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妖的风情
且夜晚寒意重,两脚凉得像是泡在了冰水里,被当头的寒风吹了一下,惹得嗓子眼里开始发痒。
他不欲惊动肩头的人,可咳嗽来得突然,把肩头的人给震醒了。
秋昀听得耳边压抑的咳嗽声,睁开眼意识回拢,就觉得头疼脖子酸。
咳嗽的人似是察觉惊扰到了他,将咳嗽压下去了。他缓慢地抬起头,枕在陛下肩头的帛枕没了重量,随着他坐直身子而落了下来,他想伸手去接,却是发现半边身子因血液不通畅而一片麻凉,酸得他倒吸了口气——
“是朕考虑不周。”忍下喉间痒意的陛下嗓子发哑。
他扭头望向身边人隐在黑暗里的轮廓,抿了抿唇:“时辰不早了,宫门已经关了,你……”
熟悉的声音传到秋昀的耳朵里。
他怔了一怔,醉酒后的记忆支离破碎,只隐约记得自己随便找了个凉亭醒酒,然后……然后呢?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是为何枕着陛下的肩膀睡着了?
思忖间,听到这边动静的内侍举着一盏烛台走了过来。
烛台上的火光驱散了黑暗,他扭头对上陛下的眼,摇曳的烛火散落在他病弱的脸上,也映进了他瞳色浅淡的眼眸里,折射出一片暖光。
他又愣了一瞬,便将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荷花池水汽重,又受了一夜寒,将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消褪得一点都不剩,呈现出灰败的死气来。
秋昀面色微变,想伸手去摸他的脉。
不料手一抬,却好似带起了什么东西,眼皮一垂,就见自己的手被一只干瘦如柴的五指牢牢扣紧——陛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原先觉得熨帖的温度在这一瞬仿佛变成了灼人的火。
要命的是他整只手暂且还处在酸麻当中。
气氛有点尴尬。
“朕、朕方才也睡着了。”他绷着脸镇定地说。
“哦。”秋昀手也是麻的,所以他面无表情地用另外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反扣在陛下的手腕上——
“你——”
“别说话。”秋昀沉眉将指腹搭在他脉象上。
这一举动让陛下意识到了什么。
他忽地攥紧拳头,将手抽了回来,负手起身,望向池面,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父同朕说你失了记忆,朕原是半信半疑,现下却是信了。”
不然以沈江亭对自己的怨恨,又何以会关心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儿,他贪恋地攥紧手掌,想留住掌心还残留的余温——自从服用了沈江亭留下来的那包药粉后,他身体就变得极为虚弱。
余温在一点点变凉,不管他怎么留都留不住。
这让他有些心慌,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你是不是服用了我留在齐府的那包药粉?”
“什么——”陛下蓦地转过身来:“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脑袋又没受过伤,失什么忆?”秋昀吐出一口浊气,走到他身边站定,平静道:“你服用那药粉是想以命偿命?”
方才短暂把过的脉象,脉象虚弱且紊乱,血脉郁结、迟滞,这种症状与寒症相似。
说是相似,是因为毒死沈江亭的那包药粉里掺杂的毒药也似这般,而当初他坠河前,正好把药粉留给了纪青元。
可纪青元这个混账更狠,直接服毒来偿命。
那他复活沈江亭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替纪青元来弥补沈江亭的遗憾?
“原来你没失忆,真好。”陛下轻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他的侧脸,轻声道:“在寻你的这一年里,朕想着,若你真出了意外,朕就为你偿命,可你活着回来了。”
他说到这儿顿了片刻,低头抓起秋昀的手,覆在心口上,试探道:“还记得去年你踹刺客的那一脚吗?”
“你怎么知道我踹了那刺客一脚?”秋昀意味不明道。
去年宫中闹刺客一事,他知道是陛下,便没说踹了那刺客一脚的事。
“自然是因为朕就是那刺客。”知道他没失忆,陛下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摇曳的灯光中他眸光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的人,继续试探:“前朝大臣一直催朕娶亲封后,可朕心中藏了个人。”
秋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抽回手皱眉道:“你同我说这个作甚?”
“你听懂了对吗?”陛下迈步逼近,直视他的眼,话锋忽而一转:“早几个时辰,你醉酒靠在朕肩膀歇息,你爹娘就在荷花池对面。”
“……你想说什么?”
“他们没有直接找过来,而是默默退下去了。”陛下微微一笑,只是他太瘦了,笑起来不怎么好看:“朕对你心之悦之,想封你为吾后,此生后宫也只你一人,可好?”
“陛下。”秋昀眉心一抽:“自古没有封男人为后的先例。”
“那就朕来开了这先例。”陛下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不见其眼中有半分抗拒,负在身后攥紧的手掌悄然放松:“只要你愿意,朕、我也可以封长安为太子。”
提到长安,秋昀突然笑了:“那你知道长安是谁吗?”
