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轻裳
昌平长公主顺从地道:“母妃放心,女儿明白。”
陈太妃叹了口气,“为娘体弱多病,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等到什么时候能亲眼看着你嫁得一个好人家,本宫的眼睛也就可以放心闭上了。”
昌平长公主哽咽道:“母妃千万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不是一直想出宫吗?等到女儿嫁出去了,女儿就去求皇兄允许我接您出宫养病。”
陈太妃忽然加重了语气:“昌平,这种话你今后切勿再提!免得传到太后的耳朵里惹太后嫌恶,知道吗?本宫知道之前皇上帮过你,但是你得明白,太后才是后宫之主,只有让太后喜欢你,她才会护着你,才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懂不懂?昌平,你我母女能在后宫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已是不易,你答应我,切勿卷入太后与皇上的争斗中去,知不知道!”
昌平长公主怕陈太妃动气,连连答应:“女儿知道了,母妃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在屋外偷听的宫女,送完东西给昌平长公主母女,回到常青园跟太后讲了一遍她听到的陈太妃和昌平长公主的对话。
刘太后听完之后,心情大为愉悦,“陈太妃倒是很懂事,但愿昌平也真的能明白,在这个后宫里,谁才是她该依靠的人,才不枉哀家疼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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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恰逢昌平长公主十七岁生辰,一个庶出不得宠的公主的生辰,放在以前根本没人放在心上,但现在不一样了,昌平长公主得了刘太后的青睐,今年生辰,刘太后不但赏了许多首饰绸缎给昌平长公主,还特意请了京城里有名的戏班来行宫给昌平长公主唱戏庆生。
当天晚上,在清露台搭了戏台,太后、皇帝以及其他后宫众人,都来到清露台听戏。
沈映对古代戏曲毫无兴趣,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腔,在他听起来就像是催眠曲,每次听戏没有一次不睡着的,但哪怕再不喜欢,有些时候他作为皇帝也必须到场,就比这次如昌平长公主的生辰。
等到主子们落座,太监拿了戏本子过来呈给主子们点戏,按照尊卑顺序自然是先让太后点,太后点了一出她爱听的《桃花扇》,然后轮到皇帝,沈映随便点了出看起来会比较有看头的《捉放曹》。
等太后和皇帝都点完了,便轮到今晚的寿星昌平长公主来点,昌平长公主把戏本子拿在手里还没决定点哪出,刘太后忽然叫了声,“哀家忘了,今日是昌平生辰,这第一出该让她来点才是,把哀家点的《桃花扇》先放放,看看长公主喜欢听哪出,让戏班先演。”
沈映闲闲出声道:“太后您是长辈,哪有让您让的道理,就把朕的那出《捉放曹》往后挪一挪,第二个演昌平点的就行,也不差这一会儿。”
昌平长公主连忙放下戏本子,起身道:“太后,皇上,不用麻烦了,昌平和太后一样,也爱听《桃花扇》,就让他们唱《桃花扇》吧。”
刘太后得意朝沈映瞟了眼,然后看着昌平长公主笑道:“怪不得哀家觉得和你投契,可不巧了嘛,就连咱们喜欢听的戏都一样,那哀家今日可就沾沾寿星的光了。好了,先让戏班唱起来,其他人想听什么再点。”
立即便有见风使舵人出声奉承:“太后与昌平长公主感情可真好,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听说今日太后送了一套太后当年封贵妃时,高宗亲赏的红宝石头面给长公主庆生,什么时候长公主戴出来也让咱们开开眼。”
“昌平已到了选驸马的年纪,等到她出嫁之时,你们还怕没机会开眼吗?”刘太后笑着拉过昌平长公主的手,亲热地道,“哀家没有亲生的女儿,一直觉得遗憾,你是个贴心孝顺的,放心,哀家定然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昌平长公主感激地福了福身,“昌平命小福薄,承蒙太后厚爱,昌平不胜感激,多谢太后怜惜。”
刘太后欣慰地点点头,又瞥到一旁坐着的皇帝看都不朝她们这边看一眼,脸拉得老长,一副大为不快的样子,心里头就更加高兴了。
暗暗得意地想,这不是从一个亲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妹,感情就是不牢靠,世上的人到底还是趋炎附势的多,谁那儿有肉吃就跟谁走,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如今昌平与她这个太后亲近,就算皇帝看到了再不开心又能怎么办呢?总归这个后宫,还是她做主。
一晚上,就听到刘太后和昌平长公主在那里手拉着手,亲热地闲话家常,那母女情深演的,一点儿不比戏台上的差。
沈映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冷脸,还没听完三出戏,就借口要处理政务离开了。
等出了清露台,他才揉了揉自己努力绷了一晚上,差点都快僵过去的脸,恢复了正常表情。
今天晚上的清露台可真是热闹,台上人演台上的,台下人演台下的,真是一出好戏呐!
