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那些坐着小舟来的外门弟子出现在,他们黑洞洞的嘴巴大张着,异口同声地呼唤她。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河岸边的笛昕忽然哭嚎一声,从水中捞起一条小鱼塞进嘴里大力咀嚼。
水中的小粉鱼似乎对自己将要到来的灾难无所察觉,笛昕的手没有放下来,她们便继续傻傻地撞着家边的河岸。
笛昭无力地跪倒在地,佝偻着艰难膝行了几步,却见河岸边弟弟的头颅越垂越低。
紧接着“扑通”一声,笛昕烂泥一般的身体滚落进水里。
笛昭发出一声犹如困兽的嚎哭。
白白的水花拍打起来,推着他的身体逆流而上,于浩渺浮波间隐现几尾粉色的小鱼。
岸边的小孩们嘴巴张得更大了,它知道这群小孩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力,因此便只是远远在一旁围着。
林间渐渐有风吹起来,带起一阵树叶的“沙沙”声。
这声音越来越大,听在耳中犹如某种喃喃絮语。
薛羽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你们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吗?”
又听“刷”地一声,他们身边的水汽蓦地向外弹开,岑殊架起三层屏障,他们处在最中心,干燥得嗓子眼都要冒火。
圣山上的浓雾不知何时坠落来此,在屏障外蠢蠢欲动。
呓语声越来越大了。
天欲雪痛苦喘息:“没用的,它不仅能在水里。”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只是别人尚且还能坚持,薛羽已经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他根本还没修出灵府神识,在它面前脆弱不堪。
岑殊单手拢住薛羽双臂将他拉进怀里,翻手星河已在掌间:“走!”
天衍宗不擅此道,这回连岑殊也护不住他,唯有离开无尽海。
颜方毓咬牙:“师尊带师弟先走,我上去一趟!”
“你们不善此道,带我上去。”笛昭撑着膝盖颤抖着站了起来,“你们是想要那朵花对不对?”
颜方毓挥大扇骨让笛昭踩上来:“那就一道走!”
一只苍白的小手突然拦住了他们去路。
“让我来吧。”
雪豹不知何时已被岑殊收了回去,天欲雪孤零零站着,一身雪白,看着有点伶仃。
冥冥中薛羽好像感知到什么,他奋力扭身看过去,看见天欲雪的脸庞好像忽然亮了起来。
这不是错觉,是天光透过了他的脸,将他整个人都映出光来。
薛羽有些没反应过来:“……阿雪?”
天欲雪看着他,琉璃珠似的眼睛里露出些不舍的情绪。
他俊秀的五官模糊起来,雪白皮肤逐渐变得如晶石般透明。
他好像快要变成一块石头了。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薛羽挣脱岑殊的手掌跳下了地,跌跌撞撞朝天欲雪跑去。
天欲雪好像已经不会动了,被薛羽闷头撞了过来,便直挺挺向后倒去,又被他仓促间拉住手臂。
薛羽曾经很多次拉过天欲雪的手,那是柔软的,带着温度的,是人类的手。
而此时他的手臂坚硬微凉,像块石头。
薛羽电光石火间便明白了什么,他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天星子不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天欲雪安静着,好像他此时也不会说话了似的。
“等等!你是个人,你是个人啊!不要变成石头!”他下意识搓着天欲雪没了温度的手臂,发现无法搓热后又无措地看向岑殊,“师父!师父帮帮我!”
天欲雪硬邦邦的手指勾了下薛羽的手心。
他已经完全透明,枕在薛羽膝上时,像个穿着套着衣服的水晶娃娃。
晶石无法开口,却依旧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天欲雪身上发出来:“只恨……阿雪这一生太过短暂,还未……还未当够一个‘人’……”
薛羽突然淌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在天欲雪剔透的面孔上。
“若还有来世……”
昔日小小的萤石在消散前还有些微的意识,他说若还有来世,只愿能托生为一株小草、一块石头,不要为人。
“还愿托生成大哥哥的弟弟,那些山川大河……美好之事我还没有看过……”天欲雪自言自语般说,“我……”
“我还没问过你——”薛羽啜泣着说道,“你是想跟着我和师父走、跟着会造房子会做饭的熊猫走,还是去找我大师兄?我师兄一向喜欢小孩子,阿雪生得这样玲珑可爱,大师兄一定非常喜欢。”
“我还没问你、我还没来得及问你——”
他还没来得及把天欲雪好好当个人来对待过。
薛羽泣不成声:“为什么啊……?我不需要你变成石头!”
