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 第239章

作者:山水间间 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穿越重生

  所以,他也不瞒着这位五殿下,说道:“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来看看你睡下没有。”

  大半夜的,孟求泽来找他,不是为了与他闲谈,而是为了€€€€他要回一趟天界,以防戚潜渊半夜来找自己,倒不如他转守为攻,主动过来试探一下戚潜渊,看他到底多久睡下。

  戚潜渊握着笔的手一顿,终于肯抬眼看他,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理由,想了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便说道:“现在你得到你的答案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了吗?”

  很明显,戚潜渊这是觉得孟求泽打搅到他,所以他要赶客了。

  孟求泽觉得有些乏了,总归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于是他双手抱胸,半倚在门框上,逐渐放肆起来,嘴里却还是假惺惺地关怀道:“明日还要入营整顿军容,殿下也该早些就寝。”

  “我知道了。”几年的沉淀,令戚潜渊的目光变得更加生涩难懂,他瞥了孟求泽一眼,虽是开口应了下来,笔端却未停,显然,他还不打算睡下,“没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孟求泽的语气加重,强调了一下,“那我回去就先睡了,殿下也早点休息。”

  意思是,我回去就睡觉了,你别想着半夜三更来敲我的门,扰我清梦。

  戚潜渊没抬头,目光埋进那叠厚厚的折子里,他朝着孟求泽一摆手,是催他赶紧走。

  孟求泽心满意足地退下了,取回那盏灯笼,沿着原路走回自己的厢房,重新合上房门。

  然后,那张逐渐褪去稚气的、温柔的面容被另一副冰冷的、不苟言笑的面孔所代替,身上柔软的布料被坚实的银制盔甲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一个呼吸后,他消失在了房间里。

  从人间到天界,对于破军星君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

  他照例先去蓬莱晃了一圈,看了看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神仙们是什么情况。

  说来也是奇怪,此前的几千年,破军与武筝关系很差,几乎是见面就能打起来,他向来是看她不顺眼的,觉得她活得太放肆,而武筝约摸也是看他不顺眼的,觉得他太古板。

  直到现在,天界只余漫漫长夜,抬眼看去,东华帝君化作的银白星河是唯一的光亮。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觉得武筝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讨人嫌,至少她身上滚烫的温度,以前对他来说是令他感到疼痛的火焰,而现在,他却有点怀念那种热烈的、放肆的日光。

  柳南辞拈弓搭箭,一箭刺穿陷入狂乱的凰鸟,于是凰鸟便也化作泥泞的红土,朝着云下坠去,血雨将浮云染成红绸似的颜色,整整十日都未消€€€€武筝是九头的凤凰,每至白日,她的实力都会因为日光而恢复,待到时机成熟,只需要一场燎原烈火,便能将她唤醒。

  只不过,目前的天界,还没人敢冒这个险。

  毕竟,武筝陨落时已被邪气吞噬,谁也不知道她再次苏醒后,意识是否清醒。而柳南辞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剩那一地的蛇鳞和断弓,若是武筝又陷入狂乱,又有谁来阻止她?

  日与月,一阳一阴,一个滚烫,一个冰冷,所以柳南辞的金箭才能轻易贯穿那火焰。

  若破军与梁昆吾动手,自然可以阻止她,然而其中所耗费的心血太多,得不偿失。

  破军出了会儿神,身后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灵气。

  贪狼星君落在他身后,她身着逶迤的鸦青色长袍,长发挽成髻,耳尖处挂着琉璃珠子,一直垂到她肩头,末尾又牵连着一根长长的流苏,随风飘摇,她戴着一张遮住左半张脸的面具,另一张漂亮的脸露在外面,薄唇微抿,透着一股冷淡,瞳色浅淡,好似青玉。

  如果说七星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当属贪狼。

  其他星宿只对应一位星君,而贪狼星,对应的却是两位星君。

  许是因为贪狼生性贪婪,诡计多端,情绪善变,所以,冥冥中的天机将贪狼星分成了两半,又令贪狼化形时出了差错,原本应该是一对兄妹,却共用一个身体,无法同时出现。

  当某一个出现时,另一个便化作兵器,小妹是双刀,而长兄便是锁链。

  白天里,破军见到的都是那个心思深沉的长兄,到了晚上,一般都是那个寡言的小妹。

  所以,破军第一个找回的便是贪狼星君。在人间的时候,他们确实是一对兄妹,依照廉贞在卷轴中提到的,若是叫他们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过长,他们大概不会情愿再合为一人。

  贪狼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此前徐阆来找过我,让我替他转达一句话给您。”

  破军转过身,看向贪狼,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他让我告诉您,三青仙君已经找到了。”她说道,“若您回到天界,便去一趟昆仑吧。”

  三青仙君善用阵法,如果他回归天界,之后的事情就能够更顺利地进行。

  这算是很长一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破军想着,和贪狼星君道了别,返身便奔赴昆仑,周身的灵气运作,转过几个小周天,强硬地撕裂那些浓重的邪气,从裂缝中进去了。

