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那人左手轻摇一把洒金折扇,右手举至鼻前,虎口圈着一只小茶碗,正微微垂首在嗅着里面的味道。
茶几上摆着两只小炉子,都在咕噜咕噜煮着东西,殿外闻到的那股茶味和酒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远远瞧见薛羽两人进了院子,那人放下茶碗,折扇在手心中“刷”地一合,遥遥冲他们潇洒一笑:“师尊师弟回来的正好,我这两炉茶酒刚刚煮开,喝一杯尝尝味道!”
岑殊行至榻边,从桌上捡起一只酒碗仰头喝了,又垂首望向他,道:“方毓。”
岑殊这人对旁人一向是爱答不理的,一见面就喝人家的酒,可以说已经是相当给人面子了。
他果然就是岑殊的二徒弟,颜方毓。
想来在大雪山上也要摇扇子的,除了他以外也没别人了。
不过倒也不是因为颜方毓是个缺心眼(虽然天衍宗的缺心眼们也知道穿秋裤),而是因为他手中这把洒金折扇跟岑殊的翻手星河性质一样,是他的本命应盘。
只不过岑殊是把棋盘收在袖子里,而颜方毓是拿在手上。
薛羽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原著中的传奇人物。
只见这人确实如原著所说生着一双微弯笑眼,唇角时常勾着,一身宝蓝长衫、头戴玉冠,左右碎发压着额角,露出当中一条镶着碧蓝宝石的银铸护额。打扮得不像个修士,反而像个洒脱的世家公子。
颜方毓其人放眼整本原著都可以说是特殊的存在。
李修然作为《修仙界第一流氓》中的男主角“流氓”,他就连收来的后宫都一半是骗来的,一半药来的,对待敌人自然更加无所不用其极,连厉害如岑殊都败在他的阴招之下。
颜方毓却是全书唯一一个没被李修然阴死,反而将他擒住的人。
颜方毓站起身,抚顺衣摆郑重其事给岑殊行了个弟子礼,抬起头从袖摆后露出一张笑脸:“师尊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岑殊随口应道,与他隔桌坐下,问,“你怎回来了?”
“听说师尊给我们添了个小师弟,作为师兄当然要回来见上一见。”颜方毓也坐了回去,“上山之前我与大师兄通了个信,他说路上被绊住脚,约莫晚几天到。”
说罢,两人目光都落在殿中的第三个人身上。
矮榻上没地方坐了,薛羽只好在道上站着,乖巧冲颜方毓打招呼:“师兄。”
颜方毓打量他一瞬,忽地展颜一笑:“师弟好。”
他拇指在扇骨上一搓,便有把红木凳子从殿门外飞入,贴着薛羽膝窝轻轻一撞,将他撞落在椅子里后,那椅子又往前一飘,飘到两人坐的小桌边上板正落下。
看这情况,等他大师兄回来,几人还能围桌打一圈麻将。
颜方毓将最后那只酒碗塞进薛羽手里,笑道:“我早说师尊这殿里该添几把凳子了,否则以后师弟师妹们多了,岂不是要跟凡人皇帝上朝似的,底下站两排人?”
薛羽想了想那场景,倒觉得也挺符合大佬气势。
岑殊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还没等颜方毓再说什么,薛羽突然觉得怀里一热,他往衣襟里摸了摸,发现发热的是装着课表的木牌。
这木牌薛羽从来都是随身带着,一周来也从没热过。
他刚想输进去灵力瞧一瞧是怎么回事,只见面前的颜方毓扇了下扇子,突然道:“坏了。”
另外两人都看着他,只见颜方毓有些忧愁地笑着:“我回宗时也没藏着掖着,那老糊涂定是知道我回来了。”
岑殊淡定喝茶:“不想见,不见便是。”
颜方毓刚扇着扇子“唉”了一声,神情突然一顿,转头对薛羽笑道:“师尊闭关刚出,定是没有带师弟去请本命应盘,既然今日做师兄的回来了,少不得尽一尽兄长的义务。”
岑殊:“去吧。”
薛羽不明所以:“啊?”
说时迟那时快,颜方毓合上扇骨往殿中空地一甩,折扇落地忽地变大,颜方毓抓住薛羽手臂往扇子上一跃:“走!”
薛羽脚下猛地一空,只见眼前场景飞快后退,他人已经飞出大殿,雪豹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岑殊勾回怀里。
薛羽:???
还没等他弄明白这师徒俩搞什么,只见那边大殿里已经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三四十岁,头发在后脑歪歪扭扭盘着,一根枯树枝子当中而过。他胡子拉碴,腰带松垮,大冷天里,长袍敞着前襟,脚上还蹬着一双露窟窿的草鞋。
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双颊也是一片酡红,满脸醉态。
还没走到近前,那人便冲岑殊嚷道:“毓小子呢!我知道他回来了,让他出来见我!”