回澄心斋的路上,恰巧遇到了带兵在行宫里巡逻的林彻,沈映便让林彻过来陪他走走。
伺候的宫人远远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沈映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林彻闲聊。
“小林将军,你可知今日是昌平长公主的生辰?”
林彻笑道:“回皇上,自然知道,清露台的戏都唱了一晚上了,臣老远就听到了。”
沈映偏头瞧他,开玩笑地问:“小林将军,你觉得昌平长公主如何?”
林彻恭敬地道:“皇上,臣是外男,不敢妄议长公主。”
沈映摆摆手,轻笑道:“就朕与你两个人,用不着拘谨,朕就是同你随便聊聊,既然你不敢妄议长公主,那朕不妨换个话题,小林将军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夫人?”
林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皇上,臣……臣还没想过这事儿。”
沈映看着林彻这个大直男,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现在想。”
于是林彻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始认真地想,过了一会儿说:“皇上,臣想好了,臣想娶的夫人,不求她长得多美若天仙,但是性子一定要好,彼此尊重,互相理解,这样才能夫妻恩爱和睦,就如同皇上与顾少君那般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沈映听林彻说完,眼皮跳了两下,“……你好好说你自己,干嘛扯朕和顾少君?”
他和顾悯那个乱臣贼子,与“鹣鲽情深、琴瑟和鸣”这八个字有半毛钱关系?
林彻憨憨一笑,“臣在行宫里四处巡逻,常常瞧见皇上与顾少君携手同行,宛如一对神仙眷侣,试问谁看见了不羡慕?”
沈映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看见朕与顾少君携手同行了?”
林彻低下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回皇上,就……前不久,您和顾少君在湖上泛舟那次,臣……远远看见了,不过您放心!隔着远,臣什么都没看清!”
沈映:“……”你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彻想起什么,又抬起头,问:“不过皇上,顾少君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来行宫了,是在京城里忙差事吗?皇上可知顾少君何时会到行宫里来,臣还有些关于射箭方面的技巧想向他请教。”
沈映没好气地道:“管好你自己。”
林彻:“……”
沈映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有点不太好,咳嗽了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个,林彻,你觉得顾少君人怎么样?”
林彻担心自己又不知不觉中哪句话说得不对惹皇帝不悦,小心翼翼地道:“回皇上,臣觉得顾少君……还不错?”
沈映言简意赅:“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林彻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啊。”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沈映转头诧异地看着林彻,“外面可是有许多人说,他是郭大伴的走狗,你没怀疑过吗?”
林彻爽朗笑道:“应该只是外面的人嫉妒顾少君得宠,捕风捉影造谣的罢了,臣与顾少君打过几次交道,并不觉得他是那种媚上欺下的奸佞小人,皇上您如此宠爱顾少君,也应该是因为相信他的为人吧?”
沈映默默无话了好一会儿,是该说顾悯戏演的太好,骗过了一根筋的林彻,还是说,难道真的像玄慈法师说的那样,眼睛和耳朵有时候也会骗人,看人应该用心看?
沈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林彻道:“林彻,你写封信送去京城给顾少君吧,就说,请他来行宫指导一下羽林军射箭的功夫。”
林彻愣愣地看着沈映,“啊?”
沈映瞪眼,理直气壮地道:“啊什么啊?是你刚才说要向他请教的,又不是朕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少君flag立起来:这次不管皇帝说什么甜言蜜语哄我,我也必不可能心软!
第42章
顾悯收到林彻的信时,刚从外面办完公务回北镇抚司衙门。
近几日,顾悯手下管辖的锦衣卫,上至千户下至缇骑个个都忙得苦不堪言,人人都纳罕,这顾大人突然之间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挺和善挺好相处的一人,莫名就严苛了起来。
不仅要求他们加快速度审理积压案件,还要他们每日都出去监视官员搜集情报,若谁搜集不到有用的消息,还得被罚俸禄,众人当面不敢违逆顾悯,但私底下免不了怨声载道,这皇帝和郭大伴如今都不在京里,他们这么积极又是做给谁看?
顾悯回到北镇抚司,被他派出去搜集情报的锦衣卫们一个个唯唯诺诺地上前来向他交差。
负责监视梁国公府的锦衣卫汇报道:“启禀顾大人,属下受命监视梁国公府,今日只有咸平侯夫人去了梁国公府,其他的,倒也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没有异常?”顾悯将手里的情报本拍在桌上,目光冷冽地扫在锦衣卫的脸上,“咸平侯夫人去了梁国公府,如果这还不算异常,那什么才算?”
锦衣卫脑门上滴下一滴冷汗,小心翼翼地道:“属下以为,梁国公和咸平侯家向来交好,梁国公世子出了事,咸平侯夫人前去探望也实属情理之中,不知顾大人觉得有何不妥?”
顾悯面无表情地发问:“你可知近日前任首辅杜谦仁杜大人回了京?”
