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 第245章

作者:山水间间 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穿越重生

  “所以,你是在怀疑……白玄究竟有没有陨落,对吗?”徐阆缓慢地问出一句话来。

  “我换个说法吧,徐阆。”破军忽然站起,微微倾身,隔着那张桌案,将双手撑在两侧,将徐阆的地盘逼得只剩一个勉强呼吸的角落,说道,“你和日神、月侍的关系都很好,也来找过我几次,想问他们的下落,我的回答都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三青仙君,你和他的交情算不上有多好,却也将他放在心上,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想着要收他为徒。”

  徐阆听着,隐约猜到破军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了。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白玄的下落。”破军如此说道,“我原本以为昆仑仙君心中自有计量,可随着时间推移,你们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行动,甚至很少在我面前提到他。”

  徐阆叹出一口气,露出无奈的神情,“我不明白,星君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破军没有回答,他是想不回答就不回答的,可他提出的疑问,就非要徐阆回答不可,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问道:“所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玄圃仙君是否陨落?”

  “玄圃仙君确实陨落了。”徐阆一字一顿,让破军听得清楚,“我的回答就只有这个。”

  破军和徐阆对视,试图从他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些破绽。

  他知道,徐阆说的应该不是真话,然而徐阆满眼的坦然,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是因为徐阆说谎的次数太多,所以也将虚假当成了真实,还是因为白玄确实陨落了?破军忽然有些茫然。他和白玄算不上熟悉,只不过是泛泛之交,然而,有关白玄的种种事迹,关于他处刑者的身份,关于他舍弃的月神身份,都足以使得他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样一个仙君,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陨落?他怎么想都觉得不符合常理。

  只不过,破军也明白,他不可能再从徐阆口中撬出半点话了,再问下去也只是徒劳。

  “我不知道昆仑究竟有什么打算。”他说道,“但是,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搅乱我的计划。”

  面对破军的警告,徐阆只是轻轻笑了笑,柔声宽慰道:“星君多虑了。”

  破军没有应下徐阆这句话,心想,希望只是他的多虑吧。

第304章 琉璃

  在蓬莱修养了一段时间后,€€破军踏过昆仑,重返人间。

  他特地选在夜半时分,轻而易举地避开重重守卫,€€走进属于孟求泽的那个卧房,€€扑面而来的一股浓郁的、苦涩的药味,床榻上的人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没有被他所惊扰。

  破军伸出手,€€在半空中掐了诀,€€随即,€€“孟求泽”迅速化作了星盘,被他收回袖中。

  这段时间,孟求泽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勉强也能答几句简单的话来,€€所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说到底,一部分人忙着去照顾戚潜渊了,€€另一部分人忙着商量该如何对付二皇子,€€没什么余力再去顾及孟求泽,倒叫他这几日有了难得的清闲。

  虽然凡间没有灵气,破军只能靠着打坐静心来调养生息,€€不过,€€至少聊胜于无。

  其间,€€他听闻徐阆在他离开不久后也离开了昆仑,大约是去霞雁城寻三青仙君了。

  倏忽五日过去,这日,适逢晌午之际,€€破军正在打坐静心,便听得门外有动静传来。

  他辨认出这是戚潜渊的脚步声,下盘很稳,带着点久病初愈的虚弱,被他遮掩得很好,若非仔细分辨,多半是听不出来的,和他本人差不多,他的心思向来都难以捉摸。

  戚潜渊穿过回廊,日光正盛,倾洒在每一寸砖瓦上,流泻一地,盛着融融的小水洼。

  走到孟求泽的门前,他掩住唇齿间的那声咳嗽,敲了敲门,停顿了片刻,将那故突如其来的刺痒感压抑下去之后,才开了口,声音也是低哑的,唤道:“孟求泽,你醒了吗?”

