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柚
“但爹不希望,你因为一时心软,害了自己一辈子。”
云清辞点了点头。
云相看了他一阵,忽然又怀念起当年那个与他针锋相对的孩子,他不乖巧,也不懂事,他偏激跋扈,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对谁都可以恶语相向。
他曾经刺痛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那样的云清辞,一身盔甲与倒刺,永远都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于是全家都可以硬下心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折腾。
倒不如保持那样……如今这般柔软的乖顺的模样,反而无端叫人揪心。
云相抬手,缓缓按了一下幼子的脑袋。
云清辞到了相府,又被父亲拉着苦口婆心说了一堆,筋疲力尽地回到小院,便直接将自己抛在了床上。
他回忆曾经,心里只有李瀛一个的时候,只需要在乎李瀛一个人,不需要纠结也不需要维持平衡,反正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遇到李瀛都得靠边儿站。
但现在,他必须重新审视这段感情,不能一切都向李瀛看。
家人和爱人,真的好难权衡。
到底哪个更重要,应该去在意哪一个,云清辞从未做过这样的选题,他满心茫然,根本无从下手。
“李瀛……”他不满地嘟囔:“为什么不留我,让我做恶人。”
小院的卧室很久没有住人,熏香味道很淡,可云清辞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沉香。
真行,张嘴留人难为死他,人一回家他倒是跟着来了,到底也是天子之尊,非要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也不怕失了身份。
云清辞眼珠一转,继续嘟囔:“怎么办嘞,阿瀛离开我就不行,可爹爹又不许我跟他好……”
“把手指割下来送给阿瀛,可以让他不疼么?”
他一本正经地爬起来,从桌案下的抽屉摸出了一把小刀,手腕立刻被一只苍瘦的手抓住。
云清辞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仰起脸道:“呀。”
“……别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骗你的。
李皇:……哦。
第55章
李瀛夺下他手里的刀,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也许是跟来的匆忙,他用膳时披散的长发被一根玉簪松松挽着,瓷白的耳朵被遮去一半,外袍一如既往的玄黑色,虽在领口袖口等处绣了些暗纹,可看上去还是过于素了。
这身装扮让云清辞一瞬间回到了当年两人独处的时候,那时的李瀛在他面前也总是如此随性,只是后来随着宫妃进宫,他这副模样便很少见了。
再常见他,就是一袭玄色龙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冠服端严,高傲尊贵,仿佛无人能够亲近。
李瀛生的很有古韵,是那种悠远的古韵。如果把他的皮肤比作纯色的宣纸,那浓眉与深睫绝对是上好的墨勾勒出来的风景,像浓秋里被重黛色点缀的山,不是一眼惊艳,却足够特色,能够轻而易举地刻在人的心里。
云清辞喜欢他。
喜欢他的时候,就看他哪里都是好的。
就连那苍白的唇,也像是在吸引着他去点上颜色。
云清辞眼睛一眨不眨,问他:“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是干什么?”
“……”李瀛只好道:“我跟着你来的。”
“你为何要跟着我?”
几息后,云清辞扯了他一下,催促:“说啊。”
“因为,想多看看你。”
云清辞勉强满意,又板着脸道:“刚才我爹去接我,你明明可以留我的。”
“我答应了他。”
“你反悔啊。”云清辞说:“你答应了也可以反悔的,你是皇帝,他又不敢说你什么。”
云清辞,希望他反悔。
李瀛垂眸,拉住衣角的那只手洁白如玉,他下意识伸手,云清辞立刻主动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然后顺势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拉到了床边坐下。
李瀛意识到他有话要说。
“我爹希望我坚持跟你和离。”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李瀛颌首,云清辞皱了皱眉,道:“他跟我说自古帝王多薄幸,让我自己考虑清楚。”
李瀛抬眼望他,眼如点漆。
云清辞见他终于正视这件事,坦然道:“我觉得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而且我爹,肯定都是为了我好的。”
李瀛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挽留云清辞,云清辞看到了他太多秘密,也许他如今是在感动,可保不齐有朝一日,他想起前世那个丑陋的李瀛,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抛弃。
云清辞又扯了他一下,道:“你说话啊。”
“老师,自然不会害你。”
“那你呢?”云清辞说:“你会害我么?”
