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七字
拥有神魔之体的龙篱没事人一般离开了念雪宫,两个时辰后才回来,彼时容青玄已经收拾妥当,对着镜子正在整理衣袖。
“师尊,你怎么起来了?”一身玄袍的龙篱神清气爽地踏入寝殿,笑盈盈走到容青玄身后。
容青玄回眸打量了神采奕奕的龙篱一眼:“今日是发生什么好事情了,瞧将仙帝陛下高兴的。”
“师尊是在取笑阿篱吗?”龙篱顺手给容青玄理了理袖口,“若师尊也像他们那样仙帝仙帝的叫阿篱,那阿篱便不做这个仙帝了。”
“这是什么话?怎的我一唤你仙帝你就不当了。”容青玄道。
龙篱笑而不答,只瞧着容青玄身上的蓝袍道:“师尊怎的换上了这件衣袍?”
容青玄今日所穿的是他在暮苍山上常穿着的钿袖蓝袍,连日来,他都是穿白袍的,是以龙篱对他忽然换上了这件袍子感到稀奇。
“没什么特殊的,想穿便叫人拿出来换上了。”容青玄一边说一边引着龙篱朝寝殿外走,“你呢,一大早忙着干什么去了?”
龙篱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偏是不肯告诉容青玄:“师尊别问了,一会你便知道了。”
一会儿?不知龙篱口中的一会儿是多久,若是太久,只怕他等不到。
殿外,霜傲天与丹阳子等人正在聊闲天。
见龙篱和容青玄走出来了,霜傲天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碗道:“呦,外甥媳妇,你出来了。”
容青玄默默翻了个白眼:“霜城主也忒爱开玩笑了。”
“本座有在开玩笑吗?”霜傲天一脸奸笑,“你看你日日陪伴着我大外甥,便是晚上也在一处睡,不是我外甥媳妇又是什么?”
丹阳子几人听罢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抠手,一个遮了遮嘴假装在打哈欠。
容青玄面色铁青,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的宗旨回怼道:“霜城主都是快要当老丈人的人了,怎地还是这般喜欢逗弄人呢。”
保持奸诈笑容的霜傲天一愣:“你说什么?老丈人?哪个要当老丈人?”
容青玄看向低头抠手的梦常君:“少城主和梦常君打得火热,怕是好事将近了吧,霜城主,恭喜恭喜。”
霜傲天果然被气了个七窍生烟:“恭喜什么恭喜!谁说飞儿要嫁给他了!”
梦常君一张脸都绿了,苦哈哈地朝容青玄拜了一拜:“容掌门,你便饶了梦常吧,梦常与少城主只是好朋友,平日里指点指点她的衣饰穿着,不敢有那些僭越的想法。”
啧,搞了半天,这梦常君就是霜飞儿的造型师呗!容青玄笑了笑不予置评,始终默默望着天空的丹阳子转过脸来道:“好了,闲话也说过了,换个地方说正事吧。”
“嗯。”龙篱应了一声,“师尊,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去凌霄殿。”
容青玄望着龙篱的眼睛,默默攥紧纳在袖中的手道:“阿篱,师尊想去一趟暮苍山。”
“暮苍山?”龙篱的声音倏地挑高,便是丹阳子也瞟了容青玄一眼。
容青玄勉强保持着镇定与从容,淡定着道:“我是暮苍山的掌门,回去一趟有什么好奇怪?再说了,暮苍山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亲自了结。”
龙篱闻言一顿:“玉无欢?”
容青玄点了下头。
龙篱的表情中有一瞬间的不解与怀疑,却没多问什么,只是嘱咐道:“那师尊记得早点回来,我给师尊准备了惊喜。”
容青玄眼睫闪了闪,轻声道:“好。”
龙篱潇洒转身,带着霜傲天等人离开了念雪宫。
容青玄久久地凝望着龙篱英俊的背影,直至那抹玄色没入远方的晴空再也看不见了,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的眼底有些酸涩,眨眨眼,似有眼泪想渗出。
掌心早已被冷汗打湿,汗涔涔的,要多不舒服便有多不舒服。容青玄轮动了一下手指,回眸看了眼念雪宫,决绝而去。
虽是痛彻心扉,但他还是决定离开。
他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躲到海枯石烂,躲到山崩地裂,躲到再提起往事时,他与龙篱俱已云淡风轻,不再放在心上。
只是,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等到龙篱不再追究仇人是谁的那一天。
一路向南飞行,午时,总算看到了那片粉莹莹的天空。
容青玄径直飞进桃花林,落在老桃树身前,踩着松软的花毯道:“老人家,您可好?”