  他原本以为,既然已经寻到三青,那么三青如今肯定已经回到了天界。

  然而,进入昆仑后,破军星君并未感觉到三青仙君的气息,他只能感觉到暴烈的,宛如冰河流淌的气息,是梁昆吾的,还有一个微弱的,近乎于无的气息,是属于徐阆的。

  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猜测着,脚下的步伐也迈得更大,朝昆仑宫走去。

  徐阆和梁昆吾果然就坐在那里,腾出个空位,是他常坐的位置,破军应下了徐阆的那声招呼,几步走过去,踏上石阶,一撩外袍,坐了下去,开口便问:“三青仙君在何处?”

  “三青仙君……”徐阆知道他肯定要问这个,也不惊讶,说道,“仙君才刚降生不久。”

  他们不能动手取走魂魄,魂魄与肉身分离,结果不言而喻,这无异于取人性命,即使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更方便,且不提法则,就光说本人愿不愿意,他们都不能贸然这么行动。

  破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有些心急了,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将沸腾的心绪冷静下来,缓了缓,才继续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嘛,”徐阆用杯盖拂去蒸腾的热气,吹开茶叶,说道,“捡起我的老本行咯。”

  要是破军猜得不错,这人口中的“老本行”,大概又是他那套招摇撞骗的本事。

第294章 飞鸿

  霞雁城四季如春,€€清风掠过枝头,吹起千万丝绦,在蝉鸣鸟叫声中飘摇。

  在徐阆的预想之中,€€破军星君应该能与他一起行动。

  没想到,€€还是被那位五殿下戚潜渊半道拦截。

  那时,破军星君刚与他们闲谈了一阵子,心情逐渐由焦灼变得冷静下来,眉目款款地舒展开,€€那零星的冰霜似乎也在消融,€€他抬手取过面前的酒杯,€€正准备将它递到唇边。

  然后他的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手中的杯子“砰”地一声砸在桌案上,吓了徐阆一跳。

  徐阆嘴唇动了动,想问破军星君发生什么事情了,€€却未料到他唇齿间发出一声又快又低的字音来,€€听着好像是什么脏话似的,饶是徐阆再见多识广,€€也被这幅场景所震慑住了。

  他话没问出来,€€倒是破军星君,说完之后,他的身影就飞快地消失在了眼前。

  后来,€€徐阆和梁昆吾才知晓,€€原来是戚潜渊半夜三更真去敲了孟求泽的门。

  徐阆听后,€€笑得直不起身子,只能懒散地倚在软榻上,抖着肩膀,花了很久才止住笑。

  要他说,€€若是破军星君直接回天界,戚潜渊或许还不会想到半夜去叨扰他,可破军星君非要在回天界之前去试探一下戚潜渊,倒叫戚潜渊心生疑惑,原本是准备回房睡觉,走到半途就拐了个弯儿,去敲响孟求泽的房门,面容平静,半夜扰人清梦了,还不自觉似的。

  最叫破军星君生气的还不是这个。

  最叫他生气的是,孟求泽拨着乱发,边打呵欠边开了门,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心里烦躁得很,面上却只能显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望着眼前的戚潜渊,问道:“殿下,怎么了?”

  然后,戚潜渊的回答是:“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来看看你睡下没有。”

  这不就是照搬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吗!破军只感觉心里沉着一股郁气,堵得他烦躁不安,幸好凡人的目光无法穿透幻术,否则,这个老奸巨猾的五殿下肯定已经发现了端倪。

  他这时候也明白了,戚潜渊此番举动,全然是故意的,实在是心胸狭窄。

  每每念及此处,徐阆都忍不住想笑,亏得破军星君不在,他可不敢当面取笑那位将军。

  想完叫人心情愉快的事情之后,徐阆抬起眼睛,望向眼前古朴的木门,叩响了门环。

  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这户人家,虽然家底算不上殷实,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不至于缺衣少食,不过,这对夫妻心地善良,待人宽厚,所以,这地方倒是个合适的去处。

  妇人闻声,几步走上前,将门敞开,便见到一个青衣广袖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眉眼温和,好似一方青砚,又好似隐于山海的闲云野鹤,叫人心生好感。

  再往下看,只见他袖中隐隐约约藏着什么东西,系在手腕上,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有着古朴的铜色,像是个纹饰奇特的铜铃€€€€封雪山脉离霞雁城并不远,妇人自然听说过步家的名声,步家被覃家请来霞雁城之际,万人空巷,摩肩擦踵,她也有幸从缝隙间窥见一眼。

  于是她心下有了底,便启唇问道:“您是?”

  “我姓姬,是个道士。”男子指了指万里无云的晴朗天际,说道,“前些日子,我瞧见天生异象,斗转星移,有青鸟在我檐上停留,所以我算上了一卦,便知晓,这里有我的机缘。”

  妇人没太听懂他的意思,显出茫然的神色,又问:“姬道长,您口中的机缘是指?”