“不会。”李瀛答的很快:“我不会害你。”
云清辞嘴角上扬,又悄悄按下,道:“可是我爹现在催的那么紧,他特别担心我进宫再受委屈,这都怪你。”
李瀛握紧了他的手,道:“对不起。”
“他就是担心你欺负我,再把我甩下床什么的。”
云清辞故意说,观察着他的神情,李瀛呼吸沉重,哑声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云清辞把脚收到床上,道:“我给你下药,逼着你那什么,你发脾气,情理之中。”
“……”李瀛好艰难才找到声音:“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云清辞用力说:“要是我没兴趣的时候,你逼迫我,我也一定会发脾气的。”
李瀛抿唇,眼珠湿润。
这是怎样一个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表情啊。
云清辞心里高兴坏了,他把手抽回来,用脚蹬着李瀛,道:“你别光看我,出个主意,下回父亲再拿你伤我的事情说,我怎么帮你说话?”
“不必多说,本就是我的错。”
云清辞的脚从他腿一路往上,停在胸前,脚趾左右摆动,问:“你哪儿错了?”
李瀛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脚,黑色外袍交领已被那脚拨得松散,露出苍白的皮肤与锁骨,云清辞抬高下巴去看,只见天子极煞风景地抬手,将领口重新拉拢。
云清辞重重在他胸口踹了一脚。
李瀛拉领口只是随手,并未留意到他的不悦,他顺从地开口:“那本是分内之事,我不该因此生气。”
“你好无趣。”云清辞把脚缩了回来,随手把自己的夜明珠抱起,道:“离我远点。”
黑布袋打开一个口子,夜明珠的光辉流泻而出,照在他精致无暇的脸上,李瀛安静地挪远了一些,疼痛顿如附骨之疽席卷而来。
他看着云清辞,后者正捧着明珠来回把玩,沐浴着明珠的光辉,神色慵懒而散漫,像无辜稚子,又像为恶而不自知的妖孽。
“盯着我干什么?”云清辞说:“你要没事儿就回宫去吧,我也快睡了。”
李瀛站了起来,须臾道:“好。”
半刻钟后。
云清辞忽然拿夜明珠朝室内的暗处砸去,一只手接住明珠,明珠也瞬间照亮了角落人的全身。
“让你回宫没让你躲起来,当我傻啊。”
李瀛走出来,看向他:“我刚才出门了,你怎么知道……”
“你闻闻你自己身上。”云清辞道:“你这是把香灰倒身上了是吗?”
李瀛身上的味道他的确熟悉,但云清辞没有习武,五感远没有那么敏锐,这次能一下子把李瀛揪出来,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变浓了。
李瀛一言不发地把明珠送回了他面前,云清辞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接回来放进黑布兜里,直接往里面挪了挪,道:“坐下。”
李瀛依言坐下。
云清辞又说:“躺下。”
李瀛看他,被踢了一脚,这才沉默地躺下。
刚躺好,云清辞就一把拉过了他的手臂,直接靠了过来,他皱了下鼻子,道:“谁给你熏的衣裳,下回可以淡一些,以前那样就好。”
衣裳自然是他自己熏的。
云清辞走后,喂下去的那两口吃的皆又吐了出来。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像是腐烂的尸体的臭味。他看出了云清辞的心软,可身上时不时浮现出来的味道却让他有些退缩,他一边担心云清辞因为这股味道恶语相向,一边不受控制地追了过来。
他疯狂地渴望着回到曾经,却又不得不频繁地告诉自己,不要过于奢望。
于是他精心将自己打理妥当,甚至为了掩饰这份精心,而故意做出了很随性的装扮。
云清辞没有发现这份精心,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味道过于浓郁,虽然也很好闻,但还是以前更好闻一些。
他趴在李瀛怀里闭上了眼睛,后者缓缓抬手,拨开长发,看了一眼他额头的伤。
几个月过去,那里伤痂已褪,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白痕,不仔细看,几乎不会注意。
李瀛指间捻着他的发丝,平复着呼吸。
他伤害了云清辞,他怎么能,伤害云清辞呢?
“看什么看。”云清辞终于不高兴,他一把将李瀛的手拉下来,道:“嫌弃我啊?”
“没有。”
“你怎么想我才不管。”云清辞说:“跟你说个正事,既然现在父亲一心想要我们和离,而你又不想跟我和离,要不就先这样拖着,等我想办法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