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柚
他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云清辞睡的很沉,对此毫无所觉。
天将亮时,李瀛离开了别院。
云清辞依旧睡的很沉。
日上三竿,银喜和金欢一起来到了床前,两人悄声低语:“君后今日,怎么睡的这般沉?”
“照往常看应该醒了。”
“这都午饭时间了。”金欢神色迟疑,道:“叫叫?”
两个近侍一同上前,轻轻拉开了床帏:“君后,君后?”
云清辞一动不动。
银喜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和金欢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伸手去摇云清辞,云清辞由侧躺转为了平躺,手臂软软垂落床榻,依旧一动不动。
银喜的脸已经白的不能再白。
金欢强作镇定,慢慢探了探他的呼吸。
“有,有,应该就是睡着了。”
银喜眼睛通红:“那,那我们,再等等。”
外头传来温和的声音,是云清冀:“阿辞怎么还未起?”
金欢面皮抽了一下,几步跑了出去,道:“君后,可能昨日太累,还在睡着。”
云清冀瞳孔微眯,察觉他神色不对,脸色倏地一沉:“发生了什么事?”
金欢噗通跪了下去。
身后侍卫将轮椅抬过门槛儿,云清冀快速滑到床榻,伸手摸了一下云清辞的脉搏。
一切正常,但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不要声张,再等等。”他嘱咐:“可能只是太累了,如果晚上还不醒,再去通知相府和陛下。”
云清辞此刻的体验十分新奇,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在梦里回到过去,看到自己的尸体,还能看到皇陵外的景色。
他随着李瀛一起上了马车,从他左边换到右边,再从右边换到左边,然后挤到了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李瀛毫无所动。
他正常下车,正常回宫,回的不是江山殿,而是朝阳宫。
柳自如比记忆中老了很多,看到李瀛依旧十分殷切,跟在他身边汇报着朝中事务。
李瀛淡淡点头,提着那盏琉璃灯,一路走了进去,然后把灯放在桌案,随口道:“把太子叫来。”
太子李恒。
云清辞坐在桌案上观察这个已过弱冠的孩子,推测出现在的李瀛应该在三十七八上下,他似乎很怕李瀛,回话的时候十分谨慎。
云清辞坐了一会儿,惺惺地转出去,打量着自己的故居。
朝阳宫的摆设依旧是他生前的模样,连古董玉器的位置都完全没有改变,最让云清辞惊讶的是,玉器上方雕刻的纹路间,也是洁净如新,前世的他不爱这些,放着几乎没有打理过,宫女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随手擦过,他记得这些雕纹缝隙有藏着些青灰。
好啊,不愧服侍李瀛的人,就是比他宫里的仔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当天晚上,他就看到李瀛亲自拿了一块抹布,开始仔细擦拭朝阳宫的桌椅与物件,他打理的很慢,也很仔细,柳自如站在门口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早些休息吧。”
“退下。”
柳自如不敢多言,行礼后退出门,细心地将门掩上。
云清辞便蹲在椅子上,看着他不知疲倦地打扫了小半夜。
光是打扫当然用不了那么久,主要是他时不时会站定发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好了。”云清辞开口,道:“睡觉吧,报晓鼓都要响了。”
话落之后没多久,李瀛便放下了帕子,抬步行入了屏风后。
他没有睡,而是命人打了热水,宽衣进浴桶的时候,云清辞才发现,不只是手臂,他的腿上也有被削去的疤痕。
很显然,他饲喂那条蛇,已经不是一朝一夕。
云清辞来到桶边,望着他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想起梦中与现实中的一切,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不是滋味。
李瀛坐在浴桶里,也一直在望着那盏灯,目光中带着沉沉的绝望与无助。
他的眼睛逐渐湿润,同样消瘦的手指忽地没入水里,捧起来重重泼在了脸上。
他闭上眼睛,后脖抵在桶边,然后朝后仰去。
像叹息,又像呼唤:“阿辞……”
他看不到,云清辞立在他身后,掌心虚虚覆住了他的眼睛。
“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今天累累的,呜。
