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 第12章

作者:山水间间 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穿越重生

  今日的天似乎比冬日里还要黑得更快一些。

  门内的年幼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他们虽然看不见,心性差一些的却已经哭了起来。

  夜里驱鬼更为困难,其他弟子们见到步尘缘面上没有任何松动,心里暗暗佩服,殊不知她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肉中,硬生生逼出了掌心中的好几滴血来。

  再等下去,不要说步尘容等不到,连步家都会因此毁于一旦!

  步家人虽有驱鬼的能力,却是无法直接看见它们,只能凭着感觉驱使,而步尘缘不一样,她生下来双眼就能看得见鬼魂。此时她不过是遥遥一望,就能清晰地看见她所驱使的厉鬼身上的盔甲已是有了裂缝,好像下一刻就要碎了似的。

  她一直看着门外试图往里挤的青面獠牙的众鬼,密密麻麻的狰狞脸庞挨得极近,顿时使步尘缘感到了一阵反胃,她深深地呼出几口气,正欲启唇说话的时候,却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如同那日,面容稚嫩的少年远远地瞧着她,却被她发现了一样。

  步尘渊与步尘缘擦肩而过之时,似是怕她分神,只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碰,一触即分。

  步尘缘的瞳孔急剧缩小,她翻过手想要拉住他,指尖却只碰到了步尘渊扬起的袖摆。

  鲜红的血迹染上了红色的袖口,然而颜色却并不明显,不过深上了些许。

  她喊道:“步尘渊,你站住!”

  步尘渊却是一刻未停,大步向前走去。

  步尘缘听见身旁的那些弟子们,有不认得步尘渊的,还惊异地问上了一句“这是谁”。

  “这是二当家的大儿子啊,年纪轻轻却和他父亲一样有此种气魄了……”

  步尘缘忽然觉得心里针扎一般的,细细密密的疼痛渗了出来。

  “父亲,我去把妹妹带回来。”

  步尘渊向仲叔草草地一拱手,也没等他回答,径自出去了,眨眼间已经跑进了万鬼之中。

  红衣女子陡然慌了神,她正要念出“通邪”两个字,招出第三层的厉鬼去保护步尘渊的时候,就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目眩。

  其他人甚至都没感觉到,步尘缘却猛然回过头,看向步尘渊所住的那个矮楼。

  二层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踏着熊熊烈火的厉鬼,一手缠着锁链,一手持着红缨枪,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了一般,用冷得能让人结成冰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便飞快地跃了出去,一枪挑开了试图接近步尘渊的鬼魂。

  没想到步尘渊所能驱使的厉鬼竟然就这一个。

  步尘缘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所驱使的那四个厉鬼,心想,虽说只有这一个,实力却强悍得惊人,现在和她的四鬼相比还是弱上了许多,但是再过上几年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若是招出第三层的那个,不说她自己会元气大伤,步尘缘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完全驱使它,此时见了步尘渊有自保的能力,当下便没有再想招出其他厉鬼了。

  不过,见到宅邸外的鬼向步尘渊涌去,步尘缘便冷哼一声,右手捏诀,口中朗声说个“镇”字,那四鬼中最小的鬼就化作一道金光射向了步尘渊,像个护盾一样贴在了他的身后。

  一个人,她步尘缘想守还是守得住的。

  步尘渊所驱使的鬼过于暴烈,他的身子又像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其他鬼一见在他这里吃不到半点甜头,过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宅邸处,继续撞击着墙壁。

  仲叔失魂落魄地倚在巨大的绞盘上,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步尘缘的父亲离不得祠堂半步,维持整个宅邸已经耗去了他的寿命,自然只能由他这个二当家的来撑起步家,而不是年纪轻轻的步尘缘,更何况她已是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更别说站稳身子了。

  “步家人,招鬼!”

  仲叔暴喝一声,拖着久病未愈的身子,双手一抬,自己的那个矮楼二层三层便尽数开了。

  其他人竟齐齐应了句“是”,没有一人有丝毫迟疑。

  霎时间,将近二十个矮楼的二层尽数开了,一时间整个宅邸只听得见门响。

  步尘缘看着无数厉鬼向着门口飞去,自己身上沉重的压力才一松,她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重新定神,竭力维持着四鬼的现身。

  或许是过了好几天,好几个月,又或者是好几年。

  步尘缘都快因为这无边漫长的等待而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步尘渊终于出现了。

  他向着这边跑过来,身上的金光已经褪去了大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是血淋淋的,却能看出都是皮外伤,至少没有缺手断脚的,比步尘缘想象中好了许多。

  紧接着,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也紧跟了上来,背上还背了个半边脸都被撕烂的昏迷少女。

  步尘缘顾不得仔细去看步尘容的伤势,她咬破了舌尖,喊道:“摇铃!”