  得到回应后,戚潜渊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卧房里的窗户是半敞的,明媚的阳光就从缝隙间涌进来,铺就了一地的明黄色软毯,将阴影逼至角落,空气中浮动着浅淡的药香,他每往里走一步,那种味道就越发明显,这么多天下来,戚潜渊也闻惯了,不会感觉不适。

  他想,分明是他的伤更重,事到如今,他都能行走了,孟求泽却依旧躺在床上。

  转念又一想,孟求泽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他能够穿过重重阻碍,淋着暴雨,成功地将消息传到流光府,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许是因为他憋着一口气,所以等到松懈下来之后,身体就彻底垮了,毕竟这也没必要加以苛责,戚潜渊便没有继续深究此事。

  戚潜渊撩开帘帐,牵过细绳,将它束到一旁,视线微微一低,朝床榻上的人看去。

  病秧子就窝在被褥里,面色不算好,不过好歹还有几分血色,比婢女口中所形容的前几日的光景要好许多,听到动静后,那双瞳色略显不同的眼睛斜过来,恹恹地睨他一眼。

  “现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戚潜渊挽起袖口,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并不是很烫。

  他之前也卧病在床,偶尔从医师口中听到孟求泽的情况,说他自从回到流光府之后,接连高烧,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发烧的时候身体多半是疼的,孟求泽却一声不吭,像是被烧傻了似的,目光呆滞,没什么焦距,把医师吓坏了,还以为他要撒手人寰。

  戚潜渊听到这话,实在是替孟求泽捏了把冷汗,可惜他那时自顾不暇,没办法亲自过来探望孟求泽,就只能从医师口中听到孟求泽发烧,烧退,又发烧,又烧退,如此反复。

  至少,他不希望他托付过性命的人死于一场无声无息的恶疾,而且还是因他而起。

  所以等到戚潜渊能够下地行走了,纵使身子还有些虚弱,他还是过来探望了孟求泽。

  孟求泽闷闷地回了个“嗯”,含混不清,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好些还是更坏。

  戚潜渊又说道:“我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想知道我当时的经历吗?”

  孟求泽侧过了头,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说道:“不想知道。”他还想着来看看孟求泽的身体情况,戚潜渊想,这么一看,他觉得孟求泽恢复得比医师所说的要好太多了,至少还有精神跟他摆脸色,做出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鉴于孟求泽的病还没好全,也鉴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戚潜渊决定不和他计较。

  “如果你现在觉得很疲倦,那也得先起来吃些东西填肚子,然后再继续睡觉。”戚潜渊唤来婢女,嘱咐几句后,轻车熟路地从旁边抽出一把木椅,接过侍从递来的一叠折子,研了墨,就地翻看起了折子,孟求泽见他这副架势,也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

  一时间,卧房内只剩戚潜渊翻动折子的声响,缓慢轻柔,令这正午的日光拖得很长。

  没过多久,婢女敲响房门,手里端着清淡饭菜,鱼贯而入,孟求泽瞥了一眼,都是些熬得熟烂的粥水,还有白白绿绿的小菜,基本没有油腥,正是为久病未愈的人准备的。

  婢女将孟求泽扶起来,瓷勺沿着碗口轻轻刮了一圈,将滚烫的粥水吹凉,挑几片青菜,递到他的唇边,然后孟求泽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摇摇头,从她手里接过了碗勺。

  孟求泽对吃食没什么要求,像这种已经煮熟的东西,对他来说,尝起来都差不多。

  年轻的婢女局促地站了一会儿,得了戚潜渊的眼神后,她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孟求泽慢慢地咀嚼着唇齿间的清香,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戚潜渊,他原本面色如常地翻着折子,眼神忽然一凝,从中间抽出一叠厚厚的信来,望见上面的字后,却也不惊讶。

  咽下那口粥,孟求泽启唇问道:“谁的信?”

  戚潜渊边拆边说道:“戚瑶的信。”

  听到这个名字后,孟求泽才想起那日看到的姑娘是谁。戚潜渊和他提及过,不过他那时候无暇顾及旁人,便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戚瑶应是戚潜渊的堂妹,赫舍里氏主母的小女,长兄是左相,舅爷是镇国将军,满门上下,有文官,有武将,可谓是权倾朝野。