薛羽:哦吼。猛哦兄弟。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天衍宗有人对岑殊这么不客气的。
岑殊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手指在雪豹细软的毛毛中缓慢穿梭。
突然,他拇指在酒碗碗口轻轻一抹,碗中的酒液蓦地飞腾而出,“哗”地一声,一滴不少全泼在来人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流。
岑殊泼完酒,眼睫微弱一颤,手掌松松握拳,掩在口鼻间轻声咳了一下。
似是一副虽然我打了你但是我好娇弱的模样。
那人也不知是被岑殊泼醒了,还是被酒中含的灵气激醒了。
他迷迷瞪瞪眨了下眼,肩膀塌了下来,跟个鹌鹑似的讪讪叫了一声:“师叔。”
岑殊淡淡道:“回吧。”
“可是毓小子——”
岑殊抬眼看了看他。
要说那眼神也并无凶厉,可殿中这三四十岁的红脸大汉就跟当时小结巴被岑殊看时反应一样,话也不敢再说一句,灰溜溜走了。
雪豹窝在岑殊怀里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猜测这就是他便宜师兄所说的“老糊涂”。颜方毓他跑得这么快,大约就是知道这人寻来了。
因此带着薛羽请什么应盘是假的,躲人才是真。
那边殿里人刚走,这边薛羽跟颜方毓也落了地。
路上颜方毓便跟他解释,这一趟两人来是要做什么。
天衍宗被后世的“杂宗”,是因为天衍宗人并不以巧劲或是力劲修炼,用的是因果力,门内弟子也不像其他门派一样专门打架,而是学得很“杂”。
但无论有多杂,天衍宗的弟子都有本命应盘作为演算天机的载体,本命应物作为媒介。
就比如岑殊的应盘是他的翻手星河棋盘,应物会在演算时由灵力凝成,就是其上棋子。
新入门的天衍宗弟子都会由师长带着请自己的本命应盘。
薛羽理应也是,但他的两个师兄都被他的便宜师父放养,岑殊本人也不可能贴心到带他来请应物。
毕竟薛羽对他来说只是个扫地机器人。
颜方毓稍微好点,只把薛羽当是躲人工具人。
虽然目的就不太纯,但薛羽还是得谢谢他。
请应盘的方法原著中没写过,薛羽也是第一次见。
两人落地的位置是座无人山头,山顶也跟其他峰一样修着一座千百阶的须弥座,但其上并没有建殿宇,而是一座空旷广场。
所以说这应该叫做——一座观星台。
观星台上的地板并不是普通石板,而是像镜子一般映着二人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镜面”踩起来也是硬的,走上去却如同叶子落入湖面,会在云朵中漾起一层层波纹。
颜方毓看薛羽低头饶有兴致踩云的样子,笑了笑解释道:“此处名‘天地为鉴’。若是晴日晚上来,满天星河倒映鉴中,那才叫漂亮。”
原著中说岑殊住得山峰是天衍宗连绵雪山之中最高的一座山,现在看来应该不尽然,这座天地为鉴所在的山才是最高的。
观星台建得高阔,放眼望去四周不见山脉也不见树木,天地一色,唯有人孤零零置身其中。
薛羽想象着晚上这里天上银河脚下星海的样子,忍不住“哇”了一声。
颜方毓打趣道:“这儿可是我们天衍宗的定情圣地,若是师弟以后有了心上人便可以带她来,日月星辰天地盛景,不愁女孩子不动心!”
死之前就是牡丹二十年的薛羽:“……”
薛羽面无表情:“师兄咱们还是去请我的应盘吧。”
颜方毓促狭一笑:“好。”
两人踏着阴云向里走。等走近一些薛羽才发现,广场当中有道合抱粗的光柱直直打向天幕,从地鉴中一反射,就好像这道光打穿了天地一样。
只是这光并不太亮,离得远了就看不分明。
他俩在光柱前站定,颜方毓向他解释:“咱们天衍宗请应盘没什么仪式,也不拘什么器物,自己想用什么东西当应盘,就把那东西丢进这光里。”
他顿了顿,有些歉意地冲薛羽笑笑:“今日咱们来得急,不知师弟有没有带什么想做应盘的器物?”
薛羽摇了摇头。
颜方毓歉意更浓了些:“以前也不是没有新弟子不知想用什么做应盘的情况,跟随师长便会演算天机,直接将应盘请算出来。若师弟心中没什么偏好……”
薛羽很上道:“没偏好,师兄请。”
且不说今天颜方毓抓他抓的急,就算让薛羽提前想,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当他的应盘。
他本来就一穷二白啥都没有,此时身上只有两块木牌子,还都是别人给的。
如果要说,在这个穿书世界中,只有这具人形身体还能算是他自己的,连雪豹都不算。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颜方毓直接帮他算。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这样一想还令人有点小惆怅。
颜方毓眉眼一弯,对他道:“好!”
说罢,颜方毓手中的洒金折扇便“刷”地展开,他五指伸展搭在扇骨上,扇面平伸向前一送。
霎时间,薛羽只看见有墨字从扇面中腾空而起,飞入那不见尽头的光柱里。
无事发生。
薛羽眨了眨眼:“师兄?”
“莫急。”颜方毓笑眯眯道,“让应盘飞一会儿。”
薛羽:明白了,系统选妃是吧。
也就是五六秒的功夫,只见什么东西从远处呼啸而来,掉入光柱之中。
一时间光柱光芒大盛,映得整座观星台宛若晴天。
薛羽有黑纱遮着,倒不觉得怎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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