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沉沉
这让阮亦舟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有了一丝诧异的感动。
“冒犯谈不上。”片刻后，陆知源开了口，“签约前大家都是平等的个体，提要求是很正常的。”
他最后敲了几个字，然后顿了顿，声音温和，“不过，我确实需要和公司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希望你能理解。”
“应该的。”阮亦舟颔首，冲对方笑了一笑，站起了身。
刚刚谈话期间，他的神色一直是平静镇定中带着些许紧绷的，眼下这一笑，让他原本就漂亮精致的面孔顿时增了几分生动活泼的颜色。
陆知源微微愣了一愣，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很快礼貌克制地收回了视线，跟着他站起了身。
“那么，改日见。”
“改日见。”
阮亦舟让他先行，看着从配饰到西装都整洁得一丝不苟的人离开他的视线，上了门口等候的黑车。
少顷，他嗅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苦茶香，那是对方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还挺衬他。
阮亦舟这么想着，也起身离开了咖啡厅，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
阮亦舟并没有很快收到天澜那边的回复。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也并没有将希望全权寄托在那里，而是又去了闻耀几趟，一无所获之后，他便没有再坚持，而是转而继续向律师咨询起了违约金的问题。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经过了并不算太轻松的等待之后，事情总算是有了进展。
这份进展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跟华云的代言合作，终于官了宣。
这次官宣，可以说是华云史上最戏剧化的一次官宣。
作为一个已经有了一大批忠实粉丝的品牌，这是第一次，华云在官宣新产品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产品本身的内容上，而是在代言人身上。
“救命……瓜居然是真的，是谁被low死了，是我，太失望了太失望了，这是谁拍脑袋找的代言人啊”
“……公司不知道这人的瓜吗，我还以为现在才官宣是换人了，没必要啊，又不是全娱乐圈就他一个代言人可以找了，还是他们给得太多了？”
“阮亦舟这资源真是绝了啊，就这还一门心思解约，闻耀错付勒”
一溜热评刷下去，华云管控账号的负责人急得团团转，直接就去找了顶头上司欧阳岚：“岚姐，你看这……要不要跟闻耀那边交接一下，让他们把舆论压一压？”
“我打个电话。”
欧阳岚姣好的面容镇定，沉吟了几秒，就拨了个号码。
不是闻耀那边的，却是另一个备注为w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忽视了那头背景音的纸醉金迷，开了口： “官博看到了吗？”
电话那头，温释温和里带着几分柔的声音平静地响了起来：“看到了，不用管。”
欧阳岚一愣：“不用管？”
“华总说的。”温释看了眼把手放在他腰上，正挑着一双桃花眼笑着看他的男人，顿了顿，“按照原来的计划走就好，不用找闻耀，现在挂着的黑热搜就是他们买的。”
欧阳岚恍然，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华垣微微使了几分力，漂亮温软的男孩子就跌坐回了他的怀里。
感受到脊背上温热的游移，温释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对方落下亲吻前小声开了口：
“华总，你确定不用管么，这可是这季度的主打。”
华垣的手停了停，看着面前漂亮的眼睛，少顷，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一天天地替你男人的钱操那么多心。”他捏了捏对方的鼻子，然后顿了顿，“我已经看了广告片的成品。”
温释一愣。
“铺开的流言也好，黑热搜也罢，闻耀敢冒着和我们撕破脸的风险干这种小动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小舟留下。”华垣漫不经心地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金钱和精力，留下一个换做往常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艺人？”
“千金易得，美人难求啊……”
华垣低低地笑了一声，看着面前人一瞬间恍然的神情，亲了亲对方的眼睫，然后站起了身。
“今天你生日，给你订了生日宴，一会儿一边吃我们一边看热闹，不着急。”
*
晚上六点。
距离华云的代言人官宣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热搜广场上仍然热热闹闹，丝毫没有要休息片刻去吃晚饭的意思。
这样大的动静也得归功于最近风平浪静的娱乐圈，难得出了件称得上瓜的事情，人们便开始乐此不疲。
华云官博释出新的宣传片的时候，广场上的讨论已经从“闻耀到底给了多少”快进到了“阮亦舟究竟是为什么值得闻耀给这么多”。
阮亦舟以前有过的选秀经历再次惨遭鞭尸，看完了营销号发的他唱跳拉垮眼神飘忽的练习视频，众人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
闻耀连着华云一起瞎了。
路人吃瓜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他们点开了华云最新发布的广告片。
第一秒，他们看到的，是一双漂亮而澄澈、眼睫还在微微发颤的眼睛。
*
阮亦舟裹着外套，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走到了楼下的便利店门口。
便利店的门受到感应应声而开，发出了一声机械而沉闷的欢迎光临，他拿了一盒自热米饭和一瓶矿泉水，慢悠悠地晃到前台结账，就看到收银员小姑娘正对着电脑屏幕出神。
只掠过屏幕一眼，他就严谨果断地把口罩往上一拉，帽子往下一扣——
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只有一双眼睛的城市怪人。