  这朝廷几经变故,皇权几经易主,赫舍里氏却屹立如昨,丝毫没有被影响。

  戚瑶的祖母与戚家联姻,这其中又牵扯出一堆前朝往事,总归,如今的赫舍里氏归属朝廷,而赫舍里氏为表诚意,让戚瑶改名换姓,送往皇城,和这些皇子们一起长大。

  等到孟求泽出现的时候,戚潜渊已经远离皇城,所以他自然没见过戚瑶。

  虽然身为小女,又被换了姓名,但戚瑶其实是赫舍里氏最得宠爱的那一个,小小年纪就远走皇城,懵懵懂懂地被卷入权势的纷争中,沦为筹码,倒叫那些长辈对她心生怜惜。不夸张地说,戚瑶想摘星揽月,赫舍里氏都会想尽办法去给她取来,只为讨得她欢心。

  以戚瑶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所有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大多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抬一抬手,就会有人将她想要的送到她手上。

  有一回,戚瑶独自去听了会儿小曲,靠在软垫上小憩了片刻,离开梨园的时候,发间的一根玉簪滑落,长发松散,柔柔地垂下几缕,贴在她的鬓间。她是不知道的,就这么回了宫中,神情自然,仪态端庄大方,直到婢女为她梳洗的时候,偶然问起她今日怎么想到让头发松散,她一照铜镜,才知道玉簪落了,忍不住笑,觉得是闹了个笑话出来。

  隔天,戚瑶收到梨园送来的簪子,她原本也不在乎这簪子会不会丢,随手便搁下,又去游船,踏出宫门,便发觉过路的姑娘,大多都散着一截长发,颇有点东施效颦的意味。

  她无意间将头发弄得散乱,皇城里的姑娘们便也将长发散下;她无意间将墨汁打翻,沾染了裙裾,溅成一片星星点点的河山,皇城里的姑娘们便也将墨汁倾倒在裙摆上。

  戚瑶就是这么一个旷世未有的奇女子,即使是无心之举,也能叫别人争相模仿。

  而孟求泽从戚潜渊口中所听到的,基本上都是关于他们之间的信件来往,尽管戚潜渊选择了离开皇城,韬光养晦,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彻底放弃了赫舍里氏的这条关系。

  所幸,因为小时候的几次机缘巧合,戚瑶对戚潜渊印象不错,不仅和他保持了这么多年的来往,偶尔会在信中提及皇城的情况,即使是难以打探到的消息,她也能知晓。

  不是孟求泽故意要看,而是戚潜渊实在太坦荡,完全不遮掩,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第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笔锋潇洒,内容却很收敛,可怜巴巴的。

  “五哥,我向你赔礼道歉”€€€€戚瑶是这么写的。

  孟求泽感觉吃得差不多了,便搁下了手中的碗勺,问:“她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这就得从我当时的经历说起了。你不是不想知道吗?”戚潜渊漫不经心地说着,动作熟练地揭开那一层宣纸,果然,底下的那些纸上写着二皇子的把柄,他的侍从多半也不知道戚瑶是什么时候将这东西塞进折子里的,毕竟,只要戚瑶想,没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孟求泽沉默片刻,便听得戚潜渊说道:“二皇兄想要置我于死地,是因为一纸婚约。”

  “戚瑶事先和我说过,要给我准备个小惊喜……”他说道,“她向父皇提了这件事,又让家中几位权臣去轮番劝说了一段时间,纵使我与戚瑶有血缘关系,父皇也不得不松了口,说是待我回到皇城之后,再将此事昭告天下。戚瑶听闻我要途径流光府,便决定过来与我一聚,顺便也将这件事告诉我,不过,恐怕她也没想到二皇兄竟能在父皇身边安插眼线。”

  这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戚潜渊想,若有赫舍里氏的支持,便如虎添翼,也难怪二皇兄是铁了心要他死在回皇城的路上。他韬光养晦,遮遮掩掩这么多年,因为一纸婚书,一朝一夕间忽然变成了众矢之的,虽然他还不习惯这种感觉,但是,他总会习惯的。

  他想起,自己醒后不久,戚瑶便来探望他,屏退下人,整个房间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戚潜渊动了动嘴唇,想说戚瑶胡闹,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戚瑶的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兴起,选择一个不受宠的,而且母妃还没有身份的皇子,想必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随性而为,做不了真的。