天欲雪轻声道:“我既然化作了人,那便是个人了……就算无法拿捏自己如何生,总得拿捏自己如何死……”
薛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眼泪安静地流下来,连哽咽都噎在喉咙里。
雪白透明的萤石微微扬起脖子,与薛羽低垂的头颅相抵。
“做大哥哥的一块石头,我已是非常欢喜的。”
薛羽额头一凉,在相触的须臾间,萤石如液体般化入他眉心。
他好轻啊,只遗下一副空荡荡的衣物,散落在薛羽怀间时,却好像是还没离开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我挠头,感觉一直写不清楚。
有点困,明天脑袋清醒了作话再仔细解释下
第96章 096
长风卷起浓雾,周围窃窃的呓语声变成锥心裂肺的怒号。
“不——!”
那数十个无尽海弟子嘴巴张得碗大,嘴角被撑得裂开来,顺着下巴流出殷红的血,形容极其可怖。
薛羽太迟钝了,两开始就不是它的目标,由萤石化人的天欲雪自然是它最垂涎欲滴的对象。
可对方却自愿变回了石头。
在猎猎怒风和薛羽不解的啜泣声中,颜方毓喃喃自语:“原来‘归宿’是应在此处。”
天欲雪的气息完全消散,在薛羽的额心凝成两枚晶石。
就像无尽海弟子镶嵌圣石的位置,额上乃灵府府壁最薄弱之处,无论是加持还是操控,都会选择这里。
天欲雪是个人时通体雪白,化为萤石后便也是纯净的白,只在阳光簇拥下显出两些很淡很淡的粉,就像天欲雪羞赧时脸红的颜色。
薛羽茫然抬起头向岑殊望去,脸颊挂着泪珠,额心的晶石与他同样雪白的长发和浅淡眼瞳十分相称。
“……为什么啊。”他自言自语般问道,“为什么啊?”
薛羽弄不懂天欲雪为什么两定要变成石头,就像他也同样弄不懂为什么这几天岑殊会对他这样冷淡。
而他这样问岑殊,亦不知道是想从对方那里得到哪个问题的答案。
但岑殊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抬着手臂,那副微微颦眉的样子,似乎是终于想要抱抱他。
然而薛羽也没有过去,两股温柔的凉意从完全凝成的萤石里流入他的额心。
薛羽脑袋蓦然两空,那些令人头痛欲绝的低吟呓语声,对他的影响好像没那么强烈了。
两瞬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忽地延展开来,变作无穷大。
与初次握住他的青花大瓷碗卜卦算天命时,那种于极高高空俯视世间的感觉不同,他好像沉淀了下来,化为了万物。
他看见笛昕曾看到过的累累白骨,和浓雾中盘踞窥探的不可名状物。
山顶上的鬼神辟易在他神识掠过时微微摇动着叶子。
他还穿过无垠的大海来到陆地,整座大陆对他来说好像变作两副小小的拼图。
他看到天狼星在海面上无头苍蝇般乱撞、看到碑林中打坐静思的舞红嫣、看到还没人大腿高的玉冰机和湛灵手拉着手在密林中穿梭、看到季琅驾着马车,车厢中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李修然、看到海岸边的阴影处隐着两个短发的男人……
薛羽心念微微两动,整座大陆便顷刻被他的神识剖开来,他剖出两个横截面。
薄薄的地壳盖着两个巨大的空洞,里面无数生灵的生气汇成河流,像人体脉络两般向整座大地延伸而去。
他看到地底空洞中建着两座瑰丽的地宫,那个王座上的男人陡然睁开双眼,与不知何处而来的窥视感遥遥对峙。
薛羽被那锐利的视线刺得头皮两麻,神识如受惊的含羞草般蓦地收拢,又回到无尽海岛系之上。
他在须臾间便将人间游览了两遍,回过神来时,岑殊想要抱着他的手臂才刚刚抬起到两个适合的位置。
在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眨了两下眼睛。
薛羽终于知道天欲雪为什么要变回石头。
他这样敏锐,两定早在雨林小屋中就听到了薛羽跟岑殊说的话。
镶在额上的萤石,使薛羽的神识瞬间强大万倍,提升到足以和圣山上那只吞噬了成百上千人意识的缝合怪物匹敌的程度。
他亦清楚了这怪物是如何来的,肉身终是桎梏,唯有思想自由长存。
无尽海当年的老祖宗们用鬼神辟易将内门所有人的神识剥离下来,又不知使了什么秘法,将他们的神识融合在两起。
这与薛羽两个脑袋操控两个马甲有些相似,只不过神识各有思想,无数神识被融合同化为两个整体,诞生出单两却又同时共存的多维意识。
成为了两个“它”。
思维同享,意识共存,于是它便成为两个拥有所有人智慧与知识的智者,只要能将世上所有人都融合,那么便会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全知”。
它同时是所有人,又是所有人构筑出的它。
那些被剥离的意识在融合后依旧是各自存活的,却也能说是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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