  “是……时候摇铃了。”仲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他已经瘫坐在地,却勉强从腰间摸出铜铃,用力摇响了。

  瞬间,宅邸内的数百铜铃遥遥相应,门外的厉鬼面上显出类似于惊恐的神色,竟纷纷向后退去,不敢再靠近一步了。

  而此时,步尘渊和中年男子先后踏入了宅邸。

  仲叔使出全身力气一拍那个巨大的绞盘,绞盘飞速回转,木板立刻收回,门轰隆一声,在步尘渊和中年男子的身后合上了。

第15章 梦魇

  步尘缘收回四鬼的时候,眼前只剩一片模糊的残影。

  她看到步尘渊和背着步尘容的中年男子安全进入宅邸后,就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斜便要软倒在地。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却是步尘渊将她轻轻扶起了。

  他顾及着自己浑身是血,就只用双手托住步尘缘的两臂,说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步尘缘倏忽间觉得有些安心,她摇了摇头,稍稍将身子的重量放步尘渊肩上,免得他的手臂受不了重量而拉大伤口€€€€她仰起头看向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恍恍惚惚间,竟是看不清面目,只能隐约瞧见那低垂的眉眼,“辛苦你了。”

  步尘渊的身子一僵,低低说了句“无事”。

  此时其他人已经招呼着把步尘容送进了屋,郎中也跟了过去,倒没几个人注意他们。

  步尘缘眼前逐渐能看清的时候,念及步尘渊身上也受了许多伤,便轻轻推开了他,“等郎中替小妹看过之后,我就叫他也来为你医治伤口。”

  步尘渊的手悬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放下了。他眼中情绪复杂,却是被垂下的眼睑给遮了去,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朗月似的清明,他下意识地用上牙咬了咬下唇,说道:“不必了,我身上所受的都是皮外伤,你去看小妹吧,她身上的伤很重。”

  他如此推拒,步尘缘便不好再提。

  “我一会儿去看你,”步尘缘忽然皱了皱眉,右手掩住嘴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抹去唇角残留的血迹,继续说道,“现在我先去看看小妹如何了。”

  步尘渊所驱使的厉鬼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的,必须得赶紧回到矮楼休养生息。它这时候正巧从一树繁花枝头上掠过,阴冷潮湿的大风卷起了洁白柔软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树上落下,步尘缘顿时嗅到了浓烈的花香,倒是把令人心情沉重的血腥味给遮去了许多。

  红衣少年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虚虚贴在她耳侧,宽长的外袍袖子沿着他手腕滑下,温顺地落在了臂弯处。那绣了金丝的红袖一展,正好是把那些要落在步尘缘头上的花瓣给挡了去€€€€枝头繁花下,眉眼深邃的少年郎将头微微一低,说道:“不用。”

  “不来看我,也行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在风声中渐渐地听不真切了。

  ……从那之后,步尘缘每次见到白色的花,就能想起他这句话,和那时候的神情。

  步尘容忽然吐出一大口血,醒了过来。

  她疼得泪花在眼里打转,但被她硬生生地忍住了,而其他人见了却差点流下了眼泪。

  别的不论,那个原本有着一双灵动的浅褐色眼睛的少女,大半张右脸被撕裂,伤口深可见骨,只是轻轻一动,步尘缘就能清楚地看见只剩了红色肌肉的那半张脸之下的森森白色,而她的脸上,俨然也只剩下了左眼,右眼眶中一片空荡荡。

  见了这一幕后,许多人已经侧过脸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在步尘容醒之前,郎中已经为她上好大半的药了,步尘容的手臂、小腿处全是伤口,所幸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不过从伤口的深度来看,至少也要大半个月才好的了了。

  蘸了药的白布缠上了步尘容的右脸,她不敢动,又躺在床上,左眼竭力地向其他人看了过去,一个一个地念道:“缘姐,连师姐,清师哥,小合师弟……”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眼见着已经有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弟子小声抽噎了起来,步尘容正要出言安慰,郎中却是已经把布缠好了,在她鬓角处系了一个很是好看的结,她那只灵动的眼睛便滴溜溜地一转,脸上显出点央求来,“也谢谢郎中先生了,我这些伤应该不影响我正常进餐吧?”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郎中本也很心疼,听她这么一说后,把手边装了瓶瓶罐罐的盒子一合,冷淡道:“清淡为宜,甜食少吃,三餐喝药。”