  她有更好的选择。戚潜渊知道,即使是自己的父皇,听到这话,也会这么想。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的,也知道,你现在的势力也才堪堪和二哥并肩。”戚瑶吹开那层茶叶,热气氤氲,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五哥你应该很清楚,赫舍里氏能够历经几朝不衰,不仅靠的是雄厚的背景,靠的是审时度势,还有挑人的眼光。”

  她继续说道:“我被送来皇城,可不是为了当一个随意可以丢弃的棋子。”

  戚潜渊凝视着戚瑶,许是他们关系实在太亲近,所以他能够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想要权势,我可以给你。”果然,戚瑶说道,“我将赌注压在了你身上,五哥。”

  戚潜渊很轻易就接受了他被定下婚约的这个事实,即使他们双方多半都对这场联姻没有多大的感觉。他的喉咙闷闷地发疼,是淋了一场冷雨过后,后知后觉的疼痛,所以,戚潜渊缓了一阵子,清了清嗓,才吐出一句话来:“那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百年之后,赫舍里氏的姑娘仍然可以选择她们想要选的人,而不是被那些宫廷画师描摹在纸上,呈上去,供人挑挑拣拣,品头论足。”戚瑶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保证,从陛下将此事昭告天下开始,到你舍弃皇权的那一刻,赫舍里氏将会向你献上忠诚。”

第305章 折羽

  如破军星君所想,€€徐阆离开昆仑,确实是去霞雁城找谢慕了。

  这夜,月挂梢头,€€边缘被夜色濡湿得模糊不清,€€分不出明月与夜幕的界限。

  徐阆凝视着那轮圆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夜比以往更加寒凉,连月亮都蒙上了一层雾气,€€这霞雁城四季如春,€€晚风也温柔,€€按理来说,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他暗暗想着,若不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他白天就能抵达霞雁城。

  这时候万籁俱寂,€€四处无人,€€他就算是来了,也不可能大半夜的去敲谢家的门。

  不过,€€徐阆这也是无事可做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谢家,偷偷看一眼谢慕如何了。说实话,€€自从踏足这霞雁城,€€他心中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

  小孩儿睡得应该是很早的,纵使白天再能折腾,临近傍晚,也会渐渐地感到困倦。

  徐阆记得谢慕从三年前就开始一个人住了,€€他满心以为自己会在床榻上见到个睡得安稳的谢慕,结果,当他隐去自己的身形,推开谢慕卧房的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后,才发现那床榻上只剩下揉得略显凌乱的柔软被褥,还有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露出半截脑袋。

  他走到床边,试了试温度,是冰冷的,显然,谢慕已经走了有好些时候了。

  这深更半夜的,谢慕虽然还是个小孩儿,却向来都是冷静稳重的,不可能突然掀了被子就跑出去玩,徐阆想着,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郁,好似扭曲的荆棘,紧紧勒住他的心房,向内生长,勒出斑斑血迹,非要他窒息不可。他站了片刻,即又返身去敲谢家的大门。

  谢母打开大门时,便看到一个相貌眼熟的男子立于门前。

  她记得,这是多年前的那位姬道长。这位姬道长眉目朗然,盛着山海,青衣广袖,好似葳蕤的草木,他总是从容的,平和的,如今,那双眉眼中却带着一丝焦急,像是一笔晕不开的朱砂,见到她,那点焦急就更明显,开口便问:“不好意思,叨扰了,谢慕何在?”

  “道长是来找慕儿的?”谢母并不意外,说道,“道长来得不巧,慕儿如今不在家中。覃家的二当家亲自来迎慕儿,说是有要事相商,至于是什么事,要去哪里……我也不清楚。”

  徐阆听说过,覃家是驭蛊世家,家底雄厚,在这官僚混乱的霞雁城可谓是如日中天。

  像覃家这样权势滔天的世家,来找谢慕,多半也是要借他的卜卦之术来窥探天命。

  徐阆按捺住那股莫名的烦躁情绪,又问道:“谢慕是多久之前离开的?”

  “已有两个时辰了。”谢母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我是个俗人,不通晓此道,然而慕儿每次都能够很快给出答案,也不知这次为何去了这么久。”

上一篇:攻他提前发疯了

下一篇:神域