富家太太,就算被发现了,对方也追不起来。
像他们这些专门在白天偷的,夜里不做活的叫做“白钱”,一般专门盯白天出来逛街的小资富太太,上了年纪和体型富态,身边也没几个佣人。而专门在夜内偷的,白天不做活的叫做“黑钱”,一般盯着是风月场所喝醉酒的富老爷贵公子来下手。
他都在考虑要不要转行了。
“站...站住...抓小偷!!!”庄筱筱跑的太猛,在拐弯处,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脚还歪了一下。
“没事吧!”清朗如同泉水般的声音。
“是你!!!”庄筱筱一抬眼看上去,就惊呆了,是前几天她遇到的那个青年。
“老王,你帮忙照顾一下这位小姐。”沈清川动作十分的怜香惜玉,温柔地扶了一把,这个和他颇有缘分的少女。
眼前少女气喘吁吁,一缕发丝贴在有汗水的脸颊,有些狼狈的,再看不远处拿着一个包裹在逃窜的身影,大概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清川交代几句给司机老王,转身就追着那么身影跑去,他腿长窄腰,不一会儿就拉近了那个身影的距离。
老荣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了,这刚摆脱一个小娘们,又来了一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早知道,他今天出门就该看黄历,怎么这么点背,倒了什么狗屁的霉运。
老荣左拐右拐跟只油耗子似得,跑到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巷子,沈清川一脚踢动一辆摆着竹竿的木质小推车,把巷子唯一的出口挡住。
三面都是围墙,两旁是二三层楼高的青瓦白墙的小楼,周围没有什么东西给老荣腿脚助力,他也爬不出去。
“臭...臭小子,你追你荣爷干嘛?识相点就让开,不要多管闲事!”老荣大口喘着气,他跑了几条街,原本都快要甩掉那个小娘们了,结果又半路跑出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追着他跑了几条街,这时他的腿肚子还在打着颤。
在道上混了几年,以为是□□湖的小瘪三,喜欢自称为爷,企图用气势吓唬沈清川。
沈清川挑了挑眉,打量了老荣,他眼睛小小的,嘴巴尖尖,皮肤黝黑发亮,倒是像一只皮毛黑亮的老鼠,他看是鼠小弟还差不多。
“你偷了那位小姐的东西,拿出来!我也不过多追究你。”沈清川胸膛起伏着,原本出门前梳理的整齐的发型,因为狂奔起来而有些乱,黑色发尖还滴下几滴汗,有种凌乱的帅气。
沈清川挽起衣袖,用手把头发刘海往后一捊,动作干净利落,露出了他那极为好看的眉目。
漂亮极致的眉目,多了几分锋利,老荣瞧沈清川细皮嫩肉,不把他当回事,他见多了这样外强中干的公子哥,都是绣花拳头,光有把式罢了。
“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知道你荣爷是谁吗?你爷爷可是在青帮上混的!!”老荣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刀,正对着沈清川。原本他们这些小偷小摸的,最忌讳的就是扯上人命官司,能不沾血就不沾血,但现在他的出路完全被眼前这个青年人堵死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青帮黄帮的,我只知道你再不把那位小姐的东西交出来,我可是要不客气了。”沈清川从木质小推车抽出一根长竹竿。
“好一个不管青帮!?”忽然上空传来一道声音。
沈清川抬眼望上去,只见围墙旁的一栋小楼的二楼,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有一个青年人正在鼓掌。
从沈清川抬眸望过去,那人的模样隐匿在刺眼毒辣的阳光下,他看不清他的模样,依旧可以感觉的到那个青年人似笑非笑的,投过来的眼神中藏着看好戏的狡黠。
楼上的青年可把沈清川的相貌,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清川的身后,巷口处站着一排,穿着黑外衫白衣的彪汉,个个身材魁梧,黝黑伟岸,黑色衣角用红线绣着一个独特的斧头标志,像是染上了鲜血,他们一脸匪色,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
老荣明显是认出了那个标志,两股战战,额头冷汗了直冒,脸色发白完全没有之前那嚣张威胁人的气焰。
老荣正想出声求饶,忽然那青年从距离地面三人高的二楼窗户,一个跃步跳下来,如同敏捷精硕的猎豹,对于别人来说是吓破胆的事,这对于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10章
沈清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因为眼前的这个青年的眼神,太过侵略,太过放肆了。狭长的黑眸毫不客气,把沈清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像台机器把他的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看的人浑身不自在。
青年的白衬衫衣领子外翻,最上面的三颗衣扣子不知道跑去哪里了,露出他精悍漂亮的胸膛。他的四肢十分的修长,年龄大概是在二十岁左右,但毫无疑问他有一张英俊到惊人的脸,剑眉入鬓,挺鼻薄唇,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微眯起来的,给人的感觉,总是捉摸不透,狡诈如狐狸,敏捷如猎豹。