“你父说非你亲子,却是陪你渡过流落海外那段最艰苦的日子,被你视作亲子。”其实就算是卿卿的亲子,他除了后悔,也没什么办法。
“既然你知道我视他为亲子,那你什么时候讨得他松口,我就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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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陛下,请自重(18)
“此话当真?”陛下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问。
秋昀挣了挣, 不想他人瘦力气却是不小。
越是挣脱,对方手的力道就越大,嘴角抽.搐了一下:“陛下还请自重。”
“自重?”陛下想到养心殿初见那日, 卿卿也说过这句话,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不由朗声一笑。
夙愿一朝偿,盘旋在心头的各种郁气一散, 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自动忽略了秋昀那句要‘讨得沈长安松口’那句话,眼角眉梢皆是喜色:“卿卿都答应做吾皇后了,吾同未来皇后亲昵些,又何来自重一说?”
秋昀提醒他:“我答应的前提是要我儿长安松口。”
要让沈长安松口, 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公, 陛下今二十有七,中宫之位空悬,后宫空置, 膝下无子嗣, 这不利于安定朝野与天下稳定,在这般情况下却娶一男后, 朝野上下定视男后为魅惑国君的妖魅,周边郡王也会滋生野心。
于私, 男后出自沈氏,沈氏必会受群臣攻而伐之, 说不得还会落得一个奸佞之臣以卖儿媚主惑上的恶名,遗臭后世。
这么浅显的道理,陛下不会不明白。
但陛下既是主动提了这事,想来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这一点秋昀还是相信他的。
“小事一桩。”陛下也确实有搪塞朝臣和安各地郡王的法子。
他没把沈长安放在心上,要一个黄毛小儿松口,不是轻而易举?
便自信伸手,箍着秋昀的腰,纳入怀中,发出满足的喟叹:“原以为是吾一厢情愿,原来卿卿也心属吾,余生有卿,此生足矣!”
见得他这般自信,秋昀都不忍打击他。
沈长安若真只是个稚儿,哄上一哄便能轻易松口。
可沈长安只是稚儿的身体,却有成.人的灵魂。
二人各怀心思地相拥不多时,陛下忽地松开怀里的青年,轻声诱哄道:“卿卿,时辰尚早,你先随吾回养心殿梳洗再作休息如何?”
陛下一夜未睡,精神却是极好。
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灰败的脸色都红.润了些许。
秋昀看了下天色,估摸着宫门已经开了,刚要摇头拒绝——像是猜出他心思的陛下当即低头将脑袋埋入他颈窝,边拱动边软着声调道:“就算不作休息,你也得梳洗一番,不然带着满身酒味回去,你爹娘还以为我让你睡了一宿的凉亭。”
话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放心,在没大婚前,我不会对你如何的,好不好?好不好……”
身为帝王,真舍得下脸面来撒娇,那股劲儿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若换作一般时候,秋昀也就顺了他的意,不过他现在借用的身体是沈江亭的。
沈江亭本人虽是换了躯壳,可毕竟还活在这个世上,用沈江亭的身体跟陛下亲近,不提沈江亭态度如何,他自己也别扭。
“我要回府先看看爹娘。”秋昀说着,推开满脸不情愿的陛下,凝眉继续道:“昨夜他们虽是不曾前来打搅,但那是因昨夜宫中设宴,人多口杂,若是不小心闹开于我名声不利。”
陛下多有不愿放人走,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只好点头:“那我有空去国公府看你,你且再等些时候,待梁国公主选定和亲驸马,使臣归国,我便娶你。”
秋昀眉头舒展,笑道:“那我且等着。”
沈长安那一关可不好过,不然他岂会这般容易松口?
陛下用他的龙辇亲自送秋昀到国公府门口。
此时天色尚早,天光都还没亮,昨夜宫中国宴,今日朝臣休沐,国公爷却是一夜未睡,听得管事来报,陛下的龙辇到了府门口,都来不及洗漱,只正了衣冠便匆匆前去迎驾。
只是刚走至前庭,便见儿子孤身而来,他抬眼往后儿子身后望了望,没见得陛下,悄悄松了半口气,迎上前,正欲开口,却嗅得儿子满身酒味。
悬挂在心头的那一半担忧也彻底落了回去。
“回来就好,你先回房休息,晚些时候起身了直接来书房找我,我有话问你。”
秋昀点头应下,跟沈父告别后,直接回了院子,红缨和流星为他准备了热水,他洗漱过后,问了下沈长安的情况,得知沈长安被沈夫人抱去那边了,便放心地倒头睡下了。
。
午时,国公府收到了一张来自梁国公主遣人送来的请柬。
恰时秋昀正起身,他在自己的院子用过早膳,红缨带他去书房找沈父,一进得书房,沈父递来一张请柬,说道:“梁国公主要在城郊皇家园林举办赏花会,邀京中各家儿郎和小姐到园林赏花。”
说是赏花,不如说是给梁国公主挑选驸马。
南朝纪氏皇族一脉在纪青元登帝时,除了距离远的,在京的都杀得差不多了,没有宗亲世子来担此任,陛下又不愿纳入后宫,便只能从朝臣家中挑选。
秋昀随手翻看了一下请柬,便搁下了此事:“不知阿伯找我前来所谓何事?”
这个称呼喊得沈国公眼皮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