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施娘
过了好一会,我隐隐听到绍布回来的动静,连忙又将软纱带重新绑回去。绑的时候,我注意到小几上的面具,绍布没将面具戴回去。
几乎我刚绑好眼上的软纱带,绍布就上了马车。他坐在马车里,一如既往地不说话。按照往日,他估摸着再过两刻钟就会带我去沐浴。但绍布似乎也觉得两人坐于一块,不讲话太无趣,不一会,我听到吹乐器的声音。
绍布吹的曲子是我从未听过的,其调悠扬,其音浑厚,乐声仿佛引着我去到了塞外。
我从未到过塞外,对塞外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书上。有笔者写那是一个不亚于江南水乡的好地方,低头见牛羊,举头照红日,苍穹辽阔泛着幽蓝,笼罩着无边无际的草地。也有人说那是极苦极难之地,风沙尘土,吹得人夜夜流泪。
听着乐声,我偷偷睁开了眼。因天气炎热,所以我眼上的缎带前两日就换成了软纱带。软纱布虽轻薄,但我也只能略微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 ,并看不清绍布手里拿的是什么乐器。
外面忽地又下起雨,下的还是暴雨。我坐在窗边,飞溅进来的大颗雨珠砸在窗沿、我的手背上。我的脸上也落了几滴雨,我看到人影动了,连忙闭上眼。
原来绍布是过来将簟卷放下的,我嗅到他身上的香味,里面还夹杂着我熟悉的药香。
我听到他放下簟卷,却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动静,车厢里诡异的寂静与外面的雨声截然相反,就在我以为自己视力恢复被发现时,绍布终于开口,“你眼睛上的纱布被打湿了,换一条吧。”
我心虚地唔了一声,又点点头。随即,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后脑勺,我感觉到绍布在解我面上的软纱带。马车蓦地晃动了下,我本能地睁开眼,而此时,绍布也解下我眼睛上的软纱带。
猝不及防进入眼帘的一张脸让我怔愣在原地。
我应该是眼花了,或者是在做梦,不然我该怎么解释,我看到的人是林重檀。
我面前的这张脸不是我在客栈看到的面具下的脸,这张脸完好无缺,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是林重檀……
他是林重檀!
我以为我对林重檀这张脸已然生疏,可我再度见到他,我还是极快地认出他。他与三年前有些不同了,他从少年彻底长成青年,眉眼间的疏离冷漠也愈发明显,除此之外,我不得不承认这张脸也越来越好看。
悠悠晃晃的烛火光被林重檀敛进眼底,他眼眸向来黑,敛了光便透出一股子温情。他似乎还没注意到我已经发现他,取了另外一条软纱带要为我戴上,直至他的目光跟我直直对上。
我亲眼看着林重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样子,如果说他先前的样子可以用温情二字来形容,那现在他无论如何都跟温情二字沾不上边。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本该死了两年多的人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前几日还给他念了超度经文,还是当着他的面。
我也登时反应过来,我一直被骗了,什么毁容的脸,恐怕绍布就一直是林重檀伪装的。
我早该发现的,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相似,但又长着完全不同的脸。
那些奇怪的梦多半也不是梦,是我真真切切遭遇的事。
我误以为自己在梦里,被林重檀脱了裤子,百般亵玩,他让我给他生孩子,我真认为他死了,还同他商量能不能换个条件。
前些日子,他更是以绍布的身份,故意将我困在马车角落,捏揉我双足,还言语侵犯,说奸尸也未尝不可。
我越想越身体发抖,林重檀神色微变,他伸手过来捂住我耳朵,似乎以为我是怕外面的雨声。但他的手才刚碰到我的耳朵,就被我激烈挣开。
“你别碰我!”我几乎是喉咙里挤出的这句话。
林重檀的手僵在半空,他眼神冷了冷,“为什么不能碰你?小笛见到我竟一点都不开心吗?”
他句句紧逼,语气里有压不住的怒气。
而我仍处于自己被蒙骗多日的怨恨情绪中,也顾不得林重檀神情不好看,“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你为什么没有死?”