沈清川的直觉警铃猛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过危险,猛地对上他那双眼睛,像是在森林中被一只凶猛野兽盯上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被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的一干二净。
好在这是只已经餍足的老虎,吃饱喝足了,只想找个消遣的玩意,舒展舒展筋骨。
“哦~听说你是青帮的人,我怎么没有在青帮见过你。”青年一声嘁笑,他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暗藏威胁。
老荣的心眼都快堵上了喉咙,他今天这是倒了八辈子霉运了。
他今天怎么遇上这尊大佛,渤海城第一大帮青帮的傅爷。
“傅...傅爷,这都是一场误会啊!您大人有大量...原...”老荣两股战战,把他抢来的钱袋子和皱巴巴的银票掏出,双手捧出蓝底牡丹钱包,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打手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嘴,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傅辰梁抬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侧过身子,看着沈清川。沈清川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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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在商业街的路口左等右等,踌躇徘徊,等了大半天,也没见沈清川回来。
最后还是决定先陪着小姑娘去报案,登记完手续后,劝说小姑娘先回去,不要让家人担心。
庄筱筱也十分担忧而去追贼的贵公子,又担心庒母那边,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去找庒母。
老王在商业街附近找,穿街走巷,也没见到沈清川的影子,心里如同放了一个火炉,焦灼。
沈三少爷留学回来没几天,对渤海城一带地区不熟,要是遇上什么事,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今天偏偏又是他带沈三少爷出来逛逛,透透气,要是沈清川有个三长两短,他怕难以向老爷夫人交代,一大家子都要遭殃。
老王一路走走寻寻,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在一条巷子转角就撞见了,沈清川被一伙人反绑双手在身后,塞进了一辆黑皮四轮老爷车。老王认出了那伙人是青帮的,急的发慌,渤海城大多数人都听过一句老话:宁可得罪阎王,莫要招惹青帮。
老王不敢冲上去救沈三少爷,他急忙跑回沈家,满脸焦灼,一进大门就大喊着:“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被绑架了!!!少爷被绑架了!!!”
沈老爷子正捧着一杯普洱茶,在客厅和布庄陈老板谈生意,一听这话,脑海头一个想法就是,是不是沈逸梵那小子又犯下什么浑事,被人绑了,毕竟家里就数他最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在外面惹事生非。
结果老王的下一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三少爷被青帮的人绑走了。”
他家的三儿被绑了!!!还是被青帮!!沈老爷一下子慌了神,茶杯都打翻了。
要知道这些年来沈家和青帮来往不多,但是青帮和沈家关系还是不错的。以往沈家遇到什么事情,青帮还是会给几分薄面,帮上一把。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把沈家的人绑了去。
“快快,快备车,去青龙庄。”沈老爷子唯一想到的救星,就是青帮的二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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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川双眸被白色的麻布蒙住了,双手也被人用粗糙的麻绳绑住,摩着肌肤刺拉拉的。
因为看不见东西,他被人推着走,走路踉踉跄跄的,路上铺的是鹅卵石。
走了不知道多久,沈清川感觉是在绕圈,头顶的太阳猛烈的很,白玉额头附着一层薄汗。
阿大在心里嘀咕着,少爷怎么让他带着这个小子在院子溜圈呢?这都溜了半个小时了。
要是平时罚人,少爷都是直接吊起来把人鞭笞一顿,要不然就砍手砍脚,手段可没有这么温柔的。
傅辰梁欣赏够了沈清川的狼狈,恶趣味满足够了,就朝着阿大挥了挥手示意。
“走快点。”沈清川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差一点就摔倒,险险稳住身子。
走过木质的长廊,他可以听到有水流的声音。
“再不走快点,就把你扔进鱼池里喂鱼!!!”