  年轻男子唇边多了一抹笑意,他掐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妇人听不懂的那些词儿,过了一会儿,他报出了一连串的时间,哪天,哪个时辰,不遗巨细,妇人听着,忽然福至心灵,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很是惊讶,尔后,又听他问道:“你在这时候遇见了谁吗?”

  在妇人的身后,有个中年男子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和自己的丈夫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半晌后,才重新看向门前的这位道长,犹豫了片刻,开口试探道:“这正巧是我儿的生辰,难道,道长口中的‘机缘’,指的便是他么?”

  徐阆十分肯定,“我夜观天象,知他是佛陀托生,青鸟转世,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妇人忍不住笑了,说道:“平日里,我也觉得到他比同龄的小孩儿聪明许多,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偏袒他,所以从未在意过。可他如今年纪还小,恐怕担不起这个名头。”

  徐阆摇摇头,也跟着她笑了笑,说道:“这是天赋,和年纪没什么关系的。”

  他们在门前站了太久,中年男人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应该是鲜少说话的那种人,声音低哑,带着点厚重的感觉,从喉中吐出一句话来,“姬道长,不如先进来再慢慢聊吧。”

  于是妇人赶紧招呼徐阆进来,与此同时,她回过头,朝屋内喊道:“慕儿,有客。”

  徐阆提了衣摆,跨过门槛,顺便转过头去,问那位沉默的中年男人:“你贵姓?”

  “我姓谢。”男人如此答道,此后就像是失了言一般的,不开口了,只将他引去屋内。

  他们动作很快地布好了茶水和吃食,徐阆没有到处骗吃骗喝的习惯,也就是感觉嗓子干涩的时候抿了两口茶,搁下杯子时,便瞧见帘子被掀起,一个小孩儿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直勾勾地瞧着徐阆,似乎很是好奇。

  这就是那位侍奉西王母身侧,矜持内敛,冷静稳重的三青仙君了。

  徐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三青仙君时候的情景,大雪压昆仑,只听一声嘹亮的鸟鸣,昆仑山巅,三青仙君翩然而至,如同海潮般卷曲的黑发柔柔地垂在脊骨处,额前有镶着青金石的额饰,身着青羽编织而成的衣裳。他是来邀请他们三人出席的,不过却被推辞了。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种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过去,俯下身子,蹲在小孩儿的面前,平视着他,问道:“你叫什么?”

  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绵柔的尾音,像蓬松的棉花,也不怯场,这么回答他:“谢慕。”

  “谢慕啊,”徐阆重复了一遍,带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你多大了呀?”

  “我三岁了。”小孩儿绷着一张肉嘟嘟的脸,明明还稚气未脱,却偏偏作出老成的样子。

  妇人将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拨了拨,又看向徐阆,叹息道:“您看,他年纪还很小。”

  “若他拜我为师,以后肯定更有所成就”,徐阆本来想这么说的,目光微微一扫,却又发现谢慕是这对夫妻的独子,那群仙君不懂,他却明白,若是要夺走那唯一的子嗣,无异于从父母的心上剜下一块肉来,然而,他又不得不问,于是只好斟酌了用词,缓缓地开口。

  “谢慕,你想拜我为师吗?”他说道,“你和普通人不同,你自己应该也能够察觉。”

  意料之中,谢慕看了一眼自己的双亲,犹豫了一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得到了谢慕的答案后,徐阆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双亲,“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我们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平安喜乐。”妇人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道,“道长应该也明白的,他要走,我们不放心。不过,如果再过几年,等他年纪再大一些,那时候,若是道长还有意收慕儿为徒,若是慕儿想要拜道长为师,便由他自己去选择去留,我绝不阻拦。”

  既然谢慕不愿意跟他走,谢慕的双亲也有些抵触此事,徐阆便不再提了。

  毕竟,他总不可能说着“这副躯壳里装的是天界的三青仙君”,然后将谢慕掳走€€€€这也太丧尽天良了,总之,他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便想着,只等谢慕长大之后再来一趟。

  徐阆想了想,问道:“他出生的时候,你们是否见到什么异象?”

  谢家的夫妻互相对视了一眼。

  中年人上前一步,说道:“他出生之际,我在门外等候,便见到檐上喜鹊啼鸣,庭中不断有鸳鸯、青翰、子规、蓝歌鸲等鸟类飞入,此前,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门内小儿啼哭,门外鸟鸣声清脆,我愣愣地望着这幅场景,却见它们衔来一面方镜,将它放下,便飞走了。”

  徐阆有意引导他:“那面镜子如今在何处?”

  “捡回来后,我们琢磨了一阵子,却未发现这镜子有何特殊之处,然而它的由来又太奇特,正巧是在慕儿诞生之时,又觉得他现在年纪还小,会将镜子打碎,便将它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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