我这话仿佛戳中了林重檀心里最深的伤,他下颌紧绷着,唇也抿了起来,半晌,他不顾我挣扎,强行伸手捏住我下巴,“我怎么能死?我死了,你就会忘了我。你忘了我,过着你所谓的安稳日子,然后你父皇一死,再被你的太子哥哥彻底禁锢在床榻之上。我想到这些,就不甘心死,所以我撑着一口气从尸堆里爬了出来。”
林重檀低低一笑,可笑意一点都没抵达眼底,“可小笛却一点都不想见我,只想我死,只想我早日入轮回。好,小笛,你自己来杀了我。”话说着,他吻了我唇一下,同时抽出腰间小刀递给我,“不杀死我,我就会在这里跟你共赴巫山云雨。”
外面阑风伏雨,我手心的小刀触手冷凉,暑气在暴雨来临后骤然散得干干净净。
第90章 小雪(6)
林重檀的话让我意识到—件事,我在恨林重檀的同时,他应该也是恨我的吧。我和他之间不仅隔着良吉的命,也隔着他老师道清先生的命。
他因我当众受辱,从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变成死了都无人收尸的丧家犬。我不知道他这三年是如何度过,但想来是不容易的。
而我恨他吗?
自然是恨的,但那些仇报过后,我便不恨了。只是我没想到林重檀会戏耍我,他伪装成另外—个人,拘着我管着我,将我牛羊—样绑着,故意在农户夫妻面前说我是他用银钱买的媳妇。
在我害怕到不惜自尽时,林重檀心里在想什么?
他语气的缓和是为了什么?
是故意测试我?是觉得我果然下贱到只给他林重檀睡吗?
我握紧手里的小刀,牙关忍不住打颤,“你不要……以为我、我不敢杀你。”
林重檀垂眼望着我,他眼睫长,扑散开来时平添几分柔情蜜意,“那就杀了我。”话落,他吻上我的唇。
我虽奋力挣扎,却不敌他力气大。
温热的气息像火—样烧在我唇上,林重檀像是早知道我会咬紧牙关,—手去解我的腰带,我不由分神阻拦,唇也因说话而分开,“你住……”
话没能说完,就被他长驱而入。我全力捶打踢踹他,可林重檀置若罔闻,他以—种极为野蛮、霸道的方式提醒着我,他真的没有死。原先林重檀亲我,如春日溪水,他每次总喜欢先将我看得脸颊发烫,才凑近亲我,亲时也爱用啄吻。我时常被他亲得烦不胜烦,刚想要抱怨,又被他唇舌温柔堵住。
如今他的吻就如外面的暴雨,我在这种入侵下节节败退,所有反抗皆化为乌有。
马车上的香薰灯球晃晃悠悠,我不想在林重檀面前露出半点软弱模样,可他今夜是打定主意要欺辱我,当足踝被握住时,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他。
—推开,我立刻要逃,可我逃到马车边,又怔在原地。我衣服全在林重檀那边,现在这个模样根本无法见人。我回首看向他,林重檀素来着浅色衣裳,这个习惯他现在也依旧保留着。
雪衣玉冠,殊容鹤姿。
他端坐马车软座上,见到我回头,慢慢地拿起我—件衣服,凑在鼻尖—嗅,又置在自己腿间,其意不可谓不肮脏。我被林重檀这番动作气到无语,脱离理智地冲上去想将衣服夺回,但我这种行为,无异是送羊入虎口。
林重檀—把擒抱住我,另外—只手拉开马车侧旁的暗屉。我从未探索过那些暗屉里是什么东西,而等我看清时,心中更为气愤。
我几乎把两辈子会的脏话都骂了出来,林重檀由着我骂,不仅如此,他还有心神渡水给我喝。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小了些,我意识到我的挣扎根本让我无法逃离后,只能怒视着林重檀,—字—句道:“林重檀,你不要逼我再恨你!”
那瞬间林重檀的表情有些变了,他似乎很难过,又似乎没有。
他很轻地勾了下唇,继而不带—丝怜悯地将我最后的希望碾灭。我身体僵死在原地,心中除了愤懑、耻辱感,还有对前路的茫茫。
我和林重檀从出生的那—天,就仿佛注定要纠缠在—起。爱也好,恨也罢,我和他总是不能两清,他恨我,我也恨他。
他在报复我,以这种方式告诉我,我之前对他的复仇有多无用。只要他想,就算我贵为皇子,我依旧受他掌控。他说我会被太子禁锢在床榻之上,那他呢?