咯吱一声,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沈清川被人猛推了一把,他跌入房间地板,跌落在地面上,有些狼狈。
一旦人的视线被屏蔽,听觉反而变得敏锐起来。沈清川听到一声轻笑,侧了侧身,朝着声音的方向,他认得那个声音,是之前的那个青年人。
“别来无恙啊~沈家三少爷”傅辰梁靠在椅背,单手玩着一枚古币铜钱,红酸枝做的三屏椅背雕刻蕉叶,枝蔓做的生机盎然,当然也有些膈人。
“这位先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清川他才回渤海城不久,应该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有一缕阳光从榆木门扉雕花缝隙,落在沈清川的耳鬓边,脸颊一小块肌肤像是檐上初化白雪,一缕黑发沾着薄汗斜斜搭着,有种别致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傅辰梁走上前仔细端详,黑发柔软的青年一手肘撑着地,想要站起来,黑碎发衬的侧面颈脖雪白一片,颈脖线条纤美有一折就断的脆弱感。
想他出国留学喝了几年洋墨水后,长的像彬彬有礼的教书的,完全看不出小的时候,有胆子把人砸破脑袋的那股狠劲。
“沈公子倒是贵人多忘事~”傅辰梁一手抬起沈清川的下巴,声音低哑。
靠近的太近,都可以让沈清川听到他的呼吸声,颈边可以感受到他喷出来灼热的气息。
太近了!沈清川忍不住往身后缩了缩,侧了侧脸。
“这位先生,我想我们之间是存在些舞会...”沈清川语气冷静,躲过伸过来的手,试图摆脱这种让人有些别扭的压迫感。
“嘁嗯~~~”傅辰梁挑了挑眉,发出一声轻笑,修长手指有些不安分地拨弄沈清川的发梢,猛的一扯下蒙住沈清川双眼的白麻布条。
四扇窗用红木制中式鲤鱼图案的窗格,阳光透过窗格,洒落一地,光影斑驳。
沈清川被蒙住双眼好久,一时还没适应回来,忽然的明亮光线刺激眼睛泛起水雾,他眨了眨眼睛。
一张放大的俊脸吓了心头一跳,沈清川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的睫毛长而密,眼角微微上吊看人有些凶,视线再往上一点,左额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隐隐约约藏在刘海下不太明显。
青帮?左额头上有一道小疤痕?沈清川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他穿的那本小说的男主才有标志吗?回想起前两次遇到的那个女孩子,那张清纯可人的脸,再想到这次,沈清川把这些线索一一联系起来,男女主初遇时,女主意外遇到了小偷,女主在追赶时意外撞入男主怀中,男主以为又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女子,出口调戏了一番,女主恼羞的直跺脚,为此两人结下孽缘。
哎哎!!!不会这么倒霉吧,提前遇到男主这个大克星!
“你...你是傅辰梁!?”沈清川惊讶出声,水光潋滟的桃花眸撑的圆圆的,有种小兔子的无辜感。
“怎么?想起来了?”傅辰梁勾唇微笑,欣赏沈清川慌张的神色,完全不像在不夜歌舞厅那副风月老手的样子,酒舞样样精通的游刃有余。
那天晚上他也在不夜歌舞厅,看到沈清川在舞池上展露光彩和花式调酒的那一手。感觉挺新奇的,结果这一打听,原来是留学回来的沈家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