少顷，小姑娘才回过了神，赶紧站起了身。
“不好意思啊。”她红着脸接过阮亦舟的东西，给他一样一样地扫码，“我刚在看东西，没注意。”
“没事。”阮亦舟很体贴，然后没忍住，还是佯装不经意地开了口，“看这么入神，你觉得好看么？”
“好看啊。”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个广告啦。我喜欢香水来着，就想看看一直买的牌子新出了什么产品。”
她顿了顿，还是小声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广告片出的质量都那么高，还有点出乎我意料。”
有一句话她没说。
她也是之前质疑过代言人的一员，只是她没有其他人那么激烈的情绪。
尽管如此，她点进去的那个刹那，还是被彻底惊艳了一把。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感受。
就在她看的工夫，播放量就在飞速上涨，这是因为不少人自来水的功劳，正在有越来越多的人点进这个视频，观看这短短几十秒的短片。
“就是我有点没看懂。”她把东西装进塑料袋里，递给了阮亦舟，“哎，不耽误你时间了，喏，你的东西，一共17。”
“好。”阮亦舟扫码付了钱，顿了顿，开了口，“其实吧，还是挺好懂的。”
“诶？”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你往前拉，拉到开头。”阮亦舟道。
小姑娘不自觉地往前拉，拉到了进度条开头。重新看到了第一眼就看得让她有些心颤的眼睛。
然后，视角推进，像是进入了这双眼睛一样，很快，就是在光影变幻的白天黑夜之间疯狂变幻的城市。
“这代表的是一个模拟的未来世界。”阮亦舟平心静气地跟她解释，“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科技产品、空中交错的金属缆车还有各种各样鲜艳漂亮的植物。
为什么这么鲜艳呢，因为在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模拟未来，人工代替了天然，植物没有花开花谢，动物没有生老病死，就连太阳，也是可以被制造的。”
“那样岂不是很可怕。”小姑娘听得入了神，再看屏幕上繁复华丽的画面，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本来还想说，感觉公司花钱了来着。”
“是啊。”阮亦舟笑了笑，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养在玻璃罩里的娇艳欲滴的玫瑰，顿了顿，“一切数据化、人造化的尽头就是对自然和本真的追求。所以，人类囚禁了世界上最后一朵玫瑰。”
这朵玫瑰生在旷野，长在石缝，周遭都是预谋和计划的铺陈，唯独它，是一颗因为上古遗落的种子而产生的奇迹般的意外。
第一次听纪玉说这部片子的概念的时候，阮亦舟脑子里只有一个词，那就是荒诞。
然后他发现，也许荒诞之下，才能产生极致疯狂的美。
“你知道什么样的自由最可贵吗？”纪玉道，“被禁锢的时候看到的自由最可贵。”
他是玫瑰的意识，玫瑰的本体被锁在玻璃罩里，只有意识在穿越光影迷离的城市，经过风霜雨雪，想要打破世界对他的禁锢，回到旷野他的家。
便利店的电脑屏幕上，长相漂亮得甚至称得上艳丽的人身上却是一身的素色，他自由地穿梭在人群，对着每一个欣赏他的人露出乖顺又迷离的笑容，但是在黑暗寂静的深夜里，他却总是在奔跑，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跑，尽管那已经不是它曾经见过的那个太阳。
小姑娘已经完全进入了情景，甚至一把抓住了阮亦舟的手，他愣了愣，随即失笑。
这么认真，一会儿看到结尾，小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果不其然，看到最后，青年终于跑到生他养他的旷野尽头，却触到一手冰凉的玻璃的时候，小姑娘“啊”了一声，看着漆黑的屏幕，终于咬了咬唇，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她开了口：“好可怜啊……”
“是有点。”阮亦舟笑了笑，“因为它只是一朵玫瑰。”
“人在世界之下也是很渺小的吧。”小姑娘反驳，“如果真的有一天，这个世界要控制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或者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回家，难道我们可以反抗吗？”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她因为一个视频，耽误了面前的人太久的时间。
“呃……那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的分享。”
“没事。”阮亦舟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过了身，轻飘飘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呢？”
话音落下，小姑娘愣了愣，才反应了过来，对方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我们可以反抗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面前人好听的嗓子像是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就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和自信。
愣怔的同时，她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低下头去收拾收银台，一面心不在焉地想刚刚的对话，一面将东西归回原位，一直到无意间抬起头看见屏幕，她才僵在了原地，发现了究竟哪里不对劲。
靠在收银台前跟她搭话的青年，好像，有着一双和屏幕里漂亮得格外相似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它只是一朵没手没脚的可怜小玫瑰，我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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