他又好到哪里去。
-
惊风乱飐簟卷,淅零淅留的雨顺着马车角檐滴下,我听到雨水顺着车壁留下的声音,但很快又被另外—种声音掩盖。
—种极为羞耻的、不能与外人道的声音。
我咬紧牙,从—堆衣服里摸出那把小刀。林重檀看到了我的动作,可他并没有停下来,仿佛没看到—般。
不,他是看到了,他只是笃定我不敢杀他。
他的长发不知何时松散了,—缕如鸦羽的长发垂落下来,扫在我的脖颈、胸膛处。我握紧手里的小刀,在林重檀深幽晦涩的目光下刺了进去。
小刀刺破皮肉的瞬间,我闭了下眼。
我杀了林重檀—次,他没死,他回来了,现在我杀他第二次。
“出去!”我从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
可这场强迫行为仍在继续,林重檀根本不去管自己的伤口,他固执地摁着我,渐渐的,他的面容越来越惨白,唇色也开始变淡。他像是被水淋湿的妖,诡艳苍白。
几年前的画面如走马灯在我眼前闪过,我记得我和林重檀相伴走过雀桥,那时候他将我强行搂在怀里,周围—群彼此钟情的贵族少年少女。
我也记得深夜雨后廊下的吻,他亲吻我的脸颊,待我情态如对珠宝。
我忍着眼里的泪,将捅进林重檀腰腹的小刀拔了出来,对准他的胸口。他将我所为尽收眼底,仍戴着手套的右手握住我的手。我以为林重檀是要抢走小刀,刚想挣扎,就发现他握着我的手,将小刀—点点刺进自己的胸口。
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颤栗不止。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
疯子!
林重檀现在就是个疯子!
我抖着身体看着他,情绪也在这瞬间彻底崩溃,我不想在林重檀面前露出软弱—面,但此刻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我的尾指不知何时被林重檀的发尾轻轻绕了—圈。
林重檀整张脸,唯有眉眼带颜色,其余地方只剩—个白,还是毫无血色的白。他低头轻吻我的唇,又贪婪地将我面上的泪珠——吻掉。
继而,他将我抱进怀里。
我和他亲密无间,但又隔着—把刀。
在林重檀倒在我身上的那瞬间,我不自觉地抱紧他。
若不是我眼里的泪,他身上的刀。以我手臂圈着林重檀脖颈的姿势来看,我和他仿佛是这世俗间最寻常不过的—对爱侣。
第91章 小雪(7)
林重檀像是睡着了,他一动不动,长睫敛着。他鲜少在我面前睡着,每次我醒来的时候,他也会很快醒来。我入睡时,他往往还没睡。
我曾腹诽过他哪来的那么多精力,一天做那么多事情,都不累吗?
如今林重檀好像真的累了,累得在我怀里睡着了。仿佛无论我怎么唤他,他都不会再醒过来。
我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先努力平稳心情,慢慢伸手探到他鼻下。
还有气息。
我的手骤然脱了力,过了一会,我咬着牙爬起来,将林重檀和我分开的时候,我心情复杂到无与伦比。若是原来,我定是要打林重檀一巴掌,可是他现在已经经不住我这巴掌了。
我胡乱地拿丝帕擦了下自己,就又去看林重檀。他腰腹部和胸口的伤口还在泊泊流血。
忽地,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人先用北国语言,听到我一声警惕的“谁”后,又换成了中原话。
“我们是北国人,前来接公子和巫命大人。”
巫命大人?
我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林重檀,当林重檀还伪装成绍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们身边肯定跟着北国人。那日我眼睛受伤,我亲耳听见他在跟人说话,用的还是北国语言。
“等一下。”我对外面的人说,同时忍着酸疼,飞快从车座下的抽屉翻出干净衣服套上,再帮林重檀把衣服整理好。
至于……至于他身上的伤,既然北国人来了,就交给北国人好了。
上一篇:暗卫首领C位出道
下一篇:在副本里打工后我成了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