  步尘容哀嚎一声,却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顿时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气。那原本要哭的几个弟子见了她这副模样,倒是扑哧一声,破涕而笑了。

  步尘缘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先前背着她的那个中年男子适时地从一旁走过来,郑重地向步尘容一抱拳,“实在抱歉,若不是我执意请求你们来替我村里人驱鬼消灾,或许……”

  步尘容在一个弟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倒不怪那人,说道:“村长,错不在你。”

  是了,这中年男子就是封雪山附近那个小村子的村长。步尘缘一开始没看清,等到后来仔细一看便认了出来€€€€想来,若是不认识的人,步尘渊是不会贸然让他进入步家的。

  步尘容醒之前,村长已经向他们复述了一遍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那鬼,步尘缘早就打听过了,不是什么厉害的恶鬼,步家随便拉出一个弟子都能解决了,所以才放心让步尘容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哪想得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而从村长的口中,步尘缘和众弟子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步尘容一去,掐诀算卦,点血布阵,摇铃招鬼,这三项之中没有一个出了差错的,那只滞留在村中的鬼很快也被她解决了。

  步尘容很是热心肠,不仅驱了鬼,还和村长兜兜转转,又把整个村的风水瞧了一遍。

  她止步于村口的小溪边,朝里面一指,说道:“我刚刚来的路上仔细看了看,这条小溪正是封雪山脉之上流下来的,不知道是哪条河流。”或许是步家宅邸下的瀑布流下的。步尘缘何其了解她,知道她肯定是想这么说,到了嘴边,想着不该暴露宅邸的位置,就又改了口。

  步尘容俯下身去用手拨了拨溪水,清凉的感觉在夏日里格外诱人。

  不过她还记得要在天黑之前回到步家宅邸,嬉耍了一会儿后便要辞别了。

  村长挽留道:“不如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

  “我要在天黑之前到家。”步尘容说,“下次再说吧,谢谢你啦!”

  步家是天相师一脉,只会窥天机,或是招鬼驱鬼之法,像那些在江湖里轻功很好的大侠,却是步尘容乃至步家弟子们很羡慕的那类人,因为步家人除去了步家的秘术之外,几乎是毫无可以用来防身的能力,所以只能尽量行事低调,不引人注目。

  于是,步尘容从封雪山到小村庄,来回都只能靠自己的一双脚走,自然得提早离开。

  因为步家已是帮了他们许多次了,又从不收报酬,村长就执意要送她到封雪山脉脚下,步尘容推辞了几番后,还是应了下来。

  她生性开朗,又喜欢和人攀谈,有人陪着当然很开心。

  路上,步尘容闲来无事,又给村长算上了一卦,随即惊讶道:“你阳气很重,八字硬,身体应该会很好,能健健康康地活上很久。”

  村长沉思道:“确实是,虽然我所住的地方附近经常闹鬼,但是我自己却从来没有遭此劫难过。”

  说着说着,已是走到了封雪山脉的脚下。

  他们二人分别之后,村长就开始往回走,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一声惨叫,他瞬间听出了是步尘容的声音,便吓了一跳,当即跑了回去,在分别的地方不远处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步尘容,步尘容满脸惊慌,一见他靠近,便喊了句“别过来”。

  “我那时就没有过去。”村长脸上尽是悔恨,他说道,“那时候临近黄昏,本来天气是很热的,我却忽然觉得浑身冰凉,眼睁睁地看着她半张脸被撕下,右眼也……”

  许多弟子已经听过一遍了,却还是觉得一阵寒意也从背后升起。

  步尘容喊完那句话后,便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精致铜铃,使出全身力气向地上砸去€€€€若是常人,这么做是绝不可能砸烂铜铃的,然而步尘容天生力大无比,她朝地上狠砸几次后,那铜铃竟然硬生生地被她砸碎了,碎片嵌进了她的掌心中,步尘容却不觉得痛。

  因为她的脸颊和眼睛更痛,痛得她嘶声惨叫起来。

  步尘容恨声喊道:“通邪!”

  她面色凝重,声音如古庙敲钟般令人定神,一时间竟难辨男女。

  铜铃摔碎的那一刻,空气中的冷意骤然淡了下来,好像那厉鬼变得虚弱了许多,随即又是一股腥臭的风从山顶上刮下来,瞬间便卷走了残余的森冷气息。

  然后一切便归于了平静,好似之前的都是村长的幻觉。

  村长犹豫了几秒后,咬了咬牙,还是跑了过去,将无法动弹的步尘容背在了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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