仍旧团抱着白锦年与钟厌九的桃树枝动了动:“仙师?哎呦呦,老树我掐叶一算,算得今日会碰到喜事,果不其然,竟是见到了老朋友!”
容青玄闻言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落寞非常,老桃树见状道:“仙师为何看着闷闷不乐的?”
“嗯?”容青玄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没想到竟是被老桃树轻而易举地看破了心事,“容某是有些烦心事,不过不打紧的,我今日来是给掌门师兄和钟师弟送九龙珠。”
“九龙珠?”老桃树花枝乱颤,十分激动,“那可是盘龙谷的宝贝!仙师是如何得到的。”
“一位老人家送的。”容青玄不欲过多解释,取出锦盒中的两颗九龙珠半跪在地上,“老人家,在下想用九龙珠将掌门师兄和钟师弟救回来。”
老桃树二话不说收起了树枝。
桃花瓣聚成的花冢近有半人高,容青玄一颗心飞速的乱跳着,双手轻颤地将九龙珠放在了花冢上。
金光灿灿地九龙珠倏地钻入花冢中,刹那间没了行迹,容青玄等了好一会,始终等不到花冢中传出动静,忍不住问:“他二人为何还不回来。”
“莫急,莫急。九龙珠虽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可妖皇大人与小山雀毕竟身亡已久,便是灵力尚存于世只怕想要还原□□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成的。”老桃树道。
容青玄闻言一颗心立刻飞到了嗓子眼:“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个月的时间足矣。”老桃树道。
一个月……他怕是没有办法在南境守一个月,龙篱一旦发现他失踪,第一个找的地方定是暮苍山,再有便是南境和蛇灵山了。
容青玄默了默,红着眼将双手放在桃花冢上,像是抚摸着白锦年与钟厌九的面颊一般温柔道:“掌门师兄,阿九,原谅青玄不能等着你们醒过来,青玄身不由已,需找一避世之地藏起来,需要藏多久青玄也不知道,但青玄相信,只要我们有缘,只要我们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定会再相见的。”
他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一瓣花瓣忽地离开了花冢,轻轻落到容青玄面前。
容青玄慌忙接住那片花瓣,捧在心口,微微一笑。
他们两个一定听到了他的话。
离开南境后,容青玄直奔暮苍山而去。
他将提前写好的信放在斩风剑上,启动剑诀,催动斩风剑飞入兰竹峰,飞到玉无欢的休舍前。
该说的话,容青玄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信里面,可他心中明白,无论他说多少句对不起,都不能挽回对玉无欢的伤害。
他既欠玉无欢的情又欠玉无欢的命,这辈子只怕都还不清……
容青玄对着巍峨苍茫的暮苍山摇了摇头,默默隐去了身形。
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便戴上帷帽,乘着一艘小船随波逐流。
夜晚的时候,船靠岸了。
船家叫醒了熟睡中的容青玄:“客官?客官醒醒吧,云州到了。”
容青玄悠然睁开双眼,迷茫地望了望四周:“云州?船家,我们往云州来了吗?”
“是啊。”船家疑惑道,“莫非客官不是到云州来的?上错了船,赶错了路?”