锦衣卫点点头,“这属下知道。”
顾悯道:“那你又可知,杜谦仁有一亲侄子,他亲侄子的原配夫人,是咸平侯夫人娘家一个嫁给神枢营左副将的庶妹的庶女?论起辈分来,杜谦仁的侄子,还得尊称咸平侯夫人一声姨母,你现在觉得这还没什么吗?”
锦衣卫们被顾悯说得哑口无言,什么庶女又庶妹的,他们哪里能想得到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这梁国公府,一个没有实权,又快绝户的人家,难不成还能和一个倒台的前首辅有什么勾结吗?
顾大人未免想得也太多了吧!
照这么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京城里的勋爵权贵关系本就错综复杂,不是这家和那家有亲,就是那个和这个有旧,还都不能走亲戚了不成?
顾悯一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讥诮道:“北镇抚司如今的情报网错漏百出,消息闭塞,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混日子得过且过。身为锦衣卫,一点敏锐度都没有,等到你们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恐怕那时候连皇宫都被人占了!”
众人听完都觉得顾悯是在小题大做,走个亲戚就是要造反了,那京中大半人都要抓进诏狱里来受审了,京中如今一切太平,能出什么大乱子?也不知道顾大人到底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非要拿他们这些无辜的人撒气。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也不敢反驳,只得诺诺认错,幸好这时候帮林彻给顾悯送信的信差来了,他们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顾悯看完林彻写给他的信,暗暗奇怪,他与林彻并无深交,就算林彻想请他指点禁军射箭功夫,只要等他去行宫的时候找机会提就是了,何必还大费周章特意写封信来给他?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性子耿直的林彻会做出来事。
若写这封信并非出自林彻本意,那行宫那边谁还能让林彻听话地写信,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
皇帝是终于想起来他这颗棋子身上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还舍不得丢弃,所以假借林彻之手,将他叫去行宫,继续在他面前表演一往情深的戏码?
给一棒子给一甜枣,把他当猴耍。
顾悯脸色更加冷凝,堂下立着的锦衣卫瞧见了以为信上写的是出了什么大事,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才听到顾悯语气漠然地说道:“本官明日要去躺行宫,你们继续盯紧了京里各府的动向,尤其是杜府和梁国公府,若有异常,立即来报本官知道,明白了吗?”
被顾悯压榨了数日的锦衣卫们一听顾悯终于要离京了,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异口同声答应,个个脸上都难掩喜色,巴不得顾悯这个魔头现在就离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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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悯率领着几个锦衣卫亲信,骑马去了玉龙山行宫,进行宫之后,并没有着急去给皇帝请安,而是径直去找了写信请他来教射箭功夫的林彻。
沈映是在议事厅和大臣们商议完国事后,才从朔玉嘴里知道,原来顾悯上午的时候便已来了行宫,此时人在校场,在指点那些羽林军的箭法。
沈映一开始没当回事,虽然以往每次顾悯来行宫,总是会第一时间来给他请安,但这次毕竟是林彻请他来的,那顾悯先去找林彻也是正常。
沈映想着,应该用不了多久,等指点完了羽林军,顾悯就会来给他请安了,等到那时候他再和顾悯说两句好话哄哄他,应该就能把镜子的事翻篇过去,毕竟按他以往的经验来说,顾悯还是挺好哄的。
回了澄心斋,沈映喝了一盏茶,望了眼窗户外面的天色,随口问了朔玉一句:“什么时辰了?”
朔玉答:“回皇上,申初三刻了。”
沈映点点头,放下茶盏,坐到书桌后面批阅奏本,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什么时辰了?”
朔玉答:“回皇上,申正一刻了。”
沈映放下御笔,揉了揉眉心,原来才过了半个小时啊,可他怎么觉得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呢?
批这些玩意儿真没意思,沈映把奏本一推,起身过去在罗汉床上躺下,抽出枕头下面压的一本话本翻看打发时间,不知看了多久,沈映感觉眼睛有点酸涩,于是把话本往床里面一扔,翻身起来又问道:“朔玉,什么时辰了?”
朔玉瞧了眼屋子角落里摆着的西洋钟上的时间,回到道:“回皇上,快酉时了。”
沈映一愣:“什么?都快酉时了?”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顾悯怎么还不来给他请安?难不成他们还在校场射箭?天黑看得清靶子吗?也不怕把眼睛看瞎了!
就在沈映考虑是不是要差个人去把顾悯叫过来问话的时候,外面守门小太监忽然进来通传,说顾少君来请安了。
沈映心里这才松快了些,便从里屋走出来边说:“传顾少君进来。”
顾悯今日没穿飞鱼服,只穿了件常服,一身靛青色圆领窄袖袍衬得他人若芝兰,风度翩翩,虽然人刚从校场出来,但衣衫整洁,连发髻都是一丝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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