李皇:……
默默抱住自家老婆·jpg
第48章
李瀛沐浴没有人伺候。
其实自打他当年把云清辞撵出去,再重新接回来之后,就不怎么让人伺候了。
但如这般,下人们搬入木桶与热水之后,便放他独自一人静坐,以及整个朝阳宫内,甚至连一个婢女太监都没有的情况,却是没有。
所有人都被关在了门外,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人。
一片寂静。
搭在木桶上的手臂是大片的疤痕,每一块都触目惊心,云清辞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李瀛的身体。
“你何苦呢……人死又不能复生。”他再次开口,掌心缓缓从李瀛的眼睛上移开,心里的那股不是滋味越来越重。
他知道李瀛爱过他,哪怕他曾经否认过那些爱意,给李瀛打上无数个卑鄙无耻下流的标签,也还是挡不住他爱过他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李瀛爱的不如他深,所以他懊恼,后悔,憎恨。
早知道,就不爱他了。
云清辞是一个渴望付出也能获得同等回报的人,得不到他会不甘心,得到了他会满足,但一不小心,回报大于了他的付出,他又会觉得惶恐不安。
扪心自问,如果李瀛走了,云清辞不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当然最重要的是,人死了,一个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知道,他不会明白自己为他做的这一切,云清辞最怕自我感动,他若是为李瀛做了什么,是一定要闹的人尽皆知,最重要的是,一定得让李瀛知道。
如果明知他再也不可能知道,他绝对不会去做。
就像他割腕是为了让李瀛心疼,扮演温柔小意是为了让他喜欢。
而李瀛身上的伤,几乎可以说是凌迟了。
自己凌迟自己,去等一盏几乎不可能红的灯,这样无尽的折磨,云清辞几乎不敢想象那种痛苦。
除此之外,李瀛的背上还有一些刀伤,以及被利箭贯穿的伤痕,应是这几年去征伐北宸留下的。
云清辞拿手背揉了一下眼睛,伸手去探了一下水温,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感觉不到。
“水该冷了,你快出来。”
这句话说完后的一刻钟,李瀛才终于从浴桶里起身。水珠滑过遍体鳞伤的身躯,他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擦干,薄薄单衣将身躯完全裹住。
云清辞忽然不敢去看他身上的伤。
他连眨了几下眼睛,看到李瀛提着他那盏宝贝灯,走向床榻。
“你可算知道要睡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真不要……”
他想说,你真不要命了是不是。
又想起来,李瀛的确是不要命了。
李瀛上了床榻,云清辞把自己抛上去,与他面对面躺着,看到他消瘦的手指伸入枕下,摸出了一枚青玉素簪,将那圆润的尖部抵在了胸口。
他沉沉闭上了眼睛。
云清辞认出来,那是他自戕时戴的簪子。
他看着李瀛睡去,渐渐放下了心。
他是睡不着了,于是便盯着李瀛发呆。他真的瘦了很多,可轮廓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灰白的长发让他像是染了风霜,云清辞朝他凑近了一些,小声道:“李瀛。”
“李瀛……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宁愿怨你恨你,也不想心疼你,你知不知道。
半夜,李瀛被噩梦惊醒,他漆黑的眸子缓缓张开,惨白的脸隐隐泛出一抹青色。
他低吟了一声,痛苦地握紧了素簪,然后翻身,拿手臂挡住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又在枕上来回地翻身,抱着头蜷缩了起来。
接下来,是让人窒息的静。
他终于满身冷汗地沉沉睡去。
云清辞希望今日无朝,可以让他多睡一会儿,他以前也经常会这样期待,那是因为他希望李瀛可以多陪陪他。
现在,他只希望,李瀛能好好睡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天未亮,外面便传来动静:“陛下,该上朝了。”
李瀛瞬间便醒了。
下人鱼贯而入,李瀛自己洗了脸,自己梳了发,又自己穿上了龙袍,挂上玉勾,柳自如近身帮他调整了一下,宫人则跪地帮他整理下摆。
一切妥当,翘头龙靴行出朝阳宫。
云清辞陪他坐上銮驾,提醒他:“你还没吃东西。”
他去喊柳自如:“你为何他不提醒他用膳?”
无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