容青玄顿了顿,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有何对错之分呢?便笑着将一锭银子放在了船家的掌心里,跳上了河岸。
暮色已至,灯火珊阑。
容青玄漫无目的地走在云州不知名的小镇上,心中空空荡荡,仿若自己就是来人世间游荡的,失了心的游魂野鬼。
龙篱此刻应该正在大发雷霆吧,他是否已经带着人杀到了暮苍山,赶去了南境,上天入地,只为将他这个劣迹斑斑满口谎言的师尊找出来。
容青玄想着想着不禁苦笑出来,随手买了两坛子酒,挑了个相对顺眼的客栈走了进去。
客栈里灯光昏暗,静谧无声,给人的感觉很是压抑,容青玄察觉到了这份异样,却不以为然,走到柜台前道:“麻烦给我一间上房。”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见有客人来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抖着手将一块黑漆漆的钥匙牌递给容青玄:“上楼梯,左手第一间。”
容青玄面无表情地接过钥匙,上了楼。
楼上亦诡异的安静着,除了容青玄脚下的“咯吱咯吱”声什么声响都没有,他径直走到房门前,犹豫了一下后将拎着酒坛的手放在木门上,轻轻将房门推开了。
他踏步走进房门,愕然发现,房中竟是有两个人。
他们其中一人一身青黑劲装,耳下颈后生着白毛,看起来颇为古怪。另一人一身暗影浮花的透红玄袍,一动不动地坐在房中的太师椅上,以手支颌,正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
容青玄如遭雷击。
丹阳子?!龙篱?!!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容青玄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丹阳子与龙篱,心口不住地发颤:“阿篱?你、你怎么在这?”
龙篱若一团阴郁的,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他直勾勾地盯着容青玄,不带一丝温度道:“你觉得呢?师尊……”
容青玄“咣”地一声靠在身后的木门上。
木门不堪重负,吱扭吱扭地乱响,容青玄心乱如麻,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与压抑的黑暗中道:“阿篱,你听为师解释……”
龙篱邪魅一笑:“阿篱确实需要师尊一个解释,阿篱也很想知道,本该在念雪宫与阿篱谈心说话的师尊为什么出现在了云州,出现在了这个小镇上,出现在了这个客栈里。师尊……”
龙篱站了起来:“你不是说去和玉师伯谈解除婚约么?为何玉师伯说压根没有见到你呢?还是师尊想出了一招缓兵之计,先主动献吻迷了阿篱的神智,再以退为进谎称要到暮苍山与玉师伯解除婚事,继而找个地方藏起来,待确定龙篱找不到师尊的下落后联系玉师伯,好与玉师伯双宿双飞……”
龙篱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是不是这样啊,我的好师尊?”
容青玄面无人色。
龙篱冷笑着抖了抖肩,背起手,缓步逼近容青玄,容青玄退无可退,讷讷道:“阿篱,你冷静一点。”
龙篱始终在冷笑,乌眸之下一片阴翳,杀气毕现,容青玄隐隐皱了眉,掐算着自己有几分从龙篱手上逃出的胜算,然而不等他想清楚,龙篱便伸出手来钳住了他的下颚。
“师尊……”龙篱目光幽冷地觑着容青玄,“你说话啊,你说……你为什么要骗阿篱,为什么要跑!你想跑到哪去,你想找谁!”
“阿篱……”容青玄一张脸惨白得吓人,他攥住龙篱青筋迸现的手腕,无助道,“我没有要见谁,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龙篱将容青玄掼到门板上,“说啊!你说啊!”
整座客栈都回荡着龙篱的怒吼,容青玄忍不住别过了脸,目光不经意间自客栈掌柜的面上扫过,惊讶地发现客栈掌柜的面色竟是青黑的。
那是一个死人……
得不到容青玄回应的龙篱愈发愤怒,扯住容青玄的衣领将他拖入房中,用力丢在了床上。
容青玄被硬绷绷的床板撞得眼冒金星,欲御灵抵抗,不成想竟是被一条黑色藤蔓捆住了双手。
那藤蔓上蓄满了龙篱的灵力,任容青玄如何挣扎也挣扎不过,龙篱居高临下地盯着容青玄,从容不迫地解开了腰封,冲着一直默默站在黑暗之中,略带忧愁地望着容青玄的丹阳子道:“有劳圣父到外间休息,并传话给凉卿,本座今日不回去了。”
丹阳子蹙了蹙眉,侧眸看了不断不断挣扎地容青玄一眼:“龙篱……”
“出去!”龙篱厉声道,“一会无论听到了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
